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莊的陌生來客
[白果莊]
白果莊姓白的不多,只有零星半點的幾戶人家。莊里的大姓只有馮姓一家。其他張王李等姓各有一小房,莊里祠堂上供的是馮九公的牌位,我是他的第二十代世孫,馮氏祠堂里有一棵長得枝干長得像榆樹的老白果樹。冬天,風(fēng)從樹洞里吹過,老白果樹咿呀的叫著:“嘿,這是白果莊?!?/p>
[二十七加三]
我被媽媽從村南的河里提出來。
奶奶把我扔進(jìn)了白果莊中心小學(xué)。
因為我六歲了,我走進(jìn)了教室。講臺上站的人我喊姑,和我同桌的是我本家的侄子。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哦,二十七個熊孩子是我的叔,侄,爺,弟,孫,姐,妹,姑,奶……
還剩下三個,不是九公的后代。他們分別叫:李壯,張強(qiáng),王偉,沒有白。
教室里傳來了哭聲,老師的侄孫打了她的小叔子。
“哇哇”一個孩子哭了,“哇哇”二十七個哭了,“哇哇”三十一個孩子哭了。
原來老師也是孩子。
[三環(huán)]
三環(huán)是黃色的,三環(huán)是塊黃色的鐵。
莊北有個破板材長,沒人用了,大家都知道。
小紅襖:那是我叔家的。
綠圍巾:可你叔把它賣了。
小皮鞋:聽說是因為你叔逛窯子抽大煙搞沒的。
我:我們進(jìn)去玩吧。
小紅襖:大黃在那守著呢。
破帽子:那狗早被我爸藥倒了。
小紅襖:……
最后,誰都沒進(jìn)去,三環(huán)在那守著,一陣風(fēng)吹過,三環(huán)鐺鐺的敲著門。
“鐺鐺鐺”這次大黃沒有聽到,沒有沖著門汪汪叫。
“鐺鐺鐺”三環(huán)累了,它要睡了。
[狗洞]
我家的門是楊木的。
小紅襖家門是鐵的。
小皮鞋家門是不銹鋼的。
大黃家的門……被三環(huán)鎖著,那是它主人的門,它主人現(xiàn)在也被鎖著。大黃自己的門是青磚的,只剩下青磚的門框,小皮鞋爬了進(jìn)去我爬了進(jìn)去,綠圍巾也爬了進(jìn)去,小紅襖太胖卡在了門里,破帽子被小紅襖堵在外面也沒爬進(jìn)去。
“我想大黃了”小紅襖哭了。“哇”剛哭了一聲就爬了進(jìn)來,他是被破帽子踹進(jìn)來的。“呶,你家大黃的牙?!逼泼弊由熘謱⒐费澜o小紅襖看。
小紅襖把大黃的牙攥在了手里,他又哭了。小紅襖把沒來得及完全爬進(jìn)來的破帽子踹了出去,破帽子也哭了。
[大爺]
我們鉆狗洞的時候,兩個大爺站在遠(yuǎn)處看。
“一群妖冶孩子又干熊的!”孬大爺吼道。
“快出來寶貝們,別碰著?!焙么鬆斝呛堑恼f。
孬大爺是開診所的,老拿針筒扎我們屁股。
好大爺是開商店的,總給我們糖吃。
好大爺喜歡摸我們的小腦袋,孬大爺喜歡彈我們的**。
后來,好大爺去世了,我們只剩下一個大爺。
好大爺,孬大爺,都是大爺。
[易拉罐]
一個易拉罐跳進(jìn)了爐子里,變成了鋁水。
兩個易拉罐跳進(jìn)了爐子里,變成了鋁水。
十個易拉罐跳進(jìn)了爐子里,變成了勺子。
兩斤易拉罐和幾個破勺頭跳進(jìn)了爐子里,變成了鍋子。
小紅襖望著爐子流著口水,他偷了他媽的洗臉盆,他想打一雙像李向陽一樣的雙槍,這樣他就能打敗破帽子為大黃報仇了。
“噠噠噠,求饒吧,噠噠噠,大黃我給你報仇啦。”
小紅襖他娘左手提著盆右手提溜著小紅襖的耳朵往家走,小紅襖掙扎著蹬翻了一堆易拉罐。
“人娘的”鋁匠啐了口唾沫,又拉動了風(fēng)箱。
[紅掃把]
破板材廠的門開了,三環(huán)倒在了地上,像是香港電影里被打殘了的社會小弟,門側(cè)放了把掃把,滿是灰塵,被一個條紅頭巾包著把。
綠圍巾:那是俺媽的頭巾,俺媽在這干活時落下的。
我:門怎么開了,那我們的東西呢?
破帽子:你叔不是把廠子賣給公家了嗎?怎么還有人來?
小紅襖:哼,我上哪我知道。
小皮鞋:進(jìn)去看我們的東西還在嗎?
“喵嗚”一只黃色的小貓跑了出來撞倒了紅掃把。綠圍巾跑過去把紅頭巾解了下來。
[小黃貓]
小紅襖:那貓顏色和大黃一樣一樣的。
綠圍巾:俺媽的頭巾被俺找回來了,她能給我買包辣條嗎?
小皮鞋:這貓公的母的?
破帽子:走,逮來看看。
我:你有種下來,汪汪汪。
貓不睬我,在屋頂上走了。
小皮鞋:我們進(jìn)屋看看吧?看東西還有嗎?
[陌生來客]
小紅襖:你是鋁匠嗎?幫我打一對槍吧。
破帽子:你頭發(fā)真長。你是收頭發(fā)辮子的嗎?我姐要賣頭發(fā)。
綠圍巾:哎,這和我奶奶的柳琴不一樣呢?你會拉胡腔嗎?像這樣:
大路上來了我陳世鐸,
趕會趕了三天多。
想起來東莊上唱的那臺戲喲,
有一個唱的還真不錯。
頭一天唱的“三國戲”,
趙子龍大戰(zhàn)《長坂坡》。
第二天唱的《七月七》,
牛郎織女會天河。
那個黑頭的嗓子實在大,
十里路以外都聽得著。
有一個小旦裝得好,
外號就叫個“人人學(xué)”。
小丑出來惹人家笑,
看得我世鐸笑呵呵。
我:那個是吉他,我擱電視里看過。
小皮鞋:你哪莊的?
你也拜九公嗎?
[詩人]
詩人?什么人是詩人?我和小伙伴們面面相覷。
小皮鞋:我知道我知道,詩是這樣的嗎?
一去二三里,煙村四五家。
亭臺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破帽子:哦哦,那我也會背。
花姐姐,過生日,
小蜜蜂,去做客。
東邊花上停一停,
西邊花上歇一歇。
“謝謝姐姐給花汁,
回去好釀香甜蜜
小紅襖:這樣?。?/p>
烏云媽媽,
奶兒真大,
--滴答,滴答,
奶水滴下。
滴下,滴下,
來喂莊稼,
莊稼娃娃,
喝奶長大。
我:我也會啊。你聽聽。
鵝,鵝,鵝
曲項向天歌
白毛浮綠水
紅掌撥清波
……
[火車]
詩人:哇哦,你們都很棒哦。
叔叔,你叫什么名字?。?/p>
我叫非賢。
哇,你姓飛?。磕銜w嗎?
不,我姓李的,非賢是筆名,哈哈。
你從哪里來???你也會寫詩?。?/p>
我是坐火車來的,我喜歡你們這里。詩啊,我寫了很多呢,可是現(xiàn)在大家都不愛看詩了。來,我給你念一首吧。
[詩人的詩:高鐵上的隨筆]
列車經(jīng)過蘇州
列車經(jīng)過蘇州,
我看見大塊的水,
和瘦小的船。
農(nóng)民蹣跚,
羊群無所事事,
他們往后走,
瞳里映著黑頂,白墻,
以及黃土地的憂傷。
誰把天空抹的灰暗,
沒了課本里的墨水藍(lán)。
河流有他柔軟的骨架,
風(fēng)吹,竹筏斜過來讓小羊羔害怕。
矮山還沒有禿頂,
三個一排,姿勢像是贖罪。
墓碑擁堵,
你聽,腐掉了的棺木在喘氣兒。
列車經(jīng)過蘇州,
這里的每個空氣充滿懷舊。
我眼里有水,
水上有船,
船上有酒。
老人揣著太陽飲一口,
就呼啦啦白了頭。
列車途經(jīng)常州
大地開始變淺,
水泥吞噬了水,
大地呈現(xiàn)沉重的黃。
燈籠與燈雙雙失明,
耳邊有風(fēng),
吹皺了裸露的墻皮。
方方正正的窗戶,
拼出正在燃燒的家。
成片的樹站著,
連成一片,
托起零星空巢。
它們短暫的死,永恒的生。
隆起的土坡,
被時間和雨打的平緩,像墳?zāi)埂?/p>
每一個故事都不平淡,
每一個平淡都是故事。
車輪和年輪交替前行旋轉(zhuǎn),
心跳平緩,
靜止成天。
列車途經(jīng)南京
像魔術(shù),
鉆個隧道閃出來,
就出現(xiàn)無數(shù)山與樓房。
河流隨意轉(zhuǎn)彎,
大片房屋圈住,分隔。
太陽慢慢慢慢往下滑,
染紅粼粼水波。
孩子說,怎么辦,
太陽在流血,它就快被淹死。
鳥的羽毛在沉淀,我把眼皮合上。
轟隆隆前行著,
我聽見一個人說,
你看,山與愛情。
[詩人的遠(yuǎn)方]
蘇州在哪?
南方。
常州在哪?
南方。
南京在哪?
南方。
你要去哪?
路在腳下,終點在北方,那里有我愛的姑娘,就這樣漂泊吧,讓心去流浪。風(fēng)景人事在路上,歡喜留在心里。
[西瓜]
我們的東西呢?
什么東西。
綠圍巾:那包辣條……
吃了。
小紅襖:那包五牛呢?
是這個嗎?詩人拿出了干癟的香煙盒。
我:我的雙結(jié)棍,你……沒動吧。
生火了。
我和我的小伙伴們哭了。詩人站在我們面前捋了下他的長發(fā)說,你們別哭,我請你們吃西瓜。當(dāng)我們心滿意足的打著飽嗝的時候,詩人在用一根黑色的發(fā)卡剔牙。
小皮鞋哭了,那是他偷媽媽的發(fā)卡準(zhǔn)備送給他同桌的。
“對了,西瓜哪里來的?”破帽子在啃最后一塊西瓜口齒不清的說。
后面地里的???
破帽子吃不下去了。
[夢想]
詩人用他最后的錢賠償了我們后決定要離開白果莊了。他說他的詩中會出現(xiàn)白果莊,要寫的比南京多,比蘇州長。
孩子們,你們要有夢想,你們要堅持,要努力,為了你們的夢想而奮斗,對了,你們的夢想是什么?
“詩人”異口同聲。因為我們好像看到了辣條,西瓜,玩具,這些好像都是詩人的福利。
我很欣慰,但我還得走,這兒留不住我,我的心是狂野的,我要去遠(yuǎn)方,我要去流浪。
詩人甩了甩頭發(fā)走了。路邊的白果樹葉子落了一地。祠堂里的老樹最后一片葉子落下,但它仍然叫著:嘿嘿,這是白果莊。
[白果莊]
白果莊還是白果莊。依然沒人來,三環(huán)被鋁匠修好了又守住了舊板廠。
你是什么人?怎么住進(jìn)了舊板廠?你是鋁匠?打香油的?剪辮子的?還是詩人?
哈哈,我是小說家。
諷刺以文學(xué)為大的空想者,也有自嘲意味.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xué)網(wǎng)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xié)會 版權(quán)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