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下的是禹，是湯，是文武，可是司馬遷卻仍然把他們的祖先和后世納入本紀里，尊帝號的是秦始皇而秦國的歷史進程也被納入了本紀，并非世家更非列傳，可見先人之法非當今三兩豎子可妄逆的。”

　　“給，唐先生，這是您的酬勞。”

　　動亂的世道里唯有孤寂的黃昏是值得依靠，天邊喋喋不休的光影慘淡地沉淪在山頂，它隨著冰輪涌現而慢慢墜落。唐永遠每日從茶館里講完書走在鄉鎮的小路間，親眼目睹著暮陽漸逝，回到家時已是夜靜更闌。

　　第二日，還未開講，茶館里已是人頭攢動，不單單座無缺席，連站的地方都無從下腳。觀眾席有兩層樓，從上到下紛紛嚷嚷，嘈雜不堪，他們都是來聽唐永遠說書的。

　　袁世凱的軍隊在前線戰場已經顯示出搖搖欲墜的模樣，舉國目光交會在消極的北洋軍閥身上，卻唯獨鎮上的這間茶館仍然是觀眾絡繹不絕。

　　唐永遠的講桌被掀翻的那天起，他就染上了重病。沒有他的茶館日漸蕭條，金老板每日都會到唐永遠鄉下的家里拜訪，可是他始終無動于衷。

　　“唐先生，大伙都等著聽你說書呢。”

　　“大夫說我命不久矣。”他頓一頓，“金老板，你看到我臉上長的這些東西了嗎？會死人的。”

　　是誰掀翻了唐永遠的講桌？金老板回憶起那天不禁毛骨悚然，這將會是小鎮里最黑暗的一天。

　　遠處的鄉間小屋失火了，在天邊翻滾的濃煙彌漫在小鎮上。金老板站在已經倒閉的茶館外黯然失色，鄉民們停下腳步，詫異地議論道，那方不是唐永遠的屋子嗎？

　　1912，在支離破碎中的清廷徹底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