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古時候,京城的*女們,都住在一個叫紅袖坊的地方。那時候的京城很大很大,住著幾百萬人,有漢人、朝鮮人、突厥人、波斯人、日本人、契丹人,這些人都有正當工作。下工后,就跑到紅袖坊去,找個姑娘,喝幾杯花酒。如果銀子比較多,就在紅袖坊里過夜。這種生活在京城非常流行。
后來,京城里鬧敲頭黨,據說,這群歹徒都是黑巾蒙面,手里使一根大號的木榔頭,半夜三更站在馬路拐角處,見有路人走過,便尾隨上去,不由分說,掄起榔頭照著他的后腦勺就捶下去。這些木榔頭都是上等的檀木,又硬又重,敲在腦袋上,人立馬昏過去,醒來以后變成白癡、失憶癥、神經病、**,都有可能。
敲頭黨喜歡在紅袖坊一帶作案,那地界上全是些*客,三更天在夜路上晃悠,手面上又很闊綽。不敲他們,敲誰啊?敲完之后,這些歹徒很鎮定地把受害人拖到僻靜處,將隨身的銀子和值錢玩意都擼走。有時候碰到些*得精光的主兒,一個銅板都沒有,敲頭黨就掄起榔頭,把他從頭到腳敲個遍,敲成了一塊餅。
自從鬧了敲頭黨以后,紅袖坊的生意就差了。這里曾經是京城最繁華的街坊,有大美女三十六,小美女一百零八,介于美和不美的大概兩三千號,加上丫鬟、廚子、保鏢、樂師、盲人按摩,足足有上萬人指著它吃飯。為了對付敲頭黨,紅袖坊的姑娘,就在屋里藏著幾口小鐵鍋,凡有客人半夜里結賬出門,她們就會奉送鐵鍋一口,還要道一個萬福說:“郎君,一路平安,別忘了把奴家的鐵鍋掛在腦袋后面啊。”客人戴著鐵鍋出門,如果遇到敲頭黨,就會聽見震耳欲聾的一聲“當”,腦袋保住了,但人會變成一個聾子。
敲頭黨見*女們送鐵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就改了策略。過去都是敲后腦勺,現在改敲前額。具體的做法是,走到客人身后,拍他一下肩膀,這人一回頭,榔頭就到腦門上了。敲前額會把人敲成一個啞巴,如果敲得太重,人的兩個眼珠會像彈子球一樣從眼窩里飛出來,十分好玩。這么一來,*女們就沒辦法了,總不能讓客人套一個鐵桶在腦袋上吧!
紅袖坊的姑娘們,生活一天比一天艱難。長得丑的那些,都改行去做洗衣婦了,剩下一些長得美的,雖然還有點生意,但每天開銷也大,就入不敷出了。*院居然成了一個賠本的買賣,這可是古往今來未曾有過的事情。
*女們都是些很聰明的女人,讀過一點書,會彈彈琴寫寫詩,也見過很多世面。為了抓這伙敲頭黨,*女們費盡了心思,先是報官,官府見出了人命,也不好袖手旁觀,就派了二十多個捕快過來,查了大半個月,一點線索都沒有。有公差的日子,敲頭黨就消失了,這伙公差倒是比敲頭黨更像流氓,白吃白喝白*白*,還打人,看見不順眼的就當成嫌疑犯,抓進去打個半死。鬧了一個多月,整條大街上門可羅雀。*女們掏了好幾百兩銀子,才把公差請走。客人們陸續回來了,敲頭黨跟著也回來了。
接著,*女們又組織了一個街道保鏢聯防,每個*院出一個保鏢,湊了百十來號人,輪番巡邏。這么一來,又惹惱了京城里的神策軍。巡邏治安,原來是神策軍的事情,怎么能輪到*院來維持帝國首都的治安?這種事情傳到外國去,還不被人笑死?結果保鏢全都被抓了進去,派到黑龍江去戍邊,*女們還得倒貼軍費。前后一折騰,幾乎賠得她們要破產。
這兩件事情,對*女們的打擊非常大。因為她們自詡為世界上最聰明的女人,卻遇到了最詭詐的壞蛋。聰明比之詭詐,總是要差那么一點點的。
{二}
那年八月十五中秋夜,整條紅袖坊灑滿明亮的月光,街上卻是連鬼影子都看不到一條。那天,紅袖坊三十六個大美女百無聊賴,坐在一起喝酒。其中有一個最美的,人稱“京城一朵花”的杜秋娘,今年十九歲,忽然把桌子拍得噼啪響說:“**,這種日子再過下去,老娘還不如去從良呢。”眾*女一起嘆氣,有人說:“從屁個良,現在整個京城看我們都像掃把星一樣,從良還得你倒貼銀子才行。”杜秋娘聽了,大聲喊冤,攢了好幾年的青春錢,都被公差和神策軍敲詐光了,連從良都得倒貼,世界簡直一片黑暗。*女們一起大哭,說:“該死的敲頭黨,還讓不讓我們活了?”
杜秋娘凄然說:“過去中秋節,客人們都是排著隊在樓下等我們。唱一個小曲,就有幾十兩銀子的賞錢,哪似今年這般凄涼?”*女們哭道:“似這等日子,還不如到契丹國去做生意呢。”杜秋娘罵道:“放屁!我杜秋娘雖然是個*女,但也是愛國的,豈可做契丹狗的奴隸?”*女們說:“可是契丹國沒有敲頭黨啊,只要沒有敲頭黨,我們哪里都愿意去。”杜秋娘罵道:“**,我杜秋娘號稱‘京城一枝花’,到了契丹,那不成‘幽州一枝花’了?那還不被人笑死?一點面子都沒有。我不去,要去你們去。”眾*女說:“你也是的,何必當真呢?去契丹國,得經過邊關十六道關卡。我們還沒走到那里,就會被那些當兵的**掉,抓到兵營里去做軍*。唉,天下之大,連*女都沒有容身之地了。”
杜秋娘聽了,好不煩惱,便走到窗邊去看月亮。這時她聽見遠處傳來悠揚的笛聲,尋聲望去,有一個人坐在對面房頂上。杜秋娘心想,撞了鬼了,半夜有人在屋頂上吹笛子。她就隔著一條街沖他打招呼。
這個人聽得有人喊他,就收了笛子,站起身來。這時,樓上喝酒的*女們,也都圍到窗口來看熱鬧。杜秋娘說:“喂,你是誰啊?”
這個人說:“過路的。”
杜秋娘說:“今天紅袖坊歇業,姑娘都在這里喝酒,你要是覺得有點寂寞,不如也過來喝點吧。你要是看中了誰,我讓她給你打八折。”
這個人說:“我沒錢。”
杜秋娘聽了,就說:“嘿,**,窮鬼。”
這個人說:“嘿,你大爺的,嘴里不干不凈。”
杜秋娘說:“**,外地人居然敢到這里來撒野。保鏢!”她嘴里喊出保鏢,忽然想起來,紅袖坊的保鏢,都被神策軍抓去了,就虛張聲勢喊道:“來啊來啊,把這人給我打下來。”
這個人倒是一點也不示弱,隔著街罵道:“來啊來啊,上來一個踹一個。”
杜秋娘是個暴脾氣,聽了這話,滿屋子找笤帚,跳起來撲到窗口罵道:“窮鬼窮鬼窮鬼窮鬼,你有種下來老娘跟你單挑!你有種把老娘打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眾*女一起沖到窗口,對著那人紛紛甩出一截亮晶晶的鼻涕:“我們也不想活了,你有種下來,跟我們群毆!”
這個人見她們一副歇斯底里的樣子,說:“我堂堂的昆侖劍客,不跟你們一般見識。今天我在這里等人,稍坐片刻就走。你們要和我單挑群毆,嘿嘿,有機會到昆侖山來找我吧。”
杜秋娘說:“我呸!昆侖劍客……啊?劍客?”
古時候,俠客只存在于京城的傳說中,普通人是很難見到他們的。因為他們有很高的武功,動不動就拔劍殺人,有時候還要搞決斗,半夜三更在別人家屋頂上打來打去,你要是沖到院子里去罵娘,就看見兩道黑影子在半空中飛,運氣好的話,會有一個人頭掉到眼前。
京城的*女,都是些見多識廣的人。全國各地,乃至全世界的男人,都停佇于她們的床榻之側,有商人、官吏、詩人、術士,也有流氓、土匪、逃犯、闊少。*女愛闊佬,但僅僅有闊佬是不夠的。好像紅袖坊的那些大美人,每個人都會說,自己的相好之中,有什么綽號“雪山飛狐”、“一劍無血”、“奪命書生”之類的好漢。
昆侖劍客方無忌還沒有出名的時候,跑到京城,想在這里混出點名堂。其實他從來沒去過昆侖山,那地方空氣稀薄,一點吃的東西都沒有,劍客到了那里也會得哮喘病,甚至餓死。昆侖山只存在于傳說之中。方無忌說自己是昆侖劍客,因為他用的那把劍,就叫“昆侖劍”。
方無忌還沒有成為劍客之前,名字叫狗娃,方狗娃。他嫌這個名字難聽,一定要改一個。可是他師父說,方狗娃很好,很另類,跑到江湖上人人都記得住。師父的話不能不聽,他就一直叫昆侖劍客方狗娃。后來他師父被人殺了,尸體還沒冷呢,他就立馬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方無忌。他覺得無忌這個名字很牛,別人一定不敢小看他。江湖上有很多人都叫無忌,張無忌,王無忌,慕容無忌,龜田無忌。江湖上還有很多人綽號叫昆侖的,昆侖一劍,昆侖三俠,昆侖一朵花,昆侖魔頭,昆侖老祖……這些人和他一樣,也都沒去過昆侖山。可這不妨礙大家把綽號喊成昆侖。昆侖劍客方無忌,在外行人聽來是一個很厲害的名字,可在劍客們聽來,這種名字等于狗屁。一個劍客不能只在*女、*徒、流氓中間混出名聲,他必須去打敗各種各樣的高手,殺過其他劍客,才能名留江湖。方無忌到京城的時候,就是這么一個沒出名的劍客,名字和綽號都很普通,也沒殺過人,而且還是個窮光蛋。
方無忌要給師父報仇,他要找一個叫天山魔女的人。這個女人用一把削鐵如泥的劍,只用了一招,就把他師父連頭帶肩砍成了兩段。后來他打聽到,天山魔女到了京城,把其他的劍客也都砍成了若干段,江湖上的人都說她變態,怕得要死。方無忌就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貼了很多帖子,要邀她決斗。過了幾天,來了個小孩,送給他一張便條,上面寫著:“八月十五夜,紅袖坊,取你人頭。”他見了這個條子,興沖沖跑到街上,問別人紅袖坊在哪里,結果來了幾個街坊上搞的治安的老太,說他亂貼亂畫,破壞京城的市容,要罰款。他把錢交給那幾個老太之后,身上就一個子兒都沒有了,只能從旅館里搬出來,睡在街上,餓著肚子等決斗。
他遇到杜秋娘的時候,已經有很嚴重的低血糖癥狀,腦袋發飄,心跳紊亂,好像有很多螞蟻在胸口爬。對于一個等待決斗的劍客來說,這就是很要命的事情。為了分散注意力,他就取出了笛子隨便吹吹。他小時候是放牛的,吹的調門全都是牧笛,但在外行人聽起來,還以為他很高雅,很有詩人的氣質。后來他站在屋頂上和杜秋娘吵架,一直吵到頭昏眼花,三十多個*女對著他狂罵,他再也受不了了,就自報綽號,想鎮住她們。這個場景本來是留給天山魔女的,“嘿,我就是昆侖劍客方無忌”,然后拔出寶劍沖上去,沒想到,最后竟用來嚇唬*女了。正常的劍客,鬧到這種地步,一定很自愧,但方無忌已經餓昏了。一個餓昏的人,假如做了什么丟人的事情,總是值得原諒的。
{三}
杜秋娘知道他是個劍客,態度就變了。她說,可不能放跑了這個俠客,讓他去對付敲頭黨,肯定管用。眾*女說:“萬一他被敲頭黨打死了呢?”杜秋娘說,第一,真正的劍客是不會被敲頭黨打死的,第二,萬一被打死了,那就是個假劍客,死也白死。她身后那些*女聽了,都夸她聰明,就把眼淚鼻涕擦干凈,七嘴八舌說:“媽呀,以前都說我們相好了哪個劍客,今天才算見到了真的劍客啊。”
杜秋娘朗聲問道:“大俠,請問你高姓大名啊?”她倚著窗子,忽然變得又嫵媚又有教養,還朝著對面屋頂送了個小小的秋波。這時候是晚上,只有一些月光,秋波送不了多遠,但她堅持認為,一個劍客是可以看到黑夜中的秋波的。
方無忌清了清嗓子說:“我呀,我姓方,叫方無忌。”這些*女聽了,一起尖叫起來:“哇,無忌啊,真的是劍客的名字啊。”方無忌聽了,心里很開心,想到師父讓他用狗娃的名字闖江湖,難怪師父被天山魔女砍成了兩段。
杜秋娘說:“奴家姓杜,喚作秋娘。方大俠,你且下來,我們姐妹有事情要與你說。”
方無忌說:“這可不行,我在這里等人呢。”
杜秋娘心想,**,雖然是個劍客,到底還是外地人,怎么這么死心眼?就說:“大俠要等人,到我們姐妹屋子里來,不是一樣也能等嗎?我們這里有酒有茶,有紅袖坊三十六大美女,還有我們親手做的豆沙餡的月餅……”眾*女聽了,就在背后捅她:“要死要死,咱們什么時候親手做過月餅來著?這幾個餅都是從街上買回來的。”杜秋娘回頭低聲罵道:“笨貨!不說咱們親手做的,他怎肯過來嘗?”
方無忌聽見“月餅”兩個字,只覺得口水直流,剛剛平靜一點肚子像風箱一樣抽動起來,餓得他簡直想在屋頂上打滾。轉念一想,這可不行,天山魔女是絕頂高手,跑過來跟他決斗,若是看見他在*女堆里吃花酒,把他當成流氓*客,傳出去豈不被人笑死?他又想,這些*女片刻之前還在罵他是窮鬼,聽說他是劍客之后,又做出殷勤之態,師父說過,*女家的酒不是白喝的,一定是有什么內情。方無忌對杜秋娘說:“我說啦,我身上一個子兒也沒有,白吃你的月餅,半夜里被你揪到官府去問罪,那可就沒勁了。”
杜秋娘說:“大俠真會說笑,薄酒小菜,奴家豈能與大俠計較?只是我們姐妹遇到了些難事,想請大俠出面相助。事成之后,奴家還有金銀玉帛相贈,絕不能讓大俠空手而去。奴是名花一枝空對月……”眾*女在她背后,伸了三十多根手指頭爭相捅她:“要死要死,越說越不對勁!”杜秋娘被她們一點,回過神來,臉上也有點發紅,心里卻想,**,今天怎么回事,花錢請人打敲頭黨,怎么把我自己也倒貼進去了?
她這么愣神的工夫,方無忌大聲說:“哈!我想起來了,一定是敲頭黨!”
{四}
方無忌剛到京城那會兒,半夜里無事,在街上閑逛,街上冷清清的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偌大的京城,照理來說,不該是這種凄涼景色。他一個人在黑夜里行走,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有些孤寂。京城里的神策軍半夜里出來巡邏,專抓那些造反的亂黨,馬蹄踏在石板路上,發出整齊而響亮的嗒嗒聲。方無忌想,動靜這么大,抓什么亂黨,亂黨早就跑到八里地外去了。撞上神策軍,是很倒霉的一件事,這伙大兵會問你:“有身份證嗎?”要是沒有,就直接送到兵營里去拷問。要是有,大兵就把身份證撕得粉碎,然后冷笑著問你:“現在你還有身份證嗎?”然后也是抓到兵營里去拷問。神策軍抓到的,百分之百都是良民,因為亂黨跑得比兔子還快,不會這么容易地被他們抓進去。
后來,他走到湖邊。這個湖,是造城墻時挖出來的人工湖,有七畝地那么大,四周種著柳樹和榆樹。淡淡的月光泛在湖面上,方無忌看到有個人在湖邊洗手。他走過去才看清,這是一個穿白衣服的女孩子,大概十四五歲,梳著兩個羊角辮。她見方無忌走近,便站起身來,朝另一個方向走去。方無忌對著她的背影說:“半夜里不要亂走,快快回家去,小心撞上神策軍。”這女孩聽了他的話,反倒停下了腳步,側過半個臉看他,似笑非笑說:“你倒不怕神策軍?”她聲如銀鈴,杏核一樣的大眼睛,瞳仁漆黑,眼白就像湖中的月影。
方無忌說:“我當然不怕,我跑得比你快。”
女孩把整個身子都轉過來,她長得真美,是他一生中見過的最美的人。當然,后來他見到了杜秋娘,又覺得她們兩個美得不相上下,好像玉蘭花和海棠花那樣。這個女孩沉著脖子,瞄著方無忌,說:“看走了眼啦,原來你是個練家子,帶劍的。”
方無忌的劍,背在身后,正面看他,就只能看到一截劍柄,有半尺長,是可以雙手握住的,劍柄上還鑲著一顆大食國的寶石,有眼珠子那么大。女孩看到他的劍,眼睛里放著光,忽然一擰身,已經從兩丈開外躥到方無忌眼前,左手成爪,虛晃他的面門。她的動作比貓還快,方無忌大驚失色,抬手拿她的脈門。這女孩就像游魚一樣,從他腋下鉆過去,伸手去拔他的劍。只聽鏘的一聲,昆侖劍被她拔出了半截,還好方無忌比她高出足足兩個頭,昆侖劍長三尺,要完全從他背后拔出來,非得站在方無忌的頭上不可。方無忌就地擰身,女孩的手便握不住劍柄,只得撒手。見方無忌轉過身,這女孩忽然又跳到了一丈開外,用眼角看著他說:“哼,要是我長高一點,這把劍這么拔出來,這么斜著一抹,你的頭就掉下來了。”
方無忌喘了口氣說:“你要真長那么高,我也不會讓你從胳肢窩底下鉆過去啦。”
女孩說:“現在你還擔心我被神策軍抓去嗎?”
方無忌說:“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孩咬著嘴唇,看著方無忌,說:“你過來,我悄悄告訴你。”
方無忌說:“嘿,你當我傻子啊?過來再被你偷襲?”
女孩大發雷霆,說:“你這個人好無趣噢!身為一個劍客,一點膽色也沒有。外地人,走夜路,小心撞上敲頭黨,把你的腦子都敲出來。”
方無忌說:“什么是敲頭黨啊?”
女孩笑道:“哈!果然是個外地人,剛來京城吧?連敲頭黨都不知道。”
方無忌說:“你說得沒錯,我就是個外地人。你倒說說,何謂敲頭黨?”
女孩說:“敲頭黨,就是半夜躲在角落里,見你走過去,便用一根大榔頭往你后腦勺猛敲。你昏過去了,他們就把你身上的銀子搜光。京城里到處是敲頭黨,這里的人都怕死啦。”
方無忌說:“你倒不怕?”
女孩說:“敲頭黨只敲男人,不敲女人。他們專敲京城的*客*徒,敲得那些*院都快倒閉啦。”
方無忌說:“這倒奇了,這么敲人,官府怎么不管?”
女孩說:“官府管得了嗎?官府連餓死人都不管,就別提敲頭黨了。”
方無忌點了點頭,忽然厲聲說:“那你到底是誰?哪個門派的弟子?何以半夜里來搶我的劍?”
女孩又露出了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說:“我呀,我是亂黨。”她皺了皺眉頭說:“講出來你也不懂,你一個鄉下來的,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是亂黨?”
方無忌見這女孩分外伶俐,心想,再這么問下去,大概也問不出什么名堂。這女孩武功很是怪異,萬一把她的同伙引出來,半夜里打混仗,很是麻煩。他說:“我不怕敲頭黨,也不怕亂黨。你走吧,以后不要半夜里出來胡鬧了。一個小姑娘,搶人家的劍,很不成體統的。”
女孩說:“耶?你這個話,倒和我叔叔講的一樣。”
方無忌問道:“你叔叔又是誰?”
女孩大笑,說:“你這個人好笨。我是亂黨,我叔叔當然是亂黨的頭子啦!”她沖著方無忌翻了個白眼說:“實話告訴你,今天我本來要殺了你,奪你的劍,送給我叔叔做生日禮物。看在你武功不錯、苦練這么多年的分上,說話口氣又跟我叔叔那么像,姑且饒了你。下次若再讓我見到你,留劍還是留命,你自己看著辦。”女孩說完,縱身躍上屋頂,像霧氣那樣無聲無息地消散在夜色中。
方無忌看著她的背影,自言自語地說:“**的,誰不知道亂黨啊?那不就是造反的嗎?”方無忌那時候還很年輕,沒見過什么世面,不知道抓住一個亂黨是可以封官晉爵的,也不知道投靠亂黨是很多人的夢想。他想,這個小丫頭肯定是在胡吹,就像他自稱昆侖劍俠一樣。當然,即使他想抓住這個女孩,也不見得就能得手,她的輕功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個劍俠都厲害(其實他也沒見過幾個劍俠),真要是打起來,說不定臉上就會被她撓出幾道血杠,一點意思都沒有。但她真是很美,如果她不是十四五歲,而是十八九歲,也許他會冒著毀容的危險去追她,不是為了拿她去領賞,而是為了別的。后來,過了沒幾天,方無忌看見了杜秋娘,她也很美。杜秋娘十九歲,滿口臟話,好像一個在風月場上混了很久的老鴇母。一開始他很討厭她,但后來她又變得很溫柔,請他吃月餅。他搞不清杜秋娘的粗野和嫵媚,到底孰真孰假,也許都是真的,也許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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