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他有什么

　　你忘了他有什么，只知道他是什么，不為他給你帶來什么，只想為他做什么。生命因他而綻放。愛，永不止息。

　　一

　　期中考試。又是物理，又是掛科。深夜，一個個紅叉猶如一把把利刃刺進你的身體，濺出那血淋淋的分數。你瘋狂地扯著頭發，欲哭無淚，久久不能自拔。北國的晚秋，蟋蟀在作著最后的掙扎。一陣涼風撥開宿舍的窗簾，你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轉頭向窗外看去，燈下梧桐搖曳，橙黃的明信片緩緩飄落，郵寄著遠方的思念。恍惚間，一雙亮閃閃的眸子含情默默的注視著你。那是你再熟悉不過的眼神，那是你倆離別時她看你的眼神。你一下子愣住了，眼眶慢慢濕潤。

　　窗外的雨棚噼啪亂響，擊打著你糾結的思緒。雨滴順著風，飄到你的臉上，你的嘴唇上。你舔了舔發干開裂的嘴唇，嘴唇微咸。那凄涼的秋雨里，應該夾雜著她的眼淚吧。身在山城的她和爸媽，在昏黃的燈光下就著這秋雨，會不會感覺有些冷呢？你又用力舔了舔她的眼淚，目光望向秋雨里無邊的遠方。

　　二

　　思緒一下子回到了那金色的十一。一百公里，三個小時，不夜城的燈火被慢慢的甩到后面。燈光日漸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天空中一輪皎潔的明月。眼前的風景，是那么的熟悉自然。望向窗外，月空下，自己坐的慢速火車穿行在連綿的丘陵之間，田野星星點點，散發出瓜果的陣陣清香。你喜歡坐慢車，享受著從窗外吹來的清風，心會變得安靜下來。一百公里，三個小時，這是火車開行的速度，也是兩顆心相遇的速度。你想平靜，可心跳愈發急速。你小心翼翼的捧著一個精致的小盒子，讓他免受小車的顛簸。你時不時朝盒子里看上兩眼，擔心里面的東西有什么損傷。在砰砰的心跳里，天色漸漸泛白。

　　回到熟悉的家已是清晨。爸爸媽媽早早起來迎接你的歸來。你風卷殘云似的吃掉了堪稱豪華的早飯。你抬頭看到了父親和母親的笑容，可斑白的兩鬢和眼角的魚尾紋使這份笑容變得突兀。爸媽都是這座小城的公務員，每天累死累活低三下四，拿著微薄的薪水。一家人都老實本分，至今也沒能當上大官。父母把你送去省重點高中，希望你能出人頭地，可你現在的表現卻不是很好。你這輩子不可能像好多同學那樣可以依仗有權有勢，金銀成山的父母，可現在的學習情況，怎么能有一個好的未來呢？你不禁低下了頭，立刻站起身收拾碗筷。

　　一個多月沒見面，你想和父母多聊幾句，再幫家里干點活。你聊著聊著，忽然想起了和她的約定。收拾完碗筷，你背起剛放下的書包，推開門，朝屋里喊：“先去大舅家，晚上我再回來！”走時不忘帶著那個盒子。爸爸媽媽笑了，他們知道你要去哪兒做什么。你現在才明白吧，爸爸媽媽其實是很開明的父母。

　　你欠他們太多，不是么？不為別人，為了他們你一定要努力，不是么？

　　三

　　你走進了你的母校——縣一中。今天放假，學校里人稀稀拉拉的。你在翻新的操場草地上來回踱步，心里的小兔子越跑越快。你想著和她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更幻想著她和你見面時的樣子。在不知何時結束的倒計時里，你度日如年。

　　幸?？偸莵淼萌绱送蝗?，一只手輕拍了一下你的肩。你如夢方醒，往后看去。“哈哈，真變成書呆子了，藏在你后面那么半天，你怎么一點反應也沒有！”你看到她還是原來和你在一起時的樣子，擔心頓時減了一大半?！敖o，這是今天早晨新摘的蘋果，剛下來的可甜了！”你輕咬了一下蘋果，蘋果和她的聲音一樣甜。你緊緊地牽著她的手，多大的力氣也掰不開你們倆。你掏出紙巾，擦著她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她興奮卻略顯疲憊，想必也和爸媽一樣是一夜沒睡好，很早就起來干活了吧。

　　你們兩個人肩并肩慢慢走著。山城不大，很快就從城中到了邊上。你們停在了一棟家屬樓前。你倆上樓梯，在面前的是一扇老式的防盜門。打開房門，從屋外刮來一陣風，吹起了地上的塵土。你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在打噴嚏的同時，你聞到了一股久違的書香，那是大舅家特有的書香。

　　你記得你很小的時候，總喜歡跑來這里。大表哥是P大的高材生，也是從縣一中出來的，現在已經在大洋彼岸定居。大舅是特級教師。這是大舅的舊宅。兩年前大舅媽患心臟病去世，表哥想把大舅接過去安享晚年，可也拗不過大舅的倔脾氣。大舅說什么也不走。大舅正好退休，又有了在省重點中學補差的工作，表哥怕大舅睹物思人，就在省城買了一套房子。大舅就是你現在的物理老師。記得兩年前大舅臨走時，給了你房子的鑰匙，而且把所有房子里的書都無償轉讓給了你。從一年前開始，這里就成了你們的二人世界，就是因為你有了這些書，成績升了又升。不過，這套房子已經一個多月沒進過人了。

　　你倆把屋子打掃干凈，又仔細擦了桌椅和書柜。柔和的陽光灑滿了書房，窗外是披著金色麥子外衣的山丘。山里現在不冷不熱，正是好時候。沐浴著陽光的你們，坐在寬大的寫字臺前一起復習。

　　四

　　你仔細的吃著她削的蘋果，時不時抬頭看看他。她睫毛低垂，微皺著眉，大腦和三角函數難題激烈地碰撞。她一筆一劃打著草稿，留下一行行娟秀的楷體字。她像從前一樣，有時間就用來學習。你正愣著神，她忽然抬起頭沖你笑了笑:”你沒事吧？”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羞澀的低下了頭，臉上一片潮紅。你也想起了什么。這句話，正是她對你說的第一句話。

　　你和她不是同一個班的，可都彼此知道對方的名號。你初中的時候在班里學習拔尖，在年級也數一數二?？h一中是市重點，在市重點拿前幾名，也是一個很好的成績了?？赡阍僭趺蹿s，也不能超過過隔壁班的她，每次考試總是差那么幾分與冠軍失之交臂。以前每次見面，你們倆都不說話，最多只是點一點頭。那也是傲氣使然吧。

　　記得去年這個時候，你月考沒有考好，垂頭喪氣向家走去。忽然看見她眼睛紅紅的沖出了校門，接著又不管不顧的在馬路中間亂跑。你很好奇：她又考了第一怎么還那么傷心呢？你帶著點幸災樂禍，于是追過去看看究竟。這時，忽然一輛面包車鳴著笛子朝她沖了過去，可她一點也沒看見。千鈞一發之際，你當時不知從哪來的一股勇氣，一下撲了過去，抱著她滾向路邊。實在是走運，你和她都沒受什么傷。那輛面包車也是缺德，司機竟然都沒下來看一眼，直接加速開走了。你撣撣灰塵從路上爬了起來，把她從地上扶起。她嚇傻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她收起了愁容，抱歉地對你笑了笑，“你……沒事吧……”

　　你和她都沒事，但是她的媽媽出事了，這也是她在馬路上亂跑的原因。你后來才知道，她媽媽在那天上午曬東西，腳一滑從房上摔了下來，結果后背著地脊柱受傷，再也站不起來了。她家里的生活本來就很拮據，再加上母親沒上保險，醫藥費更是讓這個家舉步維艱。和她的不幸相比，一次考試的小小失敗又算得了什么呢？爸爸媽媽知道了這件事，很快籌了一筆錢打到她們家的賬上，這才緩解了燃眉之急。

　　你和她很快黏在了這間書房里。期中考試，你頭一次拿了冠軍。這個冠軍也有她的一份功勞，不是么？

　　其實她比你的成績好得多。她本來能和你一起去省城讀書的。

　　縣一中為了能留住好學生，給像她這樣成績優秀而又能留校就讀的學生給予了豐厚的獎勵。學校給她的獎學金足夠這三年的所有學費和必須的生活費。為了照顧媽媽，讓礦上的爸爸少受些累，她毅然留在了那里。你想和她一樣留下來，可她在你報志愿時拼命阻攔，和你的父母一樣執意讓你走。

　　你后來才知道，在你離開縣城的那天，她在站臺上哭得死去活來，久久不肯離去。她不是舍不得你，而是怕耽誤你呀！

　　她們家沒有互聯網，更沒有智能手機。所以你們從不聊QQ，從不向其他異地戀一樣無休無止的煲電話粥。你們知道，即使沒有電話粥黏著，心也會連在一起。你忽然發現，跟她在一起的日子里，你改變了許多，成熟了許多。她從來不小鳥依人的撒嬌，更不會找你要些什么，她只是默默努力，默默付出。

　　你欠她的太多，不是么？不為別人，為了她你也一定要努力，不是么？

　　五

　　你出去洗了一把臉，好平覆自己的心情?；氐綍浚憧匆娝吭跁郎纤恕Ｋα艘辉绯浚氡匾怖哿税?。是時候準備那份驚喜了，不是么？

　　你悄悄站起身，輕輕地關上窗戶，躡手躡腳的將早已準備好的盒子放到她面前。生日蛋糕的巧克力外殼雖然有些化了黏在了一起，可還是玲瓏剔透，令人垂涎欲滴。這是你親手給她做的，錢是你發文章得來的。今天不是她的生日，可到了生日那天，你們沒法在一起。其實，和大城市不一樣。對于小城的普通人來說，生日頂多是吃頓撈面。像她這樣的女孩子，或許還沒怎么好好過過生日吧。你把外衣披到她身上，輕輕摟住她不讓她著涼。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你不忍心叫她，只等著她醒來的時刻一步步接近。

　　六

　　不知何時，親切地眼神慢慢消失了。重新坐在桌前，你看了看他們的相片，鼓起信心重新投入到題海之中。他們為了你而不斷努力，你拿什么報答呢？

　　你耳邊又想起了那個熟悉的聲音：”一百公里外的你我，就是彼此奮斗的源泉。信歌，W=Pt，只有努力努力再努力，才能有幸福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