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回來了。”我拔下鑰匙放入口袋，一邊關上門一邊換上拖鞋。

　　沒有人回應。只有一滴一滴的雨點打在窗棱上的聲音。

　　其實不會有人回答的。

　　我好像一直都是一個人生活，大概是從父母去旅行時墜機去世那時開始的吧。長年的習慣只在上帝閉上眼的時候才中斷過一年，然后又不幸地回到了孤獨的輪回之中。

　　“歡，歡迎回來。”一個突兀卻十分虛弱的聲音憑空出現在再空蕩蕩的公寓房中，嚇了我一跳。

　　隨后，一只蒼白的手臂，緩緩從背對門口的沙發里舉起，輕輕地搖了搖，然后就像巫術失效后的蘆葦一般立即垂下，掛在沙發背上。

　　我，大概知道這位不速之客是誰了。于是快步繞過沙發，蹲下身體，看著這個除了有些蒼白外一切正常、衣服濕掉了的男人，“好久不見......你這是怎么了。”

　　二

　　我是名醫生。

　　這是個受人尊重的職業，尤其當醫生本人既有精湛的醫術又有高尚的醫德時。我正好兼而有之。

　　該高興吧。

　　是啊，假如沒有那件事，我應該會一直幸福地活下去。

　　三

　　那個蜷在沙發里的男人是我大學同一個醫學系的室友，因為那件事，我把鑰匙給了他，反正他也無家可歸。其實他可以稱得上是醫學天才，一心沉浸在醫學與學業中，簡直走火入魔，被教授認為是人類的神跡。而如今，他卻不堪到連瑟瑟發抖的力氣都沒有，真是造化弄人。

　　“你看上去很不好，我送你去醫院。”雖然知道他一定會拒絕，不過我想讓他自己說。

　　果然，他想也不想就搖手，用一種將死之人的氣息慢慢地說：“你不是，醫生嗎？哈，給我來一針吧，你知道的。”

　　我當然也知道他需要止痛，因為他蒼白的額頭在冒汗。而且，我就是知道。

　　一針下去，沉默的氛圍逐漸蔓延開，只有淅淅瀝瀝的雨聲。直到安靜到我幾乎以為還是自己一個人在家時，他突然開口了，

　　“救我，或者殺了我。”

　　四

　　阿靜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雖然親愛的阿靜明明比我大兩歲，啊，答應過她不提年齡的，不過，她還是很可愛，很漂亮很體貼。我很愛她，愛她跳舞的樣子，愛她微笑的樣子，愛她給別人認真看病的樣子，直到我們結婚以后也是那樣熱情地愛著她。

　　我們，兩個認真生活、認真地為病人看病的醫生，會一直幸福地在一起生活——但是你卻死了！

　　五

　　能說出決絕的話說明他恢復了些力氣，不過還是怕死吧，被我捕捉到了一絲求生的渴望。

　　雨越下越大了，重重地撞上屋頂、地面，籠起一簾水霧。我忽然記起陽臺上有扇窗沒關，急忙轉身走過去關——阿靜不喜歡下雨，我后來也不喜歡了。

　　見我走開，他大概是在怕什么吧，卻又著急地說不出什么，因為我只聽到了“啊啊”之類的聲音。于是我清了清喉嚨，說：“你的事，我既然看到了，就不可能置身事外。不過你要告訴我你遇到了什么事。”

　　那雙渾濁的眼珠忽然迸射出希望的光芒，“好兄弟，拜托，拜托你幫助我。我們是好兄弟對不對？我，如果沒有那件事，我們還會成為病學前線上并肩作戰的搭檔是不是？你當初把家的鑰匙給了我一份，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這次你也一定會幫我的，對吧！”他越說越激動，簡直下一秒就能跳起來抱住我一樣，“而現在，我費了十年的時間才從那里逃出來，就算是去地獄也好，只要能再不回到那里......”

　　“哪里？”

　　“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