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過年的時候和我爸去參加了一個遠房表姐的婚禮,我對那位表姐的印象并不深,只是聽說她從讀書時就很優秀,后來到了上海工作依舊很優秀,還聽說他的新婚丈夫也是一個值得羨慕的事業有成型優質股,但他們并沒有什么感情基礎,是通過介紹認識的。我之所以會跟著爸去,只是因為那天我不想自己做飯而已。
在小縣城的一個巷子里,鑼鼓齊鳴,鞭炮喧天,在眾人的簇擁下一個文靜秀麗的白紗新娘緩緩的走下兩層的小樓,在親人滿滿的祝福叮囑里新娘的眼眶早已紅透,但還是幸福的微笑著,那樣的幸福感足以讓一個旁觀者鼻頭發酸。
這樣溫馨的場面,在那個人出現在巷口的那一刻悄然改變著,那個人從巷口的方向走來,穿著一件發皺的藍色西裝,面容清瘦,皮膚黝黑,可是他臉上的笑容卻保持得很好,好到即使他的容貌并不是那么帥氣也讓人覺得很好看。看得出大家對這個男子的出現都抱有一定得敵意,以至于集體用沉默表示。只有新娘紅著眼睛,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說”回來了?”
男子點點頭笑道“回來送我妹妹出嫁。”
新娘的眼淚嘩的下來,男子也不顧在場人的感受,挽起衣袖就幫新娘擦眼淚,一邊擦一邊安慰說“別哭了,要是妝花了就不好看了。”新娘點點頭,男子轉身蹲在新娘面前,轉頭笑著對新娘說“上來!哥送你出嫁。”
我記得很久以前家鄉有過這樣的習俗,說家里女孩兒出嫁的時候,哥哥都要背著妹子上花轎,可是后來大家都出去工作,婚禮也慢慢變化了,就淡忘了這樣的規矩,看著男子背著白紗新娘走過長長的小巷,不知道為什么,我開始希望這段小巷沒有盡頭,可是路還是到了盡頭,男子把新娘放進了一輛黑色的轎車,交給了車里的男子,我注意到新娘曾固執的抓著男子西裝的一角。
舉行婚禮的酒樓里,六七十桌賓客,顯得嘈雜不安,可我依舊能夠找到那個男子,他坐在靠近觀禮臺的一桌,只是默默的看著臺上,看著那高高的香檳杯塔出神,在他的眼睛里我看一絲深切的痛楚和某些焦躁不安。
于是看到他起身的時候我好不猶豫的跟了出去,在一個樓梯拐角處再次看到他,他正在一根接一根的抽煙,我鼻子不好,本來很討厭抽煙,可我卻舍不得離開,我在期待著他能跟我說點什么,于是我們就這樣靜靜的站了好一會兒,直到他淡淡的問我“你認識安平?”
我知道安平是表姐的名字,她姓陸,我點頭“她是我表姐,不過好多年沒看見過了。”
他淡笑著附和“我也好久沒見她了。”
他又問我“那你為什么來參加婚禮?”
我老實告訴他“我家離這里很近,我只是不想做飯而已。”
他忽然轉身對我提議“那你愿不愿意,陪我喝杯酒?”
“酒席上?”
他搖頭“出去喝。””
于是在離婚禮酒樓不遠的街上,一家小飯館里,我和這個叫做鄭凱的人,要了幾樣小菜,他要了幾瓶小的勁酒,我只能喝一些啤酒,借著一杯杯灌下去的醉意,阿凱開始和我說起了他和安平之間的過去。
他說“我遇到安平的時候應該是91年,說是遇到,其實也很難不遇到,我們兩家是鄰居,農村的時候兩家就隔也一條土路,打一生下來就在一條道上學走路,我只比她大半歲,小時候我總是欺負她,因為她總是比我能干,明明我才是哥哥,可是她比我先學會說話,走路也比我走得穩,還比我嘴甜招大人喜歡,所以她走路時我就老在后面推到她,她一說話我就伸手捂她的嘴,我還總是拿著棒棒糖在她面前吃卻從不大方的分給她,可那時候小還是不太清楚嫉妒的意思。”
“再來上了小學,安平還是比我聰明,結果每回她考一百分,我回家就是一頓胖揍,我爸媽對我下手從不留情,卻總是對安平輕言細語的,我越想越不服氣,有一次我挨了打一生氣就把她推到一個臭水溝里,還扭傷了腳,一瘸一拐臭烘烘走到天擦黑才回了家。”說道這里鄭凱苦苦的笑了起來,仰起頭喝完杯里的酒,呵呵的笑出聲來,是嘲笑自己的樣子,接著說“也許他父母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討厭我的,畢竟是自己家的寶貝,其實我有想過回去接她,可我太好面子,掙扎了好半天就是沒挪動腳,后來的一段時間本來是陸叔叔想要接送她的,可是我爸卻拎著我上門保證要負責到底,于是我就每天等著她一起坐班車上學,放學,一起吃飯,因為那是是自己帶飯盒到學校去蒸,拿飯的時候很麻煩,不知怎么的真還培養出些革命感情,這樣的感情一直延續到初中。”
“那時一起放學回家也成了一種習慣,我知道那些調皮的同學暗地傳我們在談戀愛,不知怎么我心里還挺甜的,在路上她就喜歡和我翻舊賬,總是會在被我捉弄得氣急敗壞的埋怨說“你是我上輩子做了什么壞事這么倒霉現在遇到你?!!”
我總是很貧嘴,嬉皮笑臉的說“因為你爺爺認識我爺爺,你奶奶認識我奶奶,你爸爸認識我爸爸,你媽媽認識我媽,所以我很難不認識你。”
然后她質問我說“人家許仙上一世救了一條小白蛇,結果下輩子得了一個如花美眷,我也不求你像白娘娘一樣賢良淑德,只求你有個竹馬少年的樣子你都做不到呀?!”
我當時去弄樹上的毛毛蟲準備嚇她,也沒回答她,其實我當時想著就她也不是我心目中那個青梅的樣子啊,咱兩其實誰都不該嫌棄誰。說也奇怪,在我眼里我欺負安平那是理所當然,但是別人要是欺負她就是不行,偏巧他們班有個男生家里是捕蛇的,某天他們拿了蛇在教室嚇唬女生,其實那蛇是那人來學校時看見順便就抓來的,沒毒,就在安平的手上咬了一下,誰知安平卻嚇得發抖,掛著眼淚來找我,我看了也有些慌,也很蠢,沒想著去小診所,卻拉著安平上樓把那玩蛇的男生一頓暴打,我之前也打過架,請過家長,不過那次真的下手狠的點,差點就被開除了。”
“但沒想到高中時就真被開除了,關于我能考上高中,就連安平外公隔了好幾里的村都知道這新聞逢人就說“其實男孩子一開始不努力沒什么,就像我女婿鄰居家的孩子,中考前兩個月學校勸他退學,孩子求了校長再給他一次機會,結果兩個月后還真就考上了,所以男孩子一開始玩兒心大,沒什么、、、、、、、”我本來也這么覺得,所以高中時玩兒得更瘋了,打游戲,泡網吧都是輕的,我還成天和女孩子混在一起,我沒和安平同校,她成績太好,而我玩兒著玩兒著就把自己玩兒到職中去了,我還記得當時我成天帶著女生騎著自行車滿縣城亂晃。”
“那時候安平總喜歡到我學校門口等我,在正經高中生的眼里職中的人,都是二流子,而她也總是被我后座上一個個妖精似的女人氣走,其實我也很討厭那些嘰嘰喳喳妖里妖氣的女人,但我更不想安平靠近我。所以只能氣走他,記得有一次她等了我很久,冬天,天很冷,我回來時后座坐著一個本校的女生,穿著很妖氣,還擦了厚厚的口紅,安平就那么沖了上了,擋在車前面問我“她是誰?!”我只能說“我女朋友。”她紅了眼問我“你喜歡這樣的?”我說不出口,只能點頭,或許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很無恥,更煩的事身后那女的尖聲尖氣的問“阿凱,這瘋子是誰?”我一聽冒了火,把她從車上摔下來,淡淡的說“這是我妹妹。”那女人被摔疼了,罵我“你個混蛋,你他媽的有多少個妹妹了,還在這裝什么!”我當時恨死她了,恨她像巫婆一樣的聲音,恨她讓那個小丫頭快哭出來的表情,我知道安平喜歡我,可那時的我就是個垃圾,不值得她喜歡,我怕她靠近我會跟著弄臟自己。”
“我知道她是真的氣死我了,從那天以后我們有一學期沒有見面,誰知道我再見到安平的時候,一切已經朝我想的最壞的方向去了,她染了頭發很難看很招搖的紅顏色,涂了豬血一樣的口紅,帶著一個一臉狡猾的混混到我面前說是她的男朋友,我差點沒一巴掌甩上去,幾個月以后我接到安平哭著的電話,她在電話那頭說“我被欺負了怎么辦?!!、、、、、、”一邊說還一邊哭,我差點沒殺人,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問清楚才知道她只是被那頭豬強吻了,我很慶幸她還是原來的安平,只是在跟我賭氣,慶幸她還不知道什么叫真的欺負。我還是把那欺負他的家伙打得進了醫院,但這些事她都不知道,我很清楚我們不能再這樣拖下去,所以我自己去參了軍,想著哪里偏朝哪里去,到她夠不著的地方就可以斷了她的念頭。”
“說起來祖國的某些地方還真是窮山惡水,不僅窮而且彪悍,氣候還嚴酷,就這樣那兩年多的時間里,沒有任何的音訊偶爾從我媽哪里知道一些零星,直到她高考結束,我收到一封信,我后來猜是我媽給她的地址,氣死我的是她說她選擇了一所離我很近的大學,我知道凡是有腦子的人都不會選擇這里的學校,這一回我沒有阻止她來,我甚至回信給了她一個地址,那天她趕了很遠的路,來到的是一個山里算得上旅館的小木樓,那離我的營地其實還很遠,一些老兵經常走十幾里山路下來消遣,我可以聽到她來了敲門的聲音,可是開門的不是我,是一個女人,記得當時她只隨手穿了我的襯衣,我知道安平是好姑娘,沒見過這樣的,我在屋里裝睡,依稀聽到什么東西砸在地上的響聲。我掏錢打發了那個女人,躺在泛著霉味兒的床上,竟然在掉眼淚,像我預想的一樣,她老老實實復讀,好好去了上海,進了待遇很好的外企,然后我媽告訴我她要結婚了,我只知道那個男的有錢,有不錯的學歷,很好的工作,所以我回來參加我妹妹的婚禮。”
聽完他的述說,我忽然很好奇,我問他“有沒有覺得后悔?”
他埋頭,將自己看了個遍,最后扯著嘴笑,含含糊糊的說“總好過她將來后悔。”
我默默點頭,唑這杯子里因為聽故事而沒有減少的酒,我甚至認為鄭凱是對的,他用他的理智為安平選擇了一條最好的路,看著他;廉價的西裝,有些破皮的皮鞋,我猜想他的生活比我能想象的更加潦倒,我覺得我有些欣賞起鄭凱來,即使生活不會選擇這個故事里可悲的主角,但他真的是一個值得安平執著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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