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月光照亮闕靜的校園,星辰游離在繁密的灌木叢中。北夏走在空蕩蕩的后花園里,偶爾傳來幾聲蟋蟀的叫聲。月光溫柔地照下來,北夏把散落下來的頭發夾到耳后去,唇邊露出深深淺淺的瘀痕。
女生抿了抿唇角,白天的事情放映電影一般在眼前濾過。
“我很有異性緣?意思是我不招同性的喜歡?潛意思就是我騷?!”一個巴掌覆蓋上來。北夏白皙的臉頓時印上五個紅色指印。
“我低調?喂,你們說我低調嗎?”童欣藍轉過頭,對站在一邊抱著手臂冷笑著觀戰的女生們笑,“她的意思是我混得不好哎。”童欣藍夸張地笑了兩聲,揚起手中的巴掌。
北夏閉上眼睛。
預料中的疼痛卻沒有落下來。女生調戲似地用手捏了捏她的臉蛋,“保養得還挺好。”
“哪兒有我們的藍姐好!”女生們一致起哄起來,為首的倪季靈掏出手機,對著北夏拍照。
“不要拍,”北夏捂住臉,伸手阻止。“請你們不要拍。”
透過頭發散亂下來的縫隙,北夏看見一個人站在角落,面無表情地觀望這一切。
鎖死的女廁所,冰冷的瓷磚地面,廁所傳來的異味,窒息的煙味和香水味。女生們起哄著要北夏下跪給藍姐說對不起,倪季靈扔出練習冊砸到濕漉漉的地上。
“地面臟,就跪上面吧。”女生溫柔又體貼地看著北夏。
北夏握緊了雙手,屈辱感像漲潮的海水一寸一寸漫過頭頂。她的目光死死銜著角落里女生的鞋,以及上面的AD標志。
趙羽佳。
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2.
夏末的空氣像小獸,咬著每個人寒涼的肌膚。已是初秋的天氣,開校后的九月,連太陽也斂去了溫和的善意,留下深深淺淺的冷風,對每個人進行著人身攻擊。
“眉眉,”趙羽佳碰碰前桌的女生,“幫我把紙條傳給北夏吧,謝謝哦。”
不知道是誰開了窗,寒風穿越過境,飄到了人聲鼎沸的教室。北夏不禁打了一個噴嚏——
“趙羽佳給你的紙條。”話音剛落,桌子上立刻拋過一團小小的紙團。北夏下意識皺起眉頭,前天的事情還在眼前,嘴角還有一圈沒有散去的紫色傷疤。
打開紙條,皺皺的筆記本紙上寫著:對不起,北夏,我也不知道童欣藍是這么偏激,我當時就是閑聊時隨便和她說說你對她的評價,誰知道她會去找你麻煩……真的對不起。原諒我好嗎?
北夏轉過頭,逆光的窗戶打下一圈乳白色的、獨屬于秋季的光環,趙羽佳對她笑著,目光誠懇得幾乎讓她忘記那天莫名其妙被一群女生圍攻的幕后導火線,是眼前這個對她笑得心無城府的人了。
剛開學便住自己上鋪,每天早上在自己睡懶覺的時候會叫自己起床,痛經的時候為自己灌滿熱水,失眠的時候在耳旁給自己講中學時代暗戀的男生和發生的糗事,從家鄉帶來的特色小菜要和自己一起分享。是這樣形影不離、親密無間的好朋友,甚至一度以為她會陪自己度過余下的三年。
“誒,就是那個學校里的風云女生,好像很有勢力的那個,我看見那天她給你打招呼。她叫什么名字啊?”女生漫不經心地用筷子夾起一塊壽司送到北夏嘴里,笑嘻嘻地問。
“……她啊,童欣藍啊。我的小學同學。”
“你們關系很好么?”
“還好吧,僅僅局限于見面會打一個招呼而已。”
“她是怎樣的人啊?”
“在學校比較有勢力吧……不過挺低調的,異性緣挺好。其他的,我也不清楚。”北夏吞下趙羽佳送到嘴里的壽司,泯然一笑。
不知道你把這些話告訴那個“很有勢力的女生”是什么意思,讓這些別無所指的話成為女生彰顯自己權勢的工具,教訓我來提升她在學校的地位。當別人都站在一起踐踏我薄弱如紙的自尊時,你卻局外人般視若無睹,仿佛我與你毫不相干,仿佛這件事情與你沒有任何關聯。
哪怕是出來解釋一下,也好啊。你明明知道我的話里沒有那些意思。說她異性緣好不是暗指她不受女生歡迎。說她低調不是貶低她在學校沒有地位。
而你卻沒有,站出來解釋一下。
北夏低著頭,內心臺詞吵吵嚷嚷,然而她卻沒有將它一吐為快。
——我們還是朋友嗎?
北夏咬緊嘴唇。趙羽佳的眼神亮晶晶的,在幾米之外征求著她的原諒。那些溫暖的記憶重新回到腦海,將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風。所有的黑暗、屈辱、不堪、憤怒……都在這樣對峙的心軟下被稀釋得干干凈凈。
——嗯。我們還是朋友。
3.
“我們去逛街嘛,好不好。”趙羽佳眼神清亮地望著北夏,拽著她的胳膊搖了搖,“不準拒絕,不然就表示你還在生我的氣。”
北夏猶豫了一下,勉強勾起嘴角,“嗯。”
是有什么不一樣了。摔壞的杯子不能指望繼續用來喝水,破掉的衣衫打上補丁也會失去它的美感,友情亦是如此。
——但,還是試試吧。
被趙羽佳一路拽到步行街的北夏突然停了下來,熙熙攘攘的階梯上站了兩個人,正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來來往往的人流。
是童欣藍,和那天對著她慘狀嬉笑著要拍照的倪季靈。北夏不由得往后一退。眼瞼低垂下來,投向趙羽佳。
“我們約好了一起逛街啦,沒關系的夏夏,來吧。”說完拖著僵硬的北夏往前走了幾步。“藍姐,我們到啦。久等了吧?”
童欣藍將頭發撩到頸后,看著低著頭的北夏輕輕一笑,“不算太久。”
和教訓過自己的幾個女生走在一起,北夏感覺奇怪極了。她看看自己的帆布鞋,時裝店打折的牛仔褲,清湯掛面的頭發用橡皮筋束起來。而她們,或是亮晶晶的高跟鞋或是可愛的娃娃鞋,熱褲往上挽了一截,是最新流行的韓版樣式,頭發應該是剛到理發店做了一個一次性造型,看上去格外漂亮。對比之下,灰頭土臉的北夏寒磣得有些過分。
幾個女生排成一個小分隊,吸引了好多路人的眼光。北夏被夾在童欣藍和趙羽佳之間,別扭得有些難以呼吸。“MO&CO!我們進去看看吧!”被推擠著的北夏只好亦步亦趨隨她們一起涌入這件裝潢輝煌的奢侈服裝店。至少,對家境比不上她們其中任何一個的北夏來說,算是奢侈了。
“這個花色最近很流行哎,”倪季靈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大叫起來,從衣架上迅速取下一件西瓜紅的小禮裙,“我覺得這件衣服夏夏穿肯定會很好看。”童欣藍面帶微笑走過來,從倪季靈手中拿過衣服往北夏身上比劃,北夏冷不丁后退了幾步。
“別躲嘛,夏夏,”趙羽佳甜美地笑著走過來,一把拉過北夏,“好修身哦,真適合你,太好看了。”
“對啊,夏夏的皮膚白皙。”
“嗯,適合夏夏的氣質,腰收的恰到好處。”
“去試衣間試試吧,夏夏。”
被七嘴八舌贊美包圍的北夏就這么稀里糊涂被推到了試衣間。她甚至還未來得及去消化那些感覺與她毫不相干的贊美之詞。從小到大,誰這么夸過她?她真的有她們口中說的那么好么?而這些用盡甜言蜜語仿佛只想拉攏自己的好姐妹們,前幾天還將書本踩在地上,對著狼狽至極的自己拍照,叫自己跪下道歉。壞女孩的圈子,果真是無法理解。
北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不是在做夢,疼得她將手里的衣服使勁一捏,松開卻沒皺。柔軟的質感躺在手中,溫柔極了。北夏從來沒有摸過這么好的衣服料子。她在進試衣間時,都感到了服務員在用譏笑的眼睛在對她這身行頭品頭論足。
北夏小心翼翼地拿出衣服上的標簽。
太昂貴了。北夏立刻將標簽扔進衣服內,局促不安地呆在試衣間里,想出去,但又不愿面對門外一大堆目光,想試,又覺得自己配不上這件衣服昂貴的氣場。她只好愣在試衣間里,暑熱的空氣將劉海都濡濕了幾縷。
“夏夏,你穿好了嗎?”是趙羽佳的聲音。
“馬上。”北夏慌忙脫下那件大大的米老鼠T恤,將西瓜紅的禮裙往身上一套,吊牌打在背上,有些扎皮膚。
“哇塞,好好看!看不出來,夏夏你穿這件衣服像變了個人似的!”
“對呀,瞬間就把氣質給提升起來了。”
“買下吧。這件衣服簡直為你量身定做的呀。”
擁堵的聲音變成一條喘急的河流,往女生的世界滾滾流動,北夏甚至來不及逃開,它們已經將北夏所在的位置定為一個中心點,將她包圍在里面,再擠出甜蜜的毒液,將她拉扯下去。
“……太貴了。”
“什么?”倪季靈皺了皺眉頭。
“她說太貴了,”趙羽佳露出微笑,看著低頭的北夏。
“可是真的很好看啊,我們三個都這樣覺得,”童欣藍又拿起衣服往北夏身上比劃,“不買很可惜。”
“是啊,”趙羽佳應和。“夏夏你就買了吧。”
北夏咬咬嘴唇,搖了搖頭。
“難道你質疑我的眼光?”趙羽佳提高了音量,店里的服務員又把目光放到這片小小的女生區域來。
“不是。”
“那也不為難你了。”趙羽佳把衣服從北夏手里拿過。
“走,我們去結賬。”
女生被丟在原地,不知是跟上還是識趣地從這個不屬于自己的店里消失,服務員困惑地望著北夏,此時此刻,她感覺自己像極了一個白癡。
又被玩了嗎?眼里的霧氣開始一點一點集中溢滿,身旁喧鬧的海水忽然退潮,她傻乎乎地站在沒有海水的甲板上,風雨飄搖,孤零零。世界只剩下了空曠的回聲,孤零零。海頓幻想曲停止了,孤零零。
“北夏,拿著。”是趙羽佳清甜得有些做作的聲音,將沉溺在孤零零意淫中的北夏扯了出來。
北夏有些發愣地望著眼前已經包裝好的那件昂貴的西瓜紅裙子,它現在就在自己的懷里,它竟然已經屬于自己了。
“是送你的。”趙羽佳沖北夏甜甜一笑,“我和藍姐一人付了一半的錢,就當是對你賠禮道歉好了。”
“是的,賠禮道歉的禮物。”童欣藍也笑了。
——賠禮道歉?
是學校里的風云人物,因為認為別人在背后說了自己幾句不中聽的話便拉人來教訓的那個人,威風得無法無天,仿佛所有事情都理直氣壯的童欣藍,為自己買昂貴的名牌裙子,還給自己說是賠禮道歉的禮物?
北夏有些梗塞,有些羞恥,又有些感動,當然還有一些莫名其妙。女生偷偷回想了一下,我昨天沒中五百萬?她看了看手臂,淤青尚未散盡,提醒著她,很可惜這也不是夢境。
為何身價一下便漲了?
天知道。
4.
幾天后,趙羽佳將北夏拉到了童欣藍的寢室,遞給她一個箱子。
“夏夏啊,這是我們穿膩的衣服,基本都是八九成新的,是上一季比較流行的。”說到這里,趙羽佳卻意外停頓了下來,善意地盯著北夏。
“恩?”北夏報之以困惑的目光,示意趙羽佳繼續說下去。
“我們看這些衣服放著太占地兒,丟了又太可惜,所以以前我和藍姐她們就商量過拿去賣,用賣來所得的錢買新衣服。當然啦,也拿一部分去k歌、吃大餐。只不過上一次被那多管閑事的寢管給逮住了,還沒收了我的衣服,直到放假才交給我的呢。”
“所以,這次就把衣服給你,反正我們是好朋友呀。如果我再賣會被記過的,而你的話,頂多被傻逼寢管說兩句就完了。”
“可是……”北夏有點猶豫,她可不想被老師抓住,進行訓斥。而一時之間,她又找不到合理的推辭拒絕趙羽佳。
“等賣到了錢,我們去看五月天的演唱會好不好?”趙羽佳的頭靠過來,眼神含笑地望著北夏。那眼神簡直叫北夏無法拒絕。
“你怎么知道我喜歡五月天?”北夏驚訝,不由自主地接過箱子。
“好朋友就是要互相了解啊。”
趙羽佳看見北夏接過箱子后,大喜過望,不禁摟住了北夏。
“你最好了!這些衣服都是名牌,哪怕是二手的,也能賣個好價錢,加油北夏!”
星期天的的午后散發著一股粘稠的氣味,渾濁、笨重,北夏鬼鬼祟祟地提著箱子走在學生寢室的走廊上,不時能夠聞到空氣清新劑和淡淡的香水氣味。樓下不遠處是籃球場,熱愛運動的少年們就在那里活動,一片喧囂,源源不斷地涌進北夏耳朵里。從五樓的高空望出去,天空蔚藍晴朗,猶如化石般平靜。北夏心情好極了,她已經賣了好幾件衣服,此時只要將五樓走完,再去一趟六樓,任務便結束了。她也能夠如愿以償地去看五月天的演唱會了。
“篤篤篤。”
“誰啊?”
“你好,我是便宜賣二手衣的。開一下門看看好嗎?謝謝。”北夏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甜美親切,她看見衣服店子內的好多銷售員都是用這種語調說話。
門打開了。
北夏即刻變了臉色,往后退了幾步,直至貼近陽臺的瓷磚上。
“哎呦,這么多衣服啊,給我看一下好不?”是那個臉色常年像便秘的寢管。
北夏支支吾吾,一時不知道該做什么應答,她萬萬也想不到寢管會在寢室里,星期天的下午屬于學生的自由活動,寢管不是應該端根木椅到食堂背后曬太陽,和其他老師一起打打麻將,或將自己關在她的房間里看黃金三點檔嗎?
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理所當然的,東西被沒收了。表情陰郁的寢管不知道從哪里翻出一張違規條列,罰了北夏三百元的款,并讓北夏寫檢討。
“老師……”北夏還是開口了,她的眼睛盯住箱子。
“啥?”寢管收拾著抽屜整理著資料,連頭也沒有抬一下。
“您什么時候把箱子還給我……這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還拿來賣!你當賣二手衣裳的志愿者嗦!”寢管猛地關上了抽屜,站起身來。
北夏站在原地。
初秋的天氣,有些微涼了。
她看著擱置在角落里的箱子,只清楚一個事實——
這些東西,可是趙羽佳和童欣藍她們的。
5.
“你就是北夏?”把門打開,一個女孩開門見山。
北夏頭腦風暴了一下眼前這個女孩,似乎不認識她。
女孩簡單地做了一下自我介紹,說自己叫韓一一。是童欣藍她們之前的朋友。
“是之前。”女孩甩甩前額散落下的碎發,強調了一下。
韓一一對北夏說,之前她在學校由于男子氣的大大咧咧、豪爽,很受歡迎,受到了童欣藍那幫人的青睞。在韓一一和她們在一起玩后才發現,這個小團體其實充滿了不公和欺瞞,彼此在友好的面具下都隱藏了一個惡毒自私的自己。她們不過是利用單純或者受歡迎的人來拉幫結派達成自己的目的,當她們開始送你禮物,也就是發出訊號——你要成為她們的幫兇了。
“為什么……告訴我這些呢?”北夏看著腳尖。
“我只不過看你傻,好心提醒罷了。”韓一一走到書桌前,倒了一杯水,遞給北夏,北夏搖了搖頭。“今天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么?你以后還愿意和她們混在一起?”韓一喝著水,眼神鎖定著北夏。
“那你現在為什么沒和她們在一起玩了呢?”話一出口北夏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竟然問了一個這么愚蠢的問題。
“接觸久了就玩膩了,懶得挑明,就有意無意的疏遠唄,又和籃球社的阿亮走得近,恰好童欣藍暗戀他。所以她就編造謠言在背后詆毀我,后來我們就公開地鬧掰了,就這么簡單。”
“哦……”北夏一時不知道接什么話好,只得長長嘆了一口氣。
6.
從食堂慢悠悠地走回來,經過綠道,女生活動了下酸痛的手臂——上午抄試卷抄得可真辛苦。
“嗨。”熟悉的聲音傳進北夏的耳膜,是童欣藍。
北夏沒有想過會在這里遇見童欣藍,這幾天她們邀請自己參加各種活動自己都給推脫掉了,突然就被撞見在綠道這邊閑逛。北夏有些尷尬。
“這兩天怎么不來找我們呀?”童欣藍帶著笑靠近北夏,北夏面部僵硬,剛想回答,童欣藍便又問,“怎么沒看見你穿我送的那件衣服呢,不喜歡嗎?”
“呃……天氣太冷了呢。”
“穿在里面,外面再加一件外套嘛,”童欣藍走過來挽起她的手臂,瞄了瞄北夏身上的兔子棉布外套,北夏能聞到童欣藍身上刺鼻的香水氣味。
“怎么說也是MO&CO的嘛。”北夏看著地面的落葉沒有答話,入秋了呢。
“對了,這個周末的學校派對你可必須來哈,地點是在我們的別墅里。和我們一起好好聚聚,不準再推托了。不然的話,你就是不把我們當朋友,也不把我童欣藍放在眼里。”
如果是發短信、QQ、或者郵件的話,北夏倒是可以委婉拒絕。可是如今童欣藍就在自己的面前,身上的香水味兒肆無忌憚地飄進自己的鼻孔。北夏想不出什么理由開口拒絕。
“好的。”
“說定了,那到時候電話聯系吧。”
“恩。”
前幾天的時候,趙羽佳發短信給北夏,約北夏去K歌。
——趕作業呢,鋪導員好兇狠的你也知道的啦。
第二天傍晚在QQ上又收到趙羽佳的消息,是約自己去逛街。
——我大姨媽來了,痛經呢。現在正躺在床上等著室長給自己帶紅糖水回來啊啊啊不能陪你了不好意思啊。
是發起短信來可以眼不紅心不跳表情不換的人,而當自己真正站在了她們面前,哪怕內心醞釀半天,也只能點點頭說聲嗯。就是這么笨拙的人,難怪韓一一會警告自己。
“要穿上我買給你的衣服哦。”告別的時候,童欣藍撫了撫北夏的長發。
北夏只覺得她把“我買的”三個字咬得特別地重。
7.
很快就到了周末的Party。北夏打的車在一個綠樹叢陰的氣派大院前停了下來。朱紅色大門上有兩個黃色的銅獅子頭,大門上明亮的燈光照得那兩個銅獅子頭金子似地閃光。院子里寬大通明,到處是怒放的鮮花和翠綠的樹木;走幾步就有一個昏黃古樸典雅的方形木框玻璃燈,給人一種30年代的感覺。
北夏走了大約十幾分鐘才到了一個三層的小洋樓前,輝煌的燈光把這座在綠草坪中央的小樓襯托得格外耀眼。
房子周圍的綠色草坪上很規則的點綴著一些白色的塑鋼圓桌,讓人賞心悅目。正在北夏陶醉于周圍的景色時,樓上面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音:“嗨,北夏。”
北夏抬起頭。是韓一一。
“上來吧。”韓一一對自己招手。
北夏想不通,為什么韓一一也會出現在這里,她和童欣藍已經斷絕了好友關系,即使這是校園晚會,然而,地點是設在與自己關系破裂的好友家里,為避免尷尬,她也不應當出現在這里。她又想起了那天韓一一對自己說的話。北夏在為自己的出現感到難堪的同時,又松了一口氣——既然韓一一也出現在這里。
北夏順著旋轉木梯拾級而上。“來,我們去端雞尾酒喝。”韓一一卻已迫不及待走到樓梯口迎接北夏。
“走開!別礙著我們的道兒!”高跟鞋的聲音氣急敗壞地從身后傳來,北夏轉過臉,是倪季靈,還有,趙羽佳。
“沒聽見嗎?我叫你走開。”趙羽佳溫柔地盯著韓一一。
韓一一看著北夏,沒有動。北夏有些心慌,倪季靈向樓梯走了幾步,用手攬住北夏的肩膀。北夏將目光移開了,樓下有服務員端著雞尾酒走了上來。她穿的衣服真好看,是西式的洋裝,這種衣服,北夏只在電影里見過。
“今天的你真是漂亮,祝你好運。”韓一一恢復了一如既往的灑脫,將放在北夏身上的目光收了回來,盯住倪季靈,“這是校園晚會,又不是你們的晚會,我為什么不可以來?”說罷,不等倪季靈反擊,便蹬著高跟鞋輕飄飄地走開了。
“神經病。”趙羽佳低低罵了一句,看著北夏,“呀!你今天真是漂亮!”
“好美!”
“女神北夏!”
“她是誰?”
上一秒還安靜的世界,此刻被源源不斷的海嘯包圍,穿著童欣藍送的裙子,北夏愣在原地,看著不知道從哪些地方鉆出來的人們,交頭接耳地對她這身行頭品頭論足。
晚會開始了。
還沒等北夏反應發生了什么事,她就被眾人推擠到了舞池中央,炫目的燈光將她團團包圍,四面八方的口哨聲、驚呼聲、鼓掌聲鋪天蓋地將這個美麗的女孩推進漩渦。琉璃做成的水晶燈看起來熠熠生輝,北夏感到頭暈目眩。
忽然,一陣刺骨的冰冷從頭頂上方傳來,北夏只覺得自己的感官、思維、肌膚,渾身都被冰冷的液體突襲。忽如其來的狀況使她不由一愣。人群安靜下來。童欣藍手里舉著一個空掉的紅酒杯,還在往下滴著殘余的酒液。
她盯著眼前這個美得讓人驚艷的女孩。北夏身上穿的衣服,是自己買來送給她的。而這個女孩,辦事不力,第一次幫自己處理衣服就被宿管查收。自己不計前嫌找她玩兒竟然找了不同的借口來拒絕自己的邀請。
——她居然敢拒絕自己?
潑出去的紅酒如同妖嬈的血液,北夏盤好的頭發往下散開,這是她花了十五元到校門口的理發店去盤的,花了整整一小時。
北夏愣在原地。喧鬧的舞會突兀地暫停,猶如時間定格。童欣藍望向自己,嘴角還帶著若隱若現的溫柔,旁邊的倪季靈、趙羽佳和她一樣,這目光似曾相識。她才想起,前段日子,在廁所里,她不也和這樣的目光相遇過么?她再次搜索搜索韓一一的行蹤。哦,韓一一在噴泉旁邊,漫不經意地盯著里面的一塊石頭,她應該注意到了這邊發生的小情況,而她連頭也沒有轉一下,仍舊一副酷酷的樣子,饒有興致地研究眼前的小噴泉構造。
進入深秋的十一月,穿著裙子的北夏只感到置身于一片汪洋之中,四肢通通化為透明,她真渴望變成一條鯨魚,逃離這片大陸。
周圍的視線仍舊牢牢地粘在北夏身上。女生推開堵住視線的肉墻,搖搖晃晃跑了出去。
“誒,你看她那個落湯雞的樣子……”
“是啊,好滑稽。”
“女神一秒變衰神,嘖嘖嘖。”
“你真押韻。”
……
“也不看看這里是誰的地盤。”童欣藍帶著心滿意足的輕蔑,摟過身邊幾個女生,“走,去吃黑森林,我爸爸從德國帶回來的。”
“哇噢,藍姐最好了!”
北夏來到舞會外面,終于隔離了喧囂。眼底的霧氣慢慢往上升騰,四下無人的院子里,只剩靜止的植物在和她面面相覷。不知名的小蟲在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草坪上發出輕微的叫喚,前方的池塘里亮亮的,北夏擦了擦眼睛,那是一小瓣從天際灑下來的月光。
(完)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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