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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非煙  文/夢蕪

第一章    我要報仇

  我叫步飛煙,從小是個孤兒,從來沒有見自己的父母。迄今為止和我最親近的人是我的師傅。我不知道我的師傅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我始終覺得我師傅是個非同小可的大人物。從我記事起,我師傅便在這個深山里與我相依為命。除此之外,我還有一個師兄,他是師傅的兒子。我們很合得來。但是他很少在山里待,除了每年的幾個固定時間他會來看師傅,其余時間他都在外面漂游。

  我八歲那年春天,是個開放櫻花的日子。我師傅向我說明了我的身世。師傅牽著我的手,我們來到一棵櫻花樹前。師傅在那里站定,身子如同大山,屹然不動。我抬起頭,看到師傅臉上的堅毅與嚴肅。于是用脆脆的聲音問他,怎么了師傅。你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死的嗎?師傅的聲音是溫和而干澀的。我用茫然的眼神望著師傅,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師傅把目光移向了遠方,沉默了良久,才將事情娓娓道來。你父母是被一個叫飛鷹的男子和一個叫白雪的女人殺死的。師傅把這句話重復了兩遍,我狠狠的點頭,向他表明,我記住了。接著他將飛鷹和白雪殺害我父母的經過,詳細的向我講了一遍。我看著師傅眼睛里飄忽的思緒,聽得既緊張又憤恨。我咬著牙向師傅保證,我長大一定替父母報仇。師傅用寬大的手掌在我的小肩膀上,拍了拍,欣慰的點了點。然后我又聽到師傅發出的長長的嘆息,哎,當年我沒能保護好你的父母。

  師傅在那一天教了我第一招武功。師傅用手輕輕一揮,衣袖帶風,便吹起了滿天櫻花。接著師傅身影挪動,像有無數只手在空中揮舞。一瞬,師傅竟在那棵櫻花樹下,堆起了一座櫻花花瓣組成的小山。我低頭在四下尋覓,地上竟沒有掉落一瓣櫻花花瓣,只有師傅夾雜著白發的黑發上粘著幾朵殘缺不全的櫻花。我膛目結舌地望著師傅,師傅對我說這招叫千影手,練成了這招可以用手指抵御所有刀劍的襲擊。

  那天以后,我不分晝夜地練習千影手,滿天櫻花一直從晨霧飄到了晚霞。等到櫻花都凋謝了,我就用樹葉代替櫻花,等到樹葉也都落光了,我又用雪花代替樹葉。我練了整整一年,終于小成氣候。雖然不像師傅一樣使得爐火純青,但用來保護自己已經綽綽有余。我興高采烈地向師傅展示,師傅只是微笑著,捋著下巴下的胡子,一言不發。

  我十歲那年,師傅教我用劍。他拿一把很鈍的劍給我,讓我拿著它對著大樹刺。我滿腹狐疑,怯怯地問師傅,為什么不給我一把鋒利的劍呢?那樣殺人不是更有把握嗎?師傅只是溫和地笑了笑,反問我,如果你拿一把很鈍的劍殺人都很有把握,那么你拿上一把鋒利的劍殺人,豈不是更有把握?我一下子豁然開朗,對著師傅狠狠的點頭。從那天開始,我不斷地拿著劍向著那棵粗壯的樹刺。起初,我只能淺淺的刺進樹皮,后來我能刺進樹干。我對著大樹練了五年,終于,那一天,我一劍刺穿了那棵大樹。我氣喘吁吁地跑到師傅面前,我對師傅說,我已經練成了最厲害的劍。師傅不緊不慢地端起茶杯,輕輕地呷了一口茶,冷冷地說,差得遠呢!我不明白師傅為什么總是打擊我的自信心,所以我蹙起眉頭,用倔強的眼神的沉默的看著他。他心里一定覺得我這個幼年失怙的孩子,是多么的無能。我不允許任何人用輕蔑的眼神看我,任何人都不能輕視我。那時十五歲的我在心里默默的想著。師傅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抬起一只手指向一片森林,淡淡地說,明天你去那里刺幾只麻雀來,我們烤著吃。

  森林里的樹木全都蒼翠,茂盛。明亮的陽光滲透枝葉,流瀉到盤根錯節的根部。我行走在那里,不時聞到空氣里清新潮濕的樹木的味道,耳邊也響著清脆的鳥鳴,抬一抬頭,又能看到陽光里纖細的塵埃。這里真是個幽靈的好地方,我在心里默默的想。以前一直對著一顆大樹刺,全身心都在劍上,現在來到這片森林,寧靜優美的氣息讓緊張的神經完全舒張開了,心境也變得澄清,舒暢。我悠閑自在,無拘無束地在這片龐大的森林里游走了一上午,差點忘記自己的使命。直到下午,我的腦海里猝然出現了師傅平淡冷漠的臉龐,我的心頭一悸。我要讓師傅大吃一驚,我要讓師傅欣慰,讓師傅不可思議。一種強烈的意識一下子又充斥在了我的胸腔里。

  我爬上一棵大樹,躲藏在濃密的樹葉里,靜等著鳥兒在我身邊棲息。在我蟄伏的期間,鳥兒就是我的全部。等它,刺穿它,我心中只有那一個信念。第一次,鳥毫無疑問的跑了,我在心里對自己說,快,要比上次快。然后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一直到第一千次我終于刺穿了一只鳥。那時,我已經對時間的概念模糊了,我不知道我已經來到這片森林幾天了。我只知道天黑了幾次,又亮了幾次,而到底黑了幾次,亮了幾次,我是搞不明白的。這期間,我沒有吃過一點東西。我把那只分不清到底是什么鳥的小東西,連毛帶尸體一同生吞了下去。我艱難地聳動了幾下喉結,終于感到肚里不再那么空蕩蕩。

  我吃下那只鳥以后,更加用心的練劍。又是幾次朝陽與夕陽的更替。我已經連續刺殺一百只鳥,百發百中。我確信自己已經不會再失手了,于是我抬起,幾縷微弱的光線射進我的眼睛里,心里驀地放松下來,疲憊和困倦也隨之襲來。我索性歪著脖子,靠在樹上休憩。慢慢的,慢慢的,意識開始恍惚。眼前的光線漸漸縮小,愈加暗淡,最后變成晃動的白塊,直到消失。

  我在一片黑乎乎中看到了光明乍現。眼前出現一片靜默的麥田,風正在上面翻滾波浪。空氣有青草的味道,新翻泥土的芳香。這些在我的身邊,都圍繞著我,如此的真切。耳邊便是風聲,嗅一嗅便是草香。可是我應該是睡著的,那混合著風聲的,沉重均勻的鼾聲分明是我自己的。咦,那是什么。有種清淡的區別于青草與泥土的奇妙味道正在向我靠近,它已經觸及到了我的鼻翼,接著輕輕地掠過了我的唇,為什么我的呼吸開始急促,心跳的好快。額,什么伸進了我的口腔,柔軟的甘甜的感覺妙不可言,全身都在陶醉。等等,等等……你是誰?

  我從夢中醒來,晨曦里的微風,輕輕拂過我的臉龐。我發現自己的額頭有細密的汗珠,于是揩了一把,呼吸也漸漸平息。她到底是誰?為什么要吻我?麥田是怎么回事?我在深山里很少看見麥田,只聽過師傅寥寥幾句的講述,為什么夢里的麥田那么真切?一連串的問題涌上我的心頭,那個妙不可言的吻也在腦袋里揮之不去。

  可我不會讓這些困惑我許久,我要去報仇,讓那些殺害我父母的人血債血還。于是,我從樹上跳了下來,像野獸般,生吃了幾只麻雀。我要憑借著它們,走出這片森林。

  你小子真不錯,這么快就幫我刺到麻雀了呀!師傅笑吟吟地拍著我的肩膀,我的心里也樂開了花。那好,今天我們烤麻雀吃。我轉過頭,看到師傅正像孩子一樣,兩只手拎著兩只麻雀,快樂的搖晃著。銀白的胡須也隨著他的身體輕飄飄地擺動。好!我挺起小胸脯,滿心歡喜的回答他。

  夜像綢緞一樣鋪展開來,風像在綢緞上踏著輕盈的舞步,不時拂過我的臉頰。啊!好香吶!師傅微傾著身體,伸長脖子,對著烤麻雀,用鼻子狠狠地嗅了嗅,叫道。火光和微微升騰的煙氣裝飾了師傅的笑臉,看上去充滿柔美和溫和。我差點忘記師傅平日里嚴峻冷漠的形象。想到這里,我的嘴角不自覺地掀了起來,會心地笑了。哎呀!師傅你別給吃完了,我還沒吃哩!我張牙舞爪地大叫。

  好咧!

  好咧,你還吃,快停下快停下!

  我再吃最后一個,真的是最后一個。

  少騙我了,我要哭了!!!

  哭吧!哭吧!你這孩子十歲以后都沒有哭過哩,今天讓我看看!

  師傅怎么這么壞!

  壞師傅還把你養這么大哩!

  就是壞師傅,就是!

  ……

  呀!終于吃飽了。我摸了摸自己圓鼓鼓的肚子,舒服地躺在了師傅的腿上。突然想起,已經很久沒躺在師傅腿上了。

  師傅對我講一下我小時候的事吧!我印象里自己的童年有很多快樂的事呢!

  你現在不快樂嗎?師傅低下頭認真地問我。

  沒有,只是現在師傅老是板著臉,我心里高興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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