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5-01-26 03:20

第一章錦瑟

　　文/陳詩羽

　　一

　　我有一雙慣于黑暗的眼睛。

　　錦瑟，白晝之時，沙漠中的一座空城，惟有在暗夜里，這里繁華似錦。

　　不知從何時起，我便開始在這座名曰錦瑟的城中生活，來自大漠凜冽的風刮到此處，風聲幻化成悠揚纏綿的琴瑟之音，華麗而憂傷的音符在靜謐的空氣中回蕩，故此城名為錦瑟。

　　我喜歡這座城，卻說不出喜歡錦瑟的原因。

　　我是嗜血如命的水妖。鮮紅的血液明艷誘人，純正的紅色，宛若母親繡的牡丹總是絕望而凄美一朵一朵不緊不慢地在我眼前綻放。我的心里住著一只鬼，她在我耳邊悄然低語、呢喃，她說她的名字是杜十娘，請輕聲喚我十娘，十娘，我住在你心里。

　　十娘，十娘，暖昧的發音從我嘴里吐出，她說，在舌尖上發出空曠的聲音，彼此牽扯和糾纏，卻始終要回到起點，聽后我的嘴角不住詭異地上揚。

　　神人妖鬼本是一家，或許是寂寞太久，心里便有了個說話的人兒，相依為命。

　　妖們談及我的父母時，他們眼神閃躲迷離，飄忽不定。我不知疲倦地問十娘，“十娘十娘，我的父母呢，他們在哪兒？為何我不曾見過他們？??????”反反復復的疑問使她眼底升起濃濃的霧氣，微微垂下頭，不忍再看我，我卻驚覺她眼中流露出似水的愛憐。

　　在我無垠漫長的記憶里，沒有一絲一毫關于父親的印象。不過一位心地善良的老妖只肯告訴我，我長得和母親驚人的相似。他們說，我的母親貌美絕倫，媚眼如斯，柳眉入鬢，一顰一笑如一道最美麗而又殘酷的暗傷。

　　大漠縱深，殘留的是時間和歷史。作為錦瑟城的臣民，我們擁有的是永恒，意味著永久，除此之外了無塵跡，難道我們永久存在于時間之外卻一無所有？如果按人類短暫的時間來橫量，今年我正正好好一千歲。陪伴我的始終僅有母親的遺物，一件繡著牡丹引蝶的錦繡裙裳和我的摯友未央，彼此陪伴寂寞地成長。

　　是的，我已經被封印在洛水里整整五百年之久。未央，她曾經那么溫暖地走進我的生命，說道“婉秋，不要害怕冷若冰霜的河水，這水再冰也無法凍結我們跳動的心。你不會再孤單，讓未央成為你四周縈繞的氣息，靜靜守候著你就好。”這是那年未央出現在我生命里說的第一句話。

　　親愛的，我們都是那樣的感傷，音容笑貌到每一根發絲、每一個眼神，無一不是寂寞而寥落的。白晝時分，我們在珊瑚叢中相擁而眠，巨蚌張開她的殼，以其寬厚柔軟的身軀承載我們酣然入睡，水草則幽幽地給予我們纏綿濕潤的擁抱。

　　寂寞的孩子在夢醒時分歌唱，曼妙的旋律如潮水寂寞翻涌，黯藍天空無限包容著我的寂寞疼痛。未央有時在午夜泣不成聲，為曠古爍金而吟唱，清麗的歌聲穿越黑暗河水，誠懇悲涼，她含淚問我：“婉秋，我們為什么就不能擁有父母的愛憐寵溺？憑什么至始至終聆聽我們的惟有這一湖靜謐的河水。只剩下彼此相對，孤獨站立。這就是宿命？我不信！我不信！”在月光婉約的光影下，她臉上的淚水明明滑落如珍珠，卻還笑得那樣凄楚，深沉的憂傷仿若被露水沾濕了羽毛的鳥翅，沉沉地抬不起來，讓我內心不安地在角落里隱隱作痛，細碎的無力感在心底鋪了滿地青苔，濕漉漉的難受。

　　我和未央都是罪臣的后裔，生來便失去自由的翅膀，所能做的是背負起父母的罪責服刑，注定永生永世地沉淪下去。不知這是否是命運的安排，我們無權選擇什么，可一切就該如此嗎？我們好不甘心，根本不接受這樣的命運，心中日復一日積聚著仇恨。

　　佛說：六道輪回才有做人的機遇。有時人類羨慕妖的無法無天、長生不老，只是暗夜里妖也有無力改變的東西，譬如人們所謂的現實。

　　未央，我很慶幸在我們彼此稚嫩的擁抱里能感受到暖意，因為有你，至少我們可以一同藐視高貴的孤獨。

　　直到今日，一位氣度不凡的男子站在洛水邊，他低沉的聲音從湖面傳入我耳中。

　　他低吟道：“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首絕美的詩，使我有“似曾相識燕歸來”之感，平靜的心不免蕩起陣陣微波。我慌忙拉著不知所措的未央浮上湖面。

　　“是婉秋吧？”他開口問道，我不禁啞然，他怎么會認識我？五百年來，從未發生過像今天這么奇異的事，方才來人第一眼看見我時，深邃的眼里晃過一絲游離，也許真如妖所說的，我長得和母親驚人的相似，照此推斷，此人定親眼見過母親。

　　我答道：“是我，想必您定是見過我的母親。”

　　來人點頭道“我是你父親昔日的門生。”

　　此時，平日里水平如鏡、波光瀲滟的湖面驟然顯現出劇烈的震動，來人揮動手臂驅使一道金光緩緩地將河水一分為二，河水的顏色瞬息萬變，泛起驚濤駭浪，仿佛變幻成一只貪婪吞噬時間的野獸。

　　對抗著發狂似的河水，來人雙手微顫忙說：“今日我解開了洛水的封印，還你們自由！快走吧！你們出去后去桃花鎮找柳姨，你們是無辜的，不該被牽連進來，記住方才我吟的那首詩，那是你父親為你母親所寫，會幫到你。”還不及我開口致謝，來人便已投入洛水，金光消逝，洛水再次恢復了往日的平和，水面上，香草飛花，浸淫了一路。

　　我和未央慌亂中逃離，變賣了隨身佩戴的珍珠瓔珞換來衣物，一番喬裝打扮后才敢穿行于喧鬧的街市，長夜將被黑暗吞噬，別忘記午夜是屬于我們的狂歡時光。

　　漆黑如瞳的夜空中點綴著璀璨星光，美得要把人吸進去。沙漠中迷途的羔羊，是豐盛的餐食，我的唇齒之間留戀著血腥的滋味，曾經鮮活生動的生命已因失血隨即倒地，空虛的瞳孔中出現一道奇異美麗的彩虹以令人驚訝的姿態斷裂。嫣紅鮮血是黑暗中的慰藉，祭奠我們的靈魂，能驅散我們從洛水中出來冷徹入骨的寒意，我的嘴角詭異地向上揚起，紫色的瞳孔閃爍無盡悲涼。

　　二

　　冥宣宮內，侍衛上前稟報：“陛下，洛水封印被解，兩名囚徒在逃，是否派人將其追回？”

　　“知道了，隨她們去吧！”屏風后傳來王寒冷的聲音。

　　桃花鎮在錦瑟城外，如果遇上全城戒嚴就出不了城，虧得未央機靈向我指指客棧后門停著一車要運出城的草料堆，我們卷縮進草料堆里蓋上草料作遮掩，才得以平安出城去。

　　在桃花鎮的萬年鳳凰樹旁的木屋里我們找到了柳姨，她經營著一家水晶工坊，過路的旅人總喜歡挑一些色澤各異的水晶能為他們帶來好運氣，柳姨會為他們沏上一壺碧綠的新茶，讓旅人歇歇腳減輕旅途勞頓。

　　柳姨待我們如自家女兒一般，琴棋書畫信手拈來，孜孜不倦地教導我們，這使自幼失去雙親的我倍感溫馨與關懷。不多久，柳先生歸來，一進屋，未央和我便脫口而出：“是先生您！”柳先生點點頭，笑而不語，他正是前幾日從洛水中救出我們的男子。

　　暗夜，我們在木屋里秉燭促膝長談，原來柳氏夫婦是父母親生前的摯友，他們曾見過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我，當年聽聞父親受到誣陷，家族慘遭滅門的消息后他們悲痛萬分，經多方打聽又得知我被秘密封印在洛水水牢里，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像鳥一樣飛翔。”風的吹拂中，柳先生挽著我們從浩瀚無垠的星空中毫不費力地飛過群山、湖泊、森林，空靈飄渺，未央和我初次意識到自己是自由的，歡呼雀躍起來。

　　夢魘中零碎的記憶自然而然地拼湊。

　　夢醒時分，我的眼里渚滿了淚，未央把我從夢魘中喚醒，目光憂慮。

　　“未央，我夢見了一個自稱是我父親的男子，他慈祥地撫摩我的額頭說，婉秋，你長大了，越來越像你的母親了。這些年，沒能在你身邊看著你長大，是我最大的遺憾。”

　　父親，父親是你嗎？終于能與你相見，漫漫一千年你到哪兒去了，你和母親為什么要拋棄我？婉秋仰頭冷冷地笑，眼里無法再遏制的淚光晶瑩閃爍，發瘋似地向父親咆哮。

　　我父親張了張嘴似乎有很多話向我訴說，又不忍地合上了口，無語嚀噎。

　　那又是一場夢，卻真切得令人難以置信。

　　前朝重臣李甲陷害身為太子傅的父親，當時還仍是太子的冽為自保，并沒有挺身而出救父親。父親以一首他所做的藏頭詩里有莫須有的謀反之心為罪名被捕入獄，先王有令當誅九族。

　　慌亂中，母親把剛完工的牡丹引蝶裙將我包裹起來，她牢牢地抱緊我，以死相拼為我抵擋外來的兇險，沖出重圍跪在先王腳下求他能保全我的性命。粘稠的血液濺在白絹上，溫熱潮濕，逐漸凝結成暗紅的血跡，先王被母親苦苦相求所感化，得以饒我不死。

　　那夜，血流成河，唯有我活了下來。

　　我記起了一切，萬劫不復。我的眼中只剩下如火般炙熱的怨恨。

　　柳姨夫婦含淚勸我說：“仇恨會毀滅敵人，仇恨會毀滅自己。和未央留下來吧，我們平靜地生活，你父母若是看到在九泉之下也會心安。”一聲聲嘆息，我很想告訴她，有些事我們無從選擇。

　　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我對未央說：“是時候回去了，迎接我的命運，未央你留下來。”她執意跟隨我回錦瑟城。

　　告別他們后，聽說王在選秀，隨著擁擠的人潮前行我和未央也加入選秀行列，出人意外的是我和未央出眾的氣質深深吸引各位官員，竟一路來到了皇宮。他們驚艷于我的舞蹈，驚嘆萬分。

　　三

　　冥宣宮里燈火通明，王高舉起五光十色的琉璃杯夜宴群臣，觥籌交錯間，流光飛舞，杯中的佳釀香醇濃郁，色澤艷麗，散發著曖昧的氣息。

　　清冷素白的月光，白簾間透入落在織金毯上，似雪如霜，亦被殿中燭光微蒙的紅光搖曳得萌生出幾分暖意。香爐里的龍延香散發裊娜的白煙，如絲如縷，微揚著緩緩四散開來。

　　身邊并無近臣，王對身邊侍從說：“婉秋身在何處？”對曰：“婉秋正立于宮殿外。”

　　王的眼中隱約掠過一絲疼惜，但依然口氣冰冷道：“起舞！”

　　“諾！”侍從答曰。

　　風聲所幻化成悠揚纏綿的錦瑟之音在喧囂的宮殿里繞梁游走，我緩緩從殿外小步走來，步步生蓮，裙腳曳過滿地梨花堆積，地面迤儷出淚痕似的痕跡，如云秀發披散而下，身穿那條母親留給我繡著牡丹的裙裳，一甩蘇繡，便是一曲舞。

　　風吹妖袂飄飄舉，輕盈舞步過流塵。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

　　自幼沒有刻意地學過舞蹈。暗夜里，繁華似錦的錦瑟城是喧鬧的，我隨著錦瑟之音輕輕挪動腳步，翩翩起舞，旋轉跳躍，慢慢地，我的動作越來越飛揚飄逸，我在水底學水草婀娜地扭動腰肢，媚眼流轉，模仿魚兒的靈動敏捷，未央則以歌聲為我伴舞。

　　一抬頭，我劈頭看到了他的眸子。

　　這個男子在王座上，一襲白衣勝雪，像個孤立世間的魔鬼，眉宇間鄙睨天下的神采隱隱突現冷峻尊貴之氣，不經意間他會露出純良的微笑，眼似秋水，清凌得讓人恐懼卻又蒙了一層淡薄的霧色，模糊了時間。一頭銀發披散著，透著落拓詩意、飄逸自然。在他面前，我應該明白自己僅僅只是卑微的舞姬，一切無關愛情，要命的是他眼角眉梢的溫存使我心地溫暖，曖昧致死。

　　我在王華麗的宮殿里縱情地舞蹈著，遺忘了來這里的初衷，后來王向我講述起初次見我舞蹈，他親眼看到我裙擺上妖冶的牡丹一朵朵盛放，花香四散，引來蝴蝶紛紛縈繞于我，停留在我身上，我嫣然的一笑如怒放的牡丹自顧自美麗，講到此處，方才驚覺自己已眼帶笑意。

　　王曰：“你的舞猶如一道美麗而絕望的暗傷，嵌在我心里。”

　　我微笑著，說：“王，你永遠不知道一個女子有多么愛舞蹈。”我堅信，舞蹈是一種巫術，具有某種非凡的力量。

　　“不，婉秋，朕自知你深愛舞蹈。”王俯下身吻我的唇，王的唇有很炙熱的溫度，我不禁身體微顫，試圖推開他，全身暖洋洋地使不出一點力氣來，心跳的聲音砰砰得厲害，臉頰的紅暈像朵嫵媚含苞欲放的桃花，傾國傾城。

　　我低聲問十娘，自己愛上他了嗎？明明不可以。

　　你早已愛上他，我可愛的秋兒又再說謊，為何欺騙自己？心中靜默已久的杜十娘詭異地說。

　　王的眼神迷離，容易使人迷失自己。我躲閃不及，已身陷其中。

　　驚鴻舞翩飛，驚了他的心，還是我的意。

　　“我的婉秋，你始終屬于我。”王的語氣霸道蠻橫，藍色的瞳仁令人聯想起波濤洶涌的海，足以毀滅一切的一切。

　　“王，我只屬于我自己。”清晰的語句在我嘴唇的張合間傳入王的耳中。

　　王犀利的目光仿佛可以瞬間刺穿我的內心，“婉秋，你清秀嬌媚的容顏，內心帶著某種強勢的堅強。在你眼中，我看到了綿長的憂傷，幾世幾代，綿延不絕。”

　　“你是至高無上的王坐于廟堂之上，生性孤獨。”王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他牢牢地盯著我，紫色的瞳仁由淺及深，又由深及淺，直至回到我所熟悉的溫柔。

　　“婉秋，請喚我冽，我根本從沒想過成為王，如果可以選擇，我想遠離這高高的王座。我們已走過百年的孤獨，喧鬧繁華的錦瑟城又有幾個人是真正快樂的呢？”

　　四

　　未央不停地喚我，“婉秋，婉秋，不要怨恨誰，你才會解脫。我不想看到你在愛與恨的邊緣掙扎痛苦，明天我在洛水邊等你，我們放棄復仇吧！離開華麗的宮殿，離開錦瑟，好嗎？”

　　我的嘴角泛起苦澀的漣漪，該承受的，總歸是逃不了的。

　　第二天，未央獨自一人默落地離開了錦瑟，她最終是沒有等到我。

　　我在黑暗中無聲地哭泣，王擦拭著劃落我臉頰的淚，擁我入懷。

　　“婉兒，你好好睡吧，有我陪著你。”他抱得我更緊，靜靜守著我，不再言語，月色凄迷。

　　“冽，謝謝你。”我嗚咽道。

　　我多想對未央說，你是我黑暗中的安慰，是我今生的思念，這里太紛亂，唯有看著你離開，銘記你無暇的微笑，讓我獨自面對這殘酷的宿命。

　　既然都是我親手選擇的一切，我何以還要流淚？想著想著，人便莫名地疲倦慵懶，漸漸入睡。

　　再次醒來，我聽見王入室，嘆息，呼喚，他掌心溫暖舒適，撫向我臉龐一刻，我所筑心之堤壩，幾乎嘩啦松垮，裝作糊涂，轉過身去。早該明白我的身世是不允許愛他的，一千年的禁錮不也正是拜他父親所賜嗎？欠我的，他總是要還的。原來有些事情，明明知道不可以，卻還是要繼續。

　　事到如今，你還是不敢承認自己愛上他？從你第一步踏進這宮殿就注定了。愛有多深，恨有多深。十娘的聲音在我耳邊徘徊。

　　五

　　堂皇轉眼凋零，喧鬧是短命的別名。那夜錦瑟城上空煙花漫天飛舞，流光溢彩，冽牽起我的手道：“婉兒，我們一起看煙花。”

　　我笑問為什么，冽說因為我們就像煙花。在燃燒的一瞬間，煙花盡情彌散，放出它所有的光芒。

　　站在冥宣宮前的臺階上，冽摟住我，仰頭凝視絢爛的煙花從喧鬧的錦瑟城四處升起，在深而遠的夜空中盛開，綻放出最美麗的花火，隨后光焰寂滅。

　　我抬頭，看著煙花的余輝倒影在冽的眼睛里，一縷銀發滑落，遮住了他的半邊臉，薄薄的唇邊似乎有個若有若無的淡淡笑容。

　　“冽，還記得你的恩師嗎？”我從懷里抽出匕首，終究是恨他，越愛他，越恨他，刻骨銘心。

　　“婉兒，欠你的，是我永生無法逃離的浩劫。我一直都記得我的老師，我也知道你是他的女兒。”我的手不禁顫抖，王按住婉秋的手，冰冷的匕首插進王的胸口。

　　王釋懷凄冷地笑著說：“婉兒，你踏進宮殿的那一刻我已認出你，你和恩師身上有著同樣清高脫俗的書卷氣，我也知道秋兒心里一直責怪我為什么滅族當日不感念師徒情誼，救救你的族人？當日，被群臣阻攔的我受到左右近臣的看管，禁錮了我的自由，他們以為是替我著想，即將登基的王儲最忌與謀反的叛臣有瓜葛，那是忤逆。父王晚年多疑，誤聽信了讒言，他連我也懷疑，洛水被解封后我就在等，等你來，我是甘心被你毀滅，生和死，只是個鮮艷的讓人絕望的童話。”

　　王紫色的血液緩緩流淌而出，在婉秋的手掌紋路間聚集成奇異妖冶的花朵，排列顯現出幾個歪歪扭扭的字。

　　???就叫迷秋吧??????冽迷秋??????冽迷戀婉秋??????

　　原來你早就感應到。

　　婉秋歇斯底里地笑了，手溫柔地按住腹部。

　　婉秋不知道王的悔恨，她也在等，哪怕看到他眼里一絲愧疚的神情，或許這一千年的恨就立刻土崩瓦解，直到王死去，仍沒有等到。

　　她摸摸腹部，柔聲道：“寶寶乖，不要害怕，這是你的父親，他只是在贖罪，母親愛他。我們很快就可以離開了。”

　　一只銀白色的鵬鳥不離不棄地在上空盤旋，發出犀利哀傷的鳴叫。

　　一萬年后，每當銀白色的鵬鳥穿越荒涼的戈壁，錦瑟城中的妖們紛紛虔誠地雙腿著地仰頭追尋那只鵬鳥消失的方向。

　　妖們記得他們的女王曾無數次地向他們講過，鵬鳥是錦瑟城先王靈魂的化身。

　　他們的女王正凝視鵬鳥消失的方向，嫣然的笑意漫開，美得讓人幾乎窒息，百媚眾生。

　　“迷秋，先王有令從次日起將立你為王。”

　　“遵旨，母親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