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同塵終于擠上了青城通往舟山的末班列車。自從假日統(tǒng)一改為三天假后，清明節(jié)迎來了旅游熱潮。檢票一開始，大家像要裝進罐頭里的沙丁魚一般潮涌前進。牧同塵被人擠到了吸煙處，他忍著濃重的煙味，靠著車門，黑色的瞳孔穿過窗戶似乎要把黑暗吞噬。
“嗨，大哥哥，你也是要去平城嗎？”
牧同塵被這略帶沙啞的聲音驚醒了，他驚訝地看著這位稱呼他“大哥哥”的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擠來的梳著馬尾辮的女孩。
“你好，我去舟山”牧同塵靦腆的笑著，他不知道女孩想要干什么。
“哦，舟山啊。”女孩略有所思，不過，一會又陰轉(zhuǎn)多云了。歡跳著說“舟山在平成下一站，路上我們可以結(jié)伴了，車上那么鬧，悶得難受，不如我們玩?zhèn)€游戲吧！”
牧同塵看著這個自來熟的陽光女孩，相比較起死氣沉沉的車廂，心情不知道原因的開心了好多，就點了點頭。
“你同意了，哈哈，這個游戲是我在貼吧上學(xué)的，就是用一句話講一個故事，看誰講的最感人。誰輸了就要給對方再講一個自己埋藏心中最深的故事”
牧同塵看著女孩認真的樣子，不由得有些想發(fā)笑，但是他對這些游戲一點也不知道他不知道要說什么就讓馬尾女孩先講。
馬尾女孩毫不猶豫的答應(yīng)，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癡情郎愛上了新新娘。”
音落人斷腸，恰逢列車到站，人群擁擠到門口。牧同塵好像沒注意到這些，喃喃自語道：“我以為你真的恨我。”
馬尾女孩被洶涌的人群擠來擠去，幸虧是開的對面的那個門，人流很快涌下去了。這一站上來的人比較少，等列車再次開啟，還能有個自由呼吸的機會。“大哥哥，你想好了沒？”馬尾女孩目光閃爍的望著牧同塵。牧同塵躊躇了下，似乎放下了什么。微笑道：“我可沒你那么聰明，我認輸了，給你講個故事吧。”
“好啊，好啊，聽故事了，我這個游戲可是殺手锏，從來不會輸“馬尾女孩洋洋得意自道。
牧同塵的故事就伴隨著列車的啟動娓娓道來。
有一年，有一個男孩，那年他十六歲，稀里糊涂地上著初三。他一點也不理解父母、老師叨嘮的中考。那時他還沒有懂許多，每天沒什么期待，也不需要期待，想學(xué)就學(xué)會，不想學(xué)就玩會，玩的好就皆大歡喜。
有那么一天，他趁著英語老師改作業(yè)就玩起了油彩，模仿著京劇臉譜給自己涂了個大花臉。卷了本書作劍，嚇唬同桌：“吾乃青城陰陽道人是也”。
“哈哈哈”同桌當(dāng)時很不講義氣地笑翻了。周圍的同學(xué)也被吸引來了，據(jù)說歡笑是可以被感染的，那一刻他意會到了。在英語老師眼里，當(dāng)時的班級就是炸了鍋了。“咚咚咚??????干什么，還想不想上了”桌子震得隔壁班都知道了。
“你知道嗎？當(dāng)時英語老師臉都青了”牧同塵裝作很生氣的樣子給馬尾女孩看。馬尾女孩樂的臉都紅了，卻顧不得，直催牧同塵快點講。
牧同塵言歸正傳講道：英語老師怒吼把他嚇了一跳，驚得抬了下頭，這下更壞了。只看了一眼沒看清的同學(xué)這下更樂了，歡樂的潮浪一層一層蕩漾開來。不明就里的英語老師已經(jīng)怒不可遏“咣”的一聲，桌板在英語老師的摧殘下就義了，歡樂也嘎熱而止。那一刻，男孩嚇壞了，頭埋在桌子底下，怎么叫也不出來。英語老師一把把他從地下拎了出來。被抓住的那一刻，他倒無比輕松，打不了打一頓。他笑著望向老師，對視了三秒。一秒，他看到老師氣到醬紫的臉龐。兩秒，他看到老師茫然驚訝的眼神。三秒，英語老師笑了，哈哈大笑。男孩吊在老師還粘有粉筆屑的臂膀，歡樂的笑著，他就是喜歡看人笑。男孩笑著，一個甜甜的微笑闖入他的眼簾。那一刻，男孩醉了，被那笑容迷醉，那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笑。他癡癡的看著，女孩終于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四目相對他兩廂窘迫，一個花著臉被提著，一個笑的前翻后仰。那是他們第一次相見。
牧同塵回過歸神看到馬尾女孩聽得很沉醉，猶豫了下，接著講。
第二節(jié)課，男孩被班主任調(diào)到了第一排，老師的對面。對于這個結(jié)果，男孩是無比滿意的。因為新座位就在那個女孩附近。那時學(xué)校的電力系統(tǒng)還不太好，晚自習(xí)經(jīng)常停電。一到停電時間，老師很自覺地回家了，剩下的就是大家狂歡。這天晚上就停電了。老師說去辦公室看下，同學(xué)們要自己好好學(xué)習(xí)，然后離開了。
“你是走途生嗎？”牧同塵沒想到第一句話竟然是她先說的。
“那個…是”男孩想不出她這句話的意義。
“走途好啊，能把我衣服拿你家，你給我用洗衣機洗洗嗎？我家舟山的，離青城很遠”
“那個，這個”男孩看著她真摯的眼神不由慌了神，他從遇到過幫女生把衣服拿回家洗，吱唔半天沒說出所以然。
“你是不是，怕你媽媽知道啊？”和光嬉笑著男孩。原來和光就是故意戲弄男孩。只是，她見男孩上午弄個大花臉以為男孩很是幽默，沒想到男孩這么木訥。
“那個女孩就是和光。”牧同塵向馬尾女孩解釋道。
男孩從此就和女孩做了朋友。
和光說男孩太笨，要求男孩拜她為師，她可以免費為男孩指點迷津。男孩知道她是玩笑，卻也盡心盡力地配合著她，總感覺和和光在一起很快樂。男孩喜歡聽和光說話，和光的聲音沙啞的懶洋洋的，男孩總是錯認她是貓咪轉(zhuǎn)世。累了暖暖地曬太陽，醒了跳上跳下，世上一切無聊的事都與她無關(guān)，總能找到最舒適的生存方式的貓。
那年冬天的一個周六，男孩陪朋友出去玩，路過河邊就跳到打沙船上，破冰給和光抓了兩條魚。心里想著和光肯定會高興壞了。等他雀躍地進入教室時，卻發(fā)現(xiàn)和光不在。弄了個大瓶子，盛了水把魚放進去，做著作業(yè)等和光回來。但是他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和光從未周末不和他在一起過。
因為一直掛念著和光，男孩沒有在寫作業(yè)時東想西想，一下午竟然完成了所有的作業(yè)。男孩看著作業(yè)滿是成就感，抬頭看看門外孤獨的風(fēng)景卻還是沒有和風(fēng)的身影。
六點上晚自習(xí)，五點男孩買了香蕉和麻糖繼續(xù)等著。和風(fēng)最喜歡吃這些了。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眼看老師就要來了，和風(fēng)的身影還未出現(xiàn)，男孩坐不住了。男孩跑了出去，去了和風(fēng)喜歡去的川香火鍋店。火鍋店里人潮鼎沸，男孩認真地看著每一個面孔，但是沒有一個是牽掛的她。那一刻，他發(fā)現(xiàn)有一種感覺在心里，越來越激烈，他想看到和風(fēng)。男孩跑遍了所有和風(fēng)可能去的地方，但是一無所獲。男孩滿懷失落地走回學(xué)校。
走到班級門口時，英語老師正在門前站著。自從那件事后，英語老師出奇得變得特別好脾氣，尤其對這個涂花臉男孩特別寬容。男孩對此特別慚愧，低著頭向老師認錯誤：“老師，對不起，我遲到了。”“沒事，去學(xué)習(xí)吧。”英語老師和熙地笑道。
男孩低著頭快速地走進了教室，拿出練習(xí)冊。進來時他抬頭偷偷地看著和風(fēng)的座位，和風(fēng)正在寫著作業(yè)。他看到和風(fēng)抬頭看了眼輕輕一笑就又繼續(xù)寫作業(yè)。和風(fēng)不自然的微笑讓他感覺很陌生。帶著迷惑，他迷茫地寫作業(yè)。他不知道，他會習(xí)慣上這種感覺，帶著所有的憂傷去做事。
當(dāng)他以為，下課鈴聲會是他解開一切謎底的開端。下課鈴聲卻帶來了一個帥氣的男孩——和風(fēng)老家的同學(xué)奈明。奈明進來拉著和風(fēng)的手離開了。和風(fēng)甩了下手，跟著男孩出去了。那一刻男孩體會到了傷痛，他失控地跑了出去。站在黑暗中的人才能看清自己，那一夜他與寒風(fēng)相伴。他感覺自己離不開風(fēng)吹的刺痛，身不痛心更痛。
聽到馬尾女孩狠吸了口氣，牧同塵語速慢了下來。
回到學(xué)校時天已經(jīng)灰蒙蒙地亮了。男孩到達教室時，教室還沒有來電。教室的電是學(xué)校統(tǒng)一供應(yīng)的。
他模模糊糊看到和風(fēng)位置上有人影就試探地問道：“和風(fēng)？”
那個人影迷迷糊糊的抬起頭來，問：“嗯，是我”
兩個人會心的笑了。誰也沒再提昨天，誰也沒提那個奈明。
當(dāng)馬尾女孩還沉浸在故事里時，乘務(wù)員的聲音緩緩傳來：“旅客朋友們，平城站就要到了，有在平城站下車的旅客請您整理好自己隨身攜帶額行李物品，到車廂兩端等候下車。”
“好了，我的故事講完了，你也該走了。”
馬尾女孩眨巴眨巴眼睛，一雙大眼睛望著著牧同塵:”大哥哥，謝謝你的故事。平城的郁金香開了的，大哥哥有時間可以來看看”
牧同塵點頭應(yīng)允。
女孩下了火車隔著窗子向牧同塵喊：“和風(fēng)姐姐一定不會怨你的，還有，我聽到了，是你贏了，再謝謝你的故事”女孩洋溢著快樂拉著行李離開了。
過了平城站，列車已經(jīng)空出了很多位置。牧同塵找了個座位坐下。拿出手機翻出一個叫做和光的聯(lián)系人。這個名字是今天才存下的。
剛剛牧同塵說了謊話。那天他回去是遇到了和光，和光是在座位上睡著，卻不是她一個人。他看到的是與奈明相互依偎的和光。牧同塵沒有按耐內(nèi)心的痛楚，和奈明發(fā)生了爭執(zhí)。
拳頭的痛伴著感覺內(nèi)心的撕裂。和光上前勸阻，遏制兩個男人爆發(fā)的力量她又如何能做到？和光的哭聲讓牧同塵心酸。他放棄了，奈明的拳頭一下子落在了他的臉上。過了許久，奈明才感覺到牧同塵的退讓，也放手了。牧同塵堅強的爬起，卻不爭氣的流下了淚，淚水和著血流進口腔。
“和光，我喜歡你”牧同塵無法遏制的內(nèi)心在此刻表白。
和光心碎的揚起巴掌，卻又輕輕的落在牧同塵的下巴。
但是，在塵那一刻，牧同塵在和光眼中看到了以前他從未看見過的溫柔。
不知道什么時候門外已經(jīng)聚集了很多來上自習(xí)的同學(xué)。牧同塵摔門而去。
本來牧同塵是留守兒童，那天他就乘車去了父母那里。換了一切的聯(lián)系方式，消失在了和光未知的世界。在異鄉(xiāng)的日子他沒有一天不思念，相遇的那天，他吊在英語老師胳臂上看到的歡笑。沒有一天不思念，和光淘氣逗自己給她洗衣服的調(diào)皮。沒有一天不幻想著才能重新開始，卻怎么也找不到重新開始的理由，除了那溫柔的眼神。那眼神是愛嗎?他問過自己無數(shù)次了。卻一直沒有結(jié)論。
直到，報考大學(xué)他回到了這個闊別四年，生他養(yǎng)他，遇到她的城市。拜訪英語老師時，英語老師還是那般和藹，和他絮叨著當(dāng)年牧同塵在班里的特立獨行的光榮事跡。直夸他是自己教書這么多年見過的最有個性的學(xué)生。牧同塵不置可否地應(yīng)著。
到了吃飯時，英語老師似乎想起了什么，到里屋拿出一砸信件給牧同塵。:“這些年一直有一個人給你寄信，又沒有人知道你在哪，我只好給你留著”
牧同塵拿著信，信上的地址還是初三五班牧同塵。寄信的地址有舟山，有海南，有青城，第一封信竟然是三年前的，最后一封是半年前。當(dāng)他看到寄信人的名字是眼淚再也止不住——等待著你的和光。
牧同塵匆匆告別了英語老師就回到了家，一封一封的拆，一封一封地讀。信讀盡淚不止。
他按著最后一封信上留下的電話播了過去。
最后一封信很短，寫道:不論初心，緣結(jié)白首。君若不棄，我愿相待。——和光。
電話通后，唯有呼吸相遇，他們靜靜地聽著，誰也不覺得寂寞，枯燥。默契的笑無聲卻溫暖著心。最后，和光掛下了電話，發(fā)來了一個地址。
伴隨著列車的前行，牧同塵已經(jīng)編好了短信。“和光，我就到了。”
許久和光回來短信:“外面風(fēng)好大”
“不怕，風(fēng)大正好眠”
又過了很久和光回道“你恨我嗎？我當(dāng)初???????”
“恨，不過是恨我自己，恨我當(dāng)時太幼稚，讓你傷心，恨，恨我這么多年沒能在你身邊好好照顧你”
叮鈴???鈴聲傳來，和風(fēng)打來電話。牧同塵顫抖著點了接聽。話筒里傳來了牧同塵日益思念的聲音，“若相見，不問過往，只問君心”還是有些沙啞卻比記憶中的少了些許陽光。
牧同塵靜靜地睡著，乘務(wù)員的聲音緩緩傳來:“旅客朋友們，舟山站就要到了。。。。。”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xué)網(wǎng)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xié)會 版權(quán)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