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女（上）

　　東方的地平線緩緩升起一輪紅日，將天穹的淺黑色幕布漸漸拉開，天上的明星逐漸模糊起來。縷縷晨曦慢慢地將天地織在一起，綻放出柔和的光，林蔭大道兩旁的樹木被次第照亮。權勝成倚在窗邊，欣賞著這晨時的美景。當他對這般美景贊嘆一番之后，便打開了電腦，登陸QQ。剛一完成登陸，便收到了好友徐陽發來的消息：出來聊聊吧，九點鐘，老地方。權勝成稍作考慮，然后回了一個“嗯”字便下線了。

　　西藏，昌都地區。一家農舍中，甄柳藍凝望著漫天星辰，清澈的雙眸中流露出一抹憂愁，一陣思索。“甄姐姐。”一個稚嫩的聲音打斷了甄柳藍的思索，甄柳藍看向聲音來源處，一個穿著花色新棉襖的小女孩站在那里，“姐姐，你不睡覺嗎？”

　　“想睡啊，但睡不著。”

　　“姐姐是因為明天就可以回去見爸爸媽媽了，所以太興奮了，才睡不著的嗎？”

　　“或許吧。”甄柳藍彎下腰，將小女孩抱起，說：“但是對不起啊，卓巴瑪，姐姐這回帶來的衣服不夠，分給其他小朋友后，只剩兩件給你了；至于玩具，也只剩一件給你——”

　　“沒關系的，兩件衣服我已經很滿足了,玩具有沒有都沒關系。”卓巴瑪打斷甄柳藍的話，說：“可是……姐姐，我舍不得你。”

　　甄柳藍苦澀地說：“姐姐也舍不得你，舍不得大家，可我必須回去，完成學業。不過姐姐可以向你保證，姐姐還會回來的。”

　　“可姐姐你每回來才留一段時間，就又回去了。”

　　“那沒辦法啊，畢竟廣西那邊有我的親人、朋友啊。”

　　“姐姐，廣西好玩嗎？陳老師總是說‘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廣西很精彩嗎？”

　　“這個嘛……來，你親姐姐一下，姐姐就告訴你。”

　　卓巴瑪倒也聽話，狠狠地親了甄柳藍一下，弄得甄柳藍咯咯直笑。

　　晨八點，廣西，南寧市。權勝成吃過早餐，向父母打了聲招呼，然后便欲出門。

　　“等等。”權父權國華說：“記得早點回來，今天有客人來。”

　　“嗯。”

　　“還有啊，”權母肖敏說：“騎車慢點。”

　　“知道啦。”

　　出了家門，權勝成騎上自行車，疾馳如飛。大約二十分鐘后，他趕到了徐陽所說的“老地方”——南寧人民公園。他先將自行車寄放好后，小跑著進入公園內，穿過公園小徑，來到了白龍湖畔。他看到徐陽正在那里，背對著他，倚著石欄，遠眺著對面湖岸。他無奈地一笑，向徐陽走去……

　　南寧市，火車站。一列火車徐徐駛入站中，列車門緩緩打開，旅客泉涌而下。在眾多旅客中，一個提著淺藍色小行李包，穿著寬松的白色T恤衫，白條紋牛仔短褲，一雙系帶涼鞋的女生頗為顯眼——但倒不是因為她的穿著，而是姿色——精致的五官中，那明澈的眼眸映出了她的純真與善良，而這之下又藏著幾分堅強果敢，一看就是個外柔內剛的人。此時，陽光打在她的身上，為她尚未成形卻又有幾分美態的身體曲線鍍上一層燦金的邊，令她高挑的身材更具一種別樣的美感。

　　權家。權國華和肖敏正看著電視。看了一會兒，肖敏便看向權國華，問：“真的不去接小雅嗎？”

　　“不去。”

　　“可畢竟她是頭一次來南寧啊。”

　　“放心吧，難道你還信不過我嗎？”

　　“可是——”

　　“不用可是那么多，我相信小雅這丫頭自己可以來的。”

　　……

　　人民公園，白龍湖畔。權勝成倚著石欄，看著湖水微波蕩漾，湖畔綠樹成蔭，忽而陣陣清涼的晨風襲來，打在他的臉上、臂膀上，又吹得樹葉沙沙的響，令他倍感愜意，悅耳。

　　“我以為我已經夠快了，沒想到又輸了。”

　　“以前贏的都是你，現在的你啊，懈怠了。”

　　“呵呵，或許吧——說主要的吧，找我出來有什么事？”

　　“柳藍她過兩天回來。”

　　權勝成笑了笑

　　，看向徐陽，戲謔地說：“那關我什么事？”

　　“到時候，我會弄個歡迎儀式。儀式上，我會找機會向她表白。“徐陽摟住權勝成的肩膀，說：“做兄弟的，你怎么也得來助威吧。”

　　“我一個人也成不了威啊，最多只能成電燈泡——所以還有誰呢？”

　　“咱們的幾十個哥們、友女。”

　　“這——你的花銷預計是多少？”

　　“幾千塊。”

　　“嘶——不是吧？‘擲千金博美人一笑’啊，真夠敗家的你。”

　　“敗家就敗家吧，不然等開學后重新分班了，我和她見得就少了，到時候就沒什么機會了。”

　　“呵呵，我要是你爸，肯定抽死你這敗家玩樣兒。”

　　“我爸向來文明做事，他最多也就會臭罵我一頓，而我媽又聽我爸的，所以我爸媽那邊倒不用擔心。”

　　“這……好吧，隨你去。不過，徐陽，我問你啊，你一下子叫那么多人來，萬一到時候甄柳藍她拒絕你。你不就糗大了嗎？“

　　“對，我擔心的就是這個，萬一不成功……我該怎么辦啊？”

　　“這……要不這樣……”

　　南寧火車站。那個來自北京，叫作穆蕭雅的女生下了火車，離開了火車站，在火車站外攔了一輛出租車。她剛一上車，司機便問：“姑娘，去哪兒？”

　　穆蕭雅從自己的左褲兜中掏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條，緩緩打開，兩行秀美的黑色正楷字呈現在她眼前。她將字條遞給司機，說：“去這字條上寫的的地方。”

　　“吔！”司機贊嘆地說：“姑娘，字還真漂亮啊！還真是字如其人啊！”

　　“您過獎了。”穆蕭雅切入正題，說：“您能載我去這字條上的地方嗎？”

　　“沒問題。”

　　話畢，司機便發動了出租車。很快，穆蕭雅便看見車窗外的景物飛速向后退去。行人、店鋪、銀行、超市、跪在地上哭泣的女生……等等，“停車！”

　　“怎么了？姑娘，地方還沒到呢。”司機一邊問著，一邊將車停在路邊。停好車之后，他扭頭看向穆蕭雅，見穆蕭雅正凝視著窗外，于是循其目光看去，便也看見了那個在人行道邊跪泣的女生。還未待他說什么，穆蕭雅便打開了車門，下車，徑直向那女生走去。女神的周圍早已圍了幾個人，待穆蕭雅走近一看，發現女生原來是跪在一塊布上，那布上寫著：

　　我和父親來南寧，本為上學和找工作，可不料父親卻突患重病，不幸亡故，現遺體現在醫院，因為當時身上的錢都用來給父親治病，現在我身無分文，哪位好心人，請借我1500元，將父親遺體火化安置，感激不盡。

　　穆蕭雅剛看完布上的內容，那出租車司機便走到了她身后，低聲說：“姑娘，這都是騙人的，別信。”穆蕭雅沒有說話，打量了一下這女生——滿是淚痕的鵝蛋臉，大眼小嘴，馬尾辮，身體瘦削，兩手空空，十五六歲的樣子。一件花色T恤，一條牛仔褲，一雙白色帆布鞋，這一套不超過五十塊錢的地攤貨此時已有些臟了，正如女生的臉。

　　“同學。”穆蕭雅輕喚一聲，那女生便看向了她，她看到，那女生的眼睛雖雖然已經哭得浮腫了，但眼底仍舊澄澈如水。頓時，她覺得自己的內心深處仿佛有什么東西被輕輕地撥動了。她從自己的右褲兜中掏出六百塊錢，遞給了那女生，說：“我只有這么多了。”

　　那女生忙接過來，同時啜泣地說：“謝謝你……好人……謝謝你……”

　　“不用謝,好好拿著。”穆蕭雅捂住女生的手，讓她把錢攥緊。

　　“好人，你……你留個電話吧，這樣我以后……以后還錢的時候，方便找你。”

　　“不用。”

　　“好人，留下你的電話吧！”

　　“真的不用。”說畢，穆蕭雅撤回自己的手，轉身向出租車走去。

　　那出租車司機看了一眼轉身離開的穆蕭雅，從自己的西裝褲褲袋中掏出了錢包，拿出了二百塊錢，遞給那女生，說：“給你，姑娘，好好拿著吧。”

　　那女生接過來，仍啜泣地說：“謝謝……謝謝您……”

　　那司機也不待那女生再說什么，便轉身向車子走回。那女生面對著著穆蕭雅和司機的背影，重重地磕了個頭。另一邊，出租車司機剛回到車上，穆蕭雅便說：“司機先生，剛才我看見一間自助取款間，您載我去一下。”

　　“好。”

　　待穆蕭雅取夠錢，回到那女生跪泣的地方，想為那女生湊足錢時，那女生早已不見了身影，出租車司機悔聲道：“哎呀！上當了！”

　　“未必，或許她得到了足夠的錢呢。”

　　穆蕭雅堅信：一個人的眼睛是騙不了人的。那女孩澄澈的目光告訴她，那是一個善良而又可憐的女孩子，而她從某種角度來說，她也愿意相信她。

　　“希望吧。”司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