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子在和貓玩,用咬棒逗貓到自己面前來。咬棒在貓周圍的地板上打轉引出“嗒嗒嗒”的聲響,貓奮力得用前掌去觸碰,撅著的圓潤屁股忽然安靜了下來,在幸子感到疑問的時候貓蜷縮成一團明黃的球假寐在幸子的腿邊。“‘幸子’,我好像是第一的事情讓很多人感到不快…今天班里來了新的孩子,看上去很冷淡,可是我覺得自己很喜歡她。”順著“幸子”的茸毛在敘述著今天發生什么日記一樣的事,“幸子”煽著折耳惺忪得睜開眼瞼,它每天都能聽到不同的日記,它也不太懂,反正只是專心得驟然放大瞳孔,眼里印著幸子手中紋絲不動的咬棒然后在找準時機屈身一縱,牙齒爽朗得發出嘎吱響連四肢也投入到其中,幸子覺得她可能也和貓一樣找到了內心需要的咬棒——“我是新轉入的久未,請大家多多關照”,即便只是這樣一句話,和看上去并不是真正需要“請多多關照”的表情和自我介紹。
五點半冬天的操場還呈現薄霧狀況的清晨,暈不出的朦朧。幸子喜歡這時候的學校,她可以仔仔細細逛遍每一個角落,不用疾馳經過每個人身邊的時候后背還能看清他們的臉,沉重的呼吸聲也會被悄悄話掩蓋。成績欄里的告示,“李幸子,699”,幸子遲疑地摩挲著紙張時感受到和冬天凜風般刺痛的刻畫痕跡,在手心里描出來。大概因此這個所以在跑道上望去望而生畏的距離,腳下卻比平時多出的哪倍力氣,但也只1500米下來的時間能放完5首歌的時間記錄,幸子運動后蒸發的熱氣對于體側“不及格”的事實只成為了冰山一角。在離上課前作為休憩的地點是“手工社團”,上一屆離校后的前輩們留下些個制作,幸子便會經常過來和它們對話。“和朋友一樣的存在”,前輩們是這么定義的。閑暇的時候幸子也會愿意花一個下午讓自己和手工共處,在一筆一畫和針線之中逐漸成型的“孩子”,仿若體會到了作母親的不易。制作中會有多處要磨合的地方,也能夠耐著幸子好言相語地達成共識。在這方面上,幸子疑惑為什么媽媽無法像自己這樣交流。媽媽是個急躁粗心大意的人,所以斷裂需要的縫合處如果沒有太大問題因此就置之不顧了。社團里所謂幸子最喜歡的東西,是個紙杯底部戳個小孔兩端拉長就可以說話的聽筒。幸子拉開一端的話筒開始想象出媽媽的聲音。
“媽媽…早上好”。已經多久沒有這樣開口問候過了?得到回應的次數也是寥寥無幾。
“晚飯可以一起吃嗎,我現在會做你喜歡吃的紅燒鯽魚了,和外婆的味道一模一樣。”
“我們什么時候能夠一起去逛逛呢…”
線的那頭空蕩蕩,吝嗇得沒有任何回應。幸子開始無力了起來。
“早上好——”為什么聽到了久未同學的聲音?回神后視線里對上的身影,差點與媽媽的剪影重疊,幸子就這么怔怔看見久未。她會不會覺得此刻自己的行為特別可笑呢。“你也喜歡紙杯聽筒。”久未陳述道。拉長線把另一個聽筒靠進自己的耳邊,“喂喂喂…幸子…李幸子。”
“是…”幸子想著媽媽無論撒嬌或是生氣的時候,就會把名字以這樣的順序叫自己。
“要上課了”,久未說。“今天有體育課,幸子。”直到回到教室,幸子還在心跳久未友好的稱呼以至于她的腦子里撇下“她是怎么知道我在這”的想法。已經變得不重要了,因為紙杯聽筒似乎聽見了她的愿望。
人無法像聽筒那樣能夠認真專一地傳遞出去情感,事實上僅僅需要一根線的輔佐就可以傾聽到的聲音看起來并沒有那么簡單。人的耳朵被流言碎語帶動的話仿若聽筒的線無法正確對上紙杯底部的孔那樣。在空氣中逐漸開始逃離真相,字眼也是歪七扭八得組合成不堪的樣子。就這樣開始變得無論聽筒這端的人在如何真心表白,而在中途的時候發現對方,那個自己需要傾訴的人他(她)早已斷開拉長的線選擇了跑向大霧之中,留下悻悻的自己將聽筒收拾好后將其修復放置于角落,開始不善言辭起來。幸子拿著手中的話筒在認真分辨對方的情感,“媽媽正在和你秦叔叔商量呢,為了你的學習像體育課無關緊要的東西都不需要了…還有,下個周末我們也要正式和秦叔叔家成為一家人了,你也不要再像小時候那樣不懂事了…”,隨即似乎是換成對方另個人的聲音,“幸兒啊,以后請多多指教了,我相信我們會像以前那樣和好的”,媽媽嬌嗔著怪他的語氣如此體貼。話筒那的聲音越來越嘈雜,隨著繞指的電話繩在掙扎。不止是媽媽的聲音,清清楚楚聽見那些在霧中的人們站在陰影里振振有詞。他們到底在說什么,為什么背對著自己不干脆面對面地說呢。不好的話也是,到底自己是到什么地步,只要認認真真說明就好了呀。話筒就這么垂掛下來,電話繩扭曲拉鋸它不被掉下來。整個聲音都失真的話筒。
還是特地讓秦叔叔在離校門隔一條街的地方下車,幸子把自己內心的不自在定義為只是還不適應和“新爸爸”在一起吧。秦叔叔在車窗口凝視著微笑遞出一盒包裝精美的匣子,“當是成為一家人的禮物吧,也不知道你喜歡什么,所以就照你小時候喜歡的東西來了”。幸子忍住一陣胸口忽然涌上的酸水,告別之后快速邁開的步伐讓匣子里的東西發出碰撞的聲音,似是糖果塑料袋“喀嚓喀嚓”的聲響。直到進入教室后胸口才慢慢緩和過來,幸子發現手心沾濕了不少汗并且在匣子的包裝殼上染濕了一角,甚至湊進聞還有一股糖果稠膩的香精味,趁著上課前的十分鐘得趕緊把這種難聞的味道祛除!
似乎還占用了體育課的一點時間,換完體育服趕到操場老師已經全員點到了。幸子避開眾人的注目走進隊伍里,緊緊攥著因為沖洗太多水而發皺的手指。
“下次不要遲到了,李幸子”。老師對于這樣的存在感沒有感到不便,稍微提點了一下。“現在我們開始熱身。十分鐘后繞操場跑三圈——”學生置身于一片吵鬧的抱怨聲。“體測有點危險的同學們要抓緊練習!”
幸子認為自己大概是排除“有點危險”而晉升到“危險”的一類人群吧。
做拉伸運動的熱身還能感受到上次練習后殘留的酸痛,大腿無法做到邁開輕松舒適的步伐。有點不妙。前面后腦勺的馬尾在歡快跳動,身體在慢慢發熱的樣子。在轉身運動的環節能夠看到微微發熱的側臉,并且發出厚重的白霧氣。
“老師!李幸子同學也參加體測嗎?”幸子看到前面的馬尾轉過頭來。是久未。
“我記得李幸子同學身體狀況似乎不太好呢。校長特地批準了即使不用參加體測,高考的體育成績上也不會不及格呢。”幸子覺得今天的凜風刮地更尖銳了,自己衣著寸縷受著刺痛,冷到不知怎么去抵御。之前熱身后微微浮動的心率逐漸緩和開神經。
“真是羨慕呢,年級第一的幸子連人緣都這么好。真是望塵莫及的關系。”一張一合吐著紅色芯子的臉。說著這樣話的你們,臉上為什么是一幅“關心”的樣子。要嘲笑還是要討厭,說出來的內心難道不應該和臉上的心情一樣嗎——“幸子很孤獨吧,媽媽沒法子經常在你身邊。雖然很對不起,但是媽媽都是為了幸子的生活和別人沒有差。媽媽啊,也很想和幸子在一起的”,是那樣說的,在他的懷里滿是幸福地那樣說的。沒有“對不起”的想法,更不要提想和我在一起。說出來的話是在安慰我還是媽媽你能夠更放心去愛著別人。
老師先是等待幸子回答的眼神,聽到其他人羨慕的附和后,明明還未說出答復也以確定地口吻說“既然是那樣的話,那么李幸子,等會兒跑步的時候你就在邊上休息吧。”
世界上不同的人,完全不相干的人。血緣、性別、性格、喜好、環境,這么多不同的人群,幸子將大部分人物以類聚。他們用周遭人的看法掩蓋了回應者的聲音,自以為是的。不知不覺回應者的答案變得無謂,幸子看到當年和“他”一樣帶著勝利的笑容:已然是籠中之物的囚鳥。
慶幸的是,悄聲無息散播開的煙霧在一個人的身邊形成了阻隔的氣流,無法滲透。是久未撕開迷霧的口子。
“老師,我曾看到李幸子清晨就在操場為了體測而努力練習。請您不要妄加定義否定她的心意。”久未挺直身板屹立在其中,幸子看到老師對向久未視線的神色里閃了一下。隨后略尷尬地表情,沒有直視到自己一邊說“啊…既然這樣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現在我們開始練習”。即便那樣說明了,也只是簡單用口哨聲帶過。久未在與幸子并肩跑圈的時候形容“根本沒有一副老師的樣子”、“怪不得是個體育老師,沒有自己的立場。”不過也是個剛新婚燕爾的年輕老師罷了。老師是個戴無名指戒指往后要帶著沉重的責任的人了,盡管如此,幸子詫異他和世界上大部分人,乃至和她同齡的人無異。
“他也不過是個剛工作的成年人”。
“欸?什么叫‘只不過’?”
幸子笑意地敷衍“就是‘只不過’的意思啦。”催促久未跟上步伐,“保持呼吸不要問太多免得喘不上氣哦!”,一副令她火大的樣子。果不其然兩個人在隊尾打鬧開來。冬天的冷風不會持續很久,不好的事情也會因為對的人扭轉局面。
幸子第一次想對剛才重傷自己的女生說謝謝,為她們打開來的更為親密無間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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