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渾河小鎮,沒有比王威漢和胡楊更喜歡吵的了,雖然這還是大人們不怎么出門散步的乍暖還寒的季節。
“我猜是教人飛的書。”
“我說是垃圾書?!?/p>
“就是飛的書!”尖聲拼命呼喊。
“就是垃圾書嘛!”粗聲態度堅定。
爭吵有些激烈,王威漢就顧不上理闖入視野的那只貍花貓了。盡管它出沒在附近還沒有冒出綠葉的灌木叢和樓墻之間,是那么躡手躡腳,還“喵”地招呼了自己一聲,身影比午后跪在刺槐林枯草坪上的自己和小伙伴隱蔽多了;他的嗓門蓋過了小區外街道上的細碎聲:
“不是飛的書會畫人騎鳥嗎?你是不是妒忌它畫得比你好?還有這上面不是‘Fly’飛和‘Man’人嗎?你懂不懂英語?”他的食指先后劃過枯草坪上大書的扉頁和封面??刹皇?,眼前英文書扉頁上,有一幅男孩騎鳥飛行的水筆白描畫,而畫中人馭鳥和鳥振翅的場景被勾勒得真叫壯美,難怪害人對著后頭天書般的正文浮想聯翩了。更甭提“Fly”和“Man”這兩個新羅馬體單詞,作為書名的一部分,明明印在封面上!
由于一身薄棉服——盡管敞著懷——在這春寒料峭的季節還管用,從拾起怪書的地方撒腿跑到這片僻靜之地來,不僅領頭的王威漢氣喘吁吁,跟班的胡楊也寬腦門上沁出了汗珠。怪書被兩雙冰涼的手亂翻了一通,汗珠散去了,帶給人涼絲絲的感覺。而壯敦敦的胡楊指著“Man”后面拖著的幾個字母,又撇起沾著面包屑的嘴角來。
“這也不是‘Man’?。亢竺孢€有‘-u-a-l’的尾巴呢?!?/p>
“就算不是,”王威漢挺直腰板。一棵豆芽菜終于夠到胡楊耳朵那么高了?!安贿€有‘飛’字呢嗎?”
“教人飛的書是不會被扔到垃圾桶的。”
“是垃圾桶外!”
“反正是扔垃圾!”胡楊把目光從封面上移開去,“人是不會變成鳥飛起來的。只有坐飛機才會。世界上沒有教人飛的書?!?/p>
“那我怎么老夢見我飛來飛去的呢,舒服又神氣?我覺得人生來就會飛的。”王威漢耷拉著頭,跪坐在腳后跟上,“我要是變成飛人該多好。想去哪玩兒就去哪玩兒。想見誰就見誰。”
“你還想像去年那樣‘遠走高飛’,當養蜂人的跟屁蟲?”胡楊眼前一亮。
“走多容易迷路,回到家還會被我媽發現——她掐我掐得一點都不客氣!”王威漢用手扯著身邊紅彤彤灌木的干巴葉子,“飛就不一樣了。”
“去年你過生日我祝你永遠不被你媽掐了,后來準吧?”胡楊不顧枯草坪冰冷,一屁股坐了下來。不難想象,他和伙伴的褲子的屁股處和膝蓋處,早都蹭臟了。
“還不是我聽她的話,不跑到渾河小鎮外面去了?!”王威漢沮喪地說,“她還派盧柏來陪我玩兒。說的好聽!”
“還好這只盯著你的牧羊犬,今天又放過你了——她是不是又找誰玩兒去了?”胡楊說。
“還不是她們班的植物迷顏子雯!剛才路過游樂園我聽見她們窮開心了。今天為了不做完作業就找你玩兒,我又少了一塊水果橡皮擦——被她用一支爛鉛筆換走了!”王威漢格外沮喪地說。
“又是換橡皮擦,又是搶游戲機、電視遙控器。”胡楊幫腔說,“她不是牧羊犬,她是癩皮狗!”
“可你和顏子雯不在家時,她還是愿意做我伴的!”王威漢難得替表姐辯解。
“她也不會忘記對你指手劃腳,比如嚷嚷你吃飯不洗手,嚷嚷你吃飯掉飯粒兒!”胡楊慶幸事情不是落在自己身上,“好可憐啊你?!?/p>
王威漢沒有接話,而是呆呆地出神了。胡楊也合上了嘴巴。雖然立春甚至雨水節氣都過去了,一陣一陣的南風中,又捎來了春天的溫暖氣息,可還不到北方真正春暖花開的時候。這半天從刺槐林人行道上經過的,只有一個哼著憂傷的詠嘆調的高個兒男人,一只試圖掙脫牽引繩的沙皮狗,和一個拿不耐煩的口氣溜放它的嬌小女人。附近多層坡屋頂住宅樓的陽臺上,像蕭索的雄關險隘上的城堞似的,完全見不到居民的身影。沒有人——甚至那只沙皮狗肯轉過臉來,或者探出身來,賞枯草坪上的兩個身影一眼,更不用說出手幫助揭開謎題了!除了小區外街路上不時傳來車輛行駛聲,兒童游樂園方向果然爆出幾縷笑聲,四周只剩下幾只花喜鵲和麻雀在絮叨冬天快走開吧了。午后的斜陽透過刺槐林投下了整齊的樹影,也輕撫著紅灌木,在枯草坪上留下了蓬亂的影子。
王威漢瞟了封面一眼,愁眉漸漸舒展開來。
“這一定是教人玩兒騎鳥魔術的書。哈它教魔術!”靈感迸發促使他連忙翻開扉頁、正文,瞧瞧目錄、看看封底。可惜驗證這個靈感的仍不過是那幅騎海鷗白描畫,和那個“Fly”單詞。
“騎讓你摔跤的鳥嗎,像這樣?”胡楊站起身來,岔開兩條棒槌腿,怪叫著顛了顛屁股,晃了晃身體,好像胯下果真騎上了什么,隨后重重地坐到地上。耍瘋終究擋不住他唱反調。“我從來沒見過人騎鳥的魔術。世界上沒有這種魔術。”
“那——它是教人騎鴕鳥的書好吧?”王威漢只好另起爐灶。
“鴕鳥也不會飛???!”胡楊也學他的樣子,跪坐在腳跟上,卻仍不愿遷就他,“我從來沒聽過人騎鴕鳥。”
“我在電視上見過的!”
“那就算是人騎鴕鳥,也用不著看書???再說了這不像鴕鳥,倒像是海鷗?!?/p>
“就會說沒有、沒見過、沒聽過,猜得靠譜不靠譜都不對?!蓖跬h氣沖沖地合上書,“那你說是什么書?”
這次胡楊端正表情說:“我猜是故事書。書里面是關于人和海鷗的故事。是外國人寫的。我爸的出版社有很多國外的原版書。原版書你知道嗎?”
王威漢懶得把這個問題當一回事兒。
“多沒勁!一點都不神秘?!?/p>
胡楊撇撇嘴說:“當然不神秘了。神秘怎么會被扔掉呢?”
“可我覺得世界很神秘。大人們就有秘密。”王威漢朝著貍花貓消失的的方向感嘆說,“比如說,從前我媽找我逛她的博物館,我不肯去;現在我肯了,她卻托姥姥帶我去了——不過這也許要怪她從那兒離開了。她還不告訴我是怎么生出來的;總說我長大了就知道了。”
后一個話題引起了胡楊的共鳴,因為他不但不頂嘴,還一邊擺弄地上的石子,一邊附和說:“我爸也不告訴我‘宮’是不是肚子——早上起床的時候,我又問我爸這個問題了。他說我本來是宮里面的孩子,所以我是他的公子?!蓖跬h臉上的新奇表情使他辯解說,“我知道‘宮’和‘公’不是一回事兒。他還說我還是宮殿里面的主人,所以我還是他的公主!只不過我出宮不是仆人幫的忙,是醫生幫的忙。氣死我啦!”王威漢笑嘻嘻地把他摟緊了,向他“參見公主”、“參見公主”地拜個不停。他把石子扔到王威漢身上:“你也笑?不興笑聽見沒有?”兩人你推我搡地鬧開了。
玩不多一會兒,王威漢忽然停住手說:“要不我倆回家問問大人吧,看看他們怎么說?”這讓胡楊不但也安靜起來,還底氣十足地說“我爸是出版社的加班部經理,一定是我說的對”。兩人把怪書藏在墻腳沉甸甸的雨水磚斗底下,約定好過會兒在這碰頭,又交頭接耳了幾句,分頭跑回家去了。
當王威漢撳過單元門鈴,闖入游樂園附近虛掩著的一樓家門后發現,姥姥回到廚房忙上了倒是在,媽媽的身影卻沒有按預料中出現在客廳里,三間臥室里,或者地下室里。由于只有姥姥守著家,迎門墻橫幅山水畫下面的真皮轉角沙發上,那塊印花手帕不免軟塌塌的——它不濕才怪呢,而正對著沙發的液晶電視屏幕,也少不了亮著。只不過屏幕上不是在播放讓姥姥擦眼抹淚的電視連續劇,而是在播放所謂企業家慰問兒童福利院的新聞報道。鏡頭上閃過了大人們欣賞兒童歌舞演出的畫面,又閃過了雙方親密交談和做互動游戲的畫面。當一個躲進墻角的瘦削的男孩切入畫面時,又輪到旁邊一個“中年女企業家”擦眼抹淚了!只見這個身體發福的中年女人蹲下身子,伸手去攬瘦男孩的肩膀,瘦男孩卻一扭兩扭就掙開了她。盡管胖女人本來想領養他,不是壞心腸。照電視播音員的說法,這些孩子是“孤兒”,也就是說他或者他們,居然是“沒有父母的孩子”!
王威漢的呼喊聲幾乎震落了餐廳墻壁上的照片。
“姥姥,我媽呢?”
“餓了吧?!叫你午飯不吃飽就亂跑。正好姥姥拿手的醬肉包,開鍋嘍。嚯——”廚房方格門里的熟悉聲音一落,一團霧氣果然升騰而起。轉眼間,幾個白白胖胖的包子像漢諾塔聳立在淺底盤里,被系著圍裙的姥姥端上水曲柳餐桌來——她的圍裙沾著面粉,早變成花裙子了。一雙眼睛卻不知是被水蒸氣灼著了,還是被淚水浸著了,看起來有些憔悴甚至浮腫。“——你媽到茶城,跟老主道談茶具生意去了。誒你表姐呢?”
王威漢也不搭話,他沖向餐廳抓起兩個熱騰騰的包子,旋風般地跑回客廳,開窗丟在花園柵欄外黃菠蘿樹下。背后姥姥抱怨說“人還沒吃一口,倒先給貍花貓嘗上了。這孩子”,他張嘴就來“我看見它散步餓了,它快來吃晚飯了”,拿這句話敷衍著,幾步走到無繩電話旁邊,一把操起聽筒?!皨寢?,我有一個問題”,開場白痛快地給出了。而答案的即將出爐不僅讓他滿懷期待,不知怎么也讓他隱隱覺得不安。
“我正找你呢——什么事?”電話另一端說。話音不那么親切有耐心,好像多數時候還算燦爛的天空要來雷陣雨了。
“要你猜胡楊撿著了什么書。媽媽它上面有一幅畫……還有兩個英語單詞……”王威漢隱藏起發現新大陸的自己的身份,并像姥姥端包子一樣,也把怪書來歷不明的問題擺到桌面上。
“什么飛人、魔術、鴕鳥亂七八糟的,還遠走高飛呢!你真不是省油的燈。是不是你自己撿著說成是胡楊撿著的?把書交給盧柏,晚上交給我!”電話另一端訓斥起來。天空果然落下毛毛雨了。
“……不是……真的是胡楊撿著的……”王威漢硬著頭皮說,“就是聽你說說嘛!”
“跟養蜂人跑丟老實沒幾個月,你是不是又心思活泛找掐了?”毛毛雨轉成雷陣雨啦,“有學校和小區隨你跑,有盧柏和胡楊陪你玩兒,又是答應你不上課外輔導班,又是答應你暑假再出去走走,你還胡猜亂想,不叫我省心,你到底要怎么樣?媽媽周日還在上班,不能在家休息,你成天跟死人打交道的老古董爸爸不體諒媽媽,你體諒體諒媽媽好不好?聽果老師的,給你們快樂的童年,你可別太過分!告訴你大漢,你要是再精力過剩,胡猜亂想,胡作非為,不守承諾,媽媽反悔了不光會給你報課外班,還會請家教拴住你。不管是學英語、語文、奧數,還是學機器人、獨輪車,也不管你怎么反對!”
“……出去走走也不包括去博物館……人家就是問你個問題嘛……我不要課外班、家教……”清涼的雨絲兜頭淋下來,王威漢垂頭喪氣地說。
“有一件事——前天你怎么趁果老師不在,從教室跑到門衛室去,偷玩兒人家的電棍了?”媽媽話歸正題。
“我想找一個武器!”王威漢提高嗓門說。
“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說話,不要隨便動陌生人的東西,不要跟陌生人單獨呆在封閉的地方。否則你早晚會栽跟頭的!”媽媽告誡他說。
“保安又不是陌生人!”王威漢咕噥說,“他們每天都跟我打招呼?!?/p>
“還有一件事——前天你怎么又把同桌氣哭了?”媽媽不依不饒地說。
“是下課后張美萱拉著呂婉諾從洗手間出來,她笑話我,說教室外面是走廊,又不是跑廊、跳廊。我說那你上洗手間怎么不光洗手,還大小便呢?”
“她就哭了?”
“她不高興了。后來胡楊肚子笑疼了,從后面撞了我的屁股,我的嘴碰了張美萱的臉,她就說我親她哭了。”
“你不是喜歡她嗎?”
“那是上學期!”王威漢大聲說,“現在我喜歡的是呂婉諾?!?/p>
“算你解釋得過得去!你知道出門前她爸爸在手機上怎么說嗎?‘希望小朋友不要做得太過火’,‘家長在孩子面前也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要不是別的家長說和‘孩子的行為不一定都是大人告訴的或是從大人身上學來的’,‘現在家長都是三十多歲的人了,不可能開心興奮了會去隨便親一個人’,媽媽該有多難堪?在班里你要當好樣的人,不要當被挑鼻子挑眼的人!你該懂事了。”
“我是好樣的人,”王威漢拖長了“是”的聲音,“大家還說我是班里的保護神呢——別的班欺負我們班,都沒誰敢出去擺架子!成績上張美萱又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保護神”的稱號和成績上的自夸,讓電話另一端回敬了一句,“哼,要不是看你學習還馬馬虎虎——”,接著訓斥說,“——遇到事情別老沖在前面,你學學人家胡楊!把精力用到學習的正地方?!弊詈笤掍h一轉,“大漢,媽媽有個主意:媽媽給你買一部手機。這樣大人有事找你就方便多了!”
“我不要手機!”王威漢喊道。
“我是為了你好,你有接受它的權利?!彪娫捔硪欢嗣髦蛉?,暗著宣判,“對了,媽媽晚上有個飯局。晚飯你跟表姐、姥姥一塊吃吧。別等我了?!?/p>
“……我也有反對它的權利……”電話里雨過天晴。王威漢卻說起話來有氣無力。
媽媽掛了電話。
王威漢放下聽筒,愣住了。姥姥從餐椅上站起身來,嘴里嘮叨著“進屋了不脫衣服,也不嫌熱——”,張開雙手正要幫他的忙。不等她挨近自己,王威漢又“嗖”地擦過動作徐緩的她,直奔書房去了,毫不理她“這又是要干嘛”的納悶聲。小主人站在書柜前,踮起腳尖夠下來一本英漢詞典,揉著眼睛翻了個大概,又夠下另一本看了看。隨著一聲哀嚎打破了窸窸窣窣下的安靜,只見他不打掃戰場就鉆出書房,沖出門外,一溜煙兒跑了。對姥姥喊出來的,“醬肉包不吃了?姥姥還做熘肝尖、地三鮮、素燴湯呢。待會兒跟盧柏早點回來……”,他只丟下沒頭沒腦的三個字,“知道啦”!
當王威漢像羚羊似地趕回原地,一只牛犢早從刺槐林里殺了出來。
“怎么樣啊,這么慢?”
“多虧了我說書是你撿的,要不就露餡兒被沒收了!”王威漢好懸跟胡楊撞了個滿懷,“我媽在電話里罵我胡猜亂想、找掐,什么都不說。我爸的英語詞典又沒有新華字典好查;我眼睛花了都找不到‘m-a-n-u-a-l’?!?/p>
“你媽也不在家?!”胡楊沮喪地擺起胳膊來,像牛犢驅趕蚊蠅甩起尾巴來,“我爸說他們要出兒童百科全書,晚上全都加班開會。他要做招聘編輯的什么破計劃!他到家了才能給我答案。我媽又到醫院頂班去了。喂你知道百科全書是什么書嗎?”
王威漢愛答不理地說:“還不是什么都有的亂七八糟的書!我媽給我借過臭百科全書,一本本從圖書館?!?/p>
“對什么都有,除了語文、數學、英語?!?/p>
由于這個話題跟揭開怪書的廬山真面目扯不上關系,兩人很快東倒西歪起來。
“上午我爸我媽還在家呢……老周末上班……真是的……”
“我爸出國當訪問學者,要好幾個月不在家呢!”
“你的老古董爸爸在家的話,就多一個人尅你了?!?/p>
“我都夠慘的了!再惹事的話,我媽就要給我報課外班或者找家教了。她還要給我買手機,監督我。”
“有手機你找我就方便多了。起碼在被窩里你就可以給我打電話!”
“說的也是?!?/p>
胡楊停了一下,說:
“唉,要是我爺我奶懂英語就好了?!?/p>
“我姥爺倒是懂,可是他跟我爸一樣,也出遠門了?!蓖跬h感嘆著說,“只不過他不是出幾個月的門,而是要出很久很久的門。”
“人是不會出很久很久的門的。我說過他不是出遠門;他是死了。大人們騙你,是因為他們不想讓你傷心!”胡楊口無遮攔地說。
“別烏鴉嘴!”王威漢狠狠推了他一把,差點送了他一個仰八叉,“他在病床上親口對我說的。要死你死去吧!”
“我可不想死!死有什么好玩兒的?!辈坏刮滩⒉还饣?,“行以后我不說他死了,好了吧?”
王威漢才逐漸平息怒火。
“他說過要不是我爸我媽很忙,很少在家,他又有空兒把我從地上的麻雀磨煉成天上的雄鷹,他是不會陪我兩年的。他是閑不住的人。你知道他是老測繪隊員!他說他病好出遠門后,我無論上哪兒都找不到他,因為這是我從來沒跟他玩兒過的捉迷藏游戲。我爸我媽多少回打包票,也說他是真的出遠門了?!?/p>
“他真閑不??!要不是他帶你出門,你是不會又去海邊,又去沙漠,每年都能玩兒個痛快的?!焙鷹畹谋砬閺牧w慕變得沮喪,“要是我爺爺也是測繪隊員就好了?!?/p>
“別忘了我還嚇過大興安嶺上的狍子,”王威漢拿炫耀的口氣說,“還騎過呼倫貝爾大草原上的駿馬!”
“可是,”胡楊不肯罷休,“我從來沒聽說上了年紀的人出遠門。”
“你沒聽說的事兒多著呢!”王威漢撇撇嘴說,“我爸娶了我媽,告訴你,就是憑他考古學家的身份,才過了我姥爺的關的。因為我姥爺覺得,考古的人風里來雨里去,經得起誘惑,跟他這個老測繪隊員很像?!?/p>
“是這樣!”胡楊吃了一驚,“可是,你姥爺,到底上哪兒了呢?”
“跟他的老伙伴一起周游世界?!?/p>
“他從來沒給你打過電話!”
“出國打電話太貴了,發短信就夠了?!?/p>
“他卻從來沒給你發過照片!”
“有一天他會給我的?!?/p>
“那他也應該從國外寄好吃的好玩兒的禮物給你呀?”
“我不像你那么饞嘴?!?/p>
“那你姥姥怎么老哭鼻子呢?”
“她愛看婆婆媽媽的電視劇。她說那些電視劇是催淚彈?!?/p>
“你那么相信他們的話?”
“就信怎么了?”
“那不是真的!”
“是真的?!?/p>
……
兩人邊聊邊吵著,隨著從南面飄來一兩片銀鈴般的嬉笑聲,胡楊把目光從墻腳的雨水磚斗上移開,像觸電似地轉向伙伴低垂著的眼皮。
“我倆去問問她們吧!四年級的總比二年級的知道的多?!?/p>
“只好這樣了?!蓖跬h抬起眼皮,眼里又煥發出光彩來,“可是打死我倆也不要說書在哪兒!”
“當然!”胡楊滿口答應,一把拉起王威漢的手,連跑帶顛兒地奔向兒童游樂園方向。刺槐林里整齊的蓬亂的樹影被兩串腳步踏過不久,領跑者和跟跑者就不免掉了個個兒。這么一來,樹林里多了一本書,卻又少了一陣嘰喳聲打破寂靜。
在初春的渾河小鎮,王威漢和胡楊撿到了一本怪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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