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開心。
高考完了我坐在回家的車子里,一切也沒有什么不同,是我以前想象得太過熱烈。真的。街上只不過多了一條浩浩蕩蕩的車隊,坐著那些從別的學校趕過來考試的學生。暮色匆匆,但學校門口進進出出的搬運行李的車輛還很多。密集的視野是會改變人的心情的吧,比如我看著紛紛亮起來的車燈的時候,眼睛始終不愿意放棄那棟慢慢變暗變得遙遠的教學樓。
回到家時天色已暗。爸媽幫我一起把車上各種零碎的日用品卸下來,又一份份的搬進我房間里,很繁瑣的工序。做完這一切已經到了晚上八點。我跟媽說晚上我們同學還有聚會,就不在家吃晚飯了。媽媽果然嘮嘮叨叨的不想讓我去,說這么晚了外面危險。我懶得解釋這其中不得不去的道理,拿了攢下來的零花錢便又急匆匆的趕往吃飯的酒店。半途中突然想起應該洗個澡換件衣服的,前一個月假時還特別購置了一條裙子,結果居然是忘記換。瞧我什么腦袋,真該死。
真該死。我這樣詛咒自己。
其實也算不上是詛咒,就是隨便說說,想必路人都會猜到了,我何必要詛咒自己,真該死。
我從來都沒料想我會是這樣死去的。
后來我慶幸我沒有換上新裙子,因為酒店太滿,大家就在大排檔訂了餐,炸牛肉串的油弄得褲子星星點點的,還有很嗆鼻的油煙味兒。在馬路邊上熱熱鬧鬧的,阿莫說這樣才有渾渾噩噩的鬧騰氣氛,阿那說因為我們都不是富二代,何必講究場合。
歡聲笑語一直很順利的進行著,毫無疙瘩。我胃口大開,和阿莫阿那談人生談理想,點了一盤又一盤牛肉豬肉火腿腸,吃了前所未有多的烤肉,熱油茲拉茲拉的在鍋里沸騰,偶爾炸到手上還起了幾個小水泡。阿莫說她想繼續學英語,以后去外企做小白領。我笑她志向平庸,是女人,就該像男人一樣去江湖闖蕩!阿那說她想去做大學老師,以后,她還會考研、讀博、鉆博士后,她希望能一輩子徜徉在書的世界里,她喜歡看書。結果我笑她太文藝,現實是殘酷的這道理誰都明白。最后我說我希望能走遍江湖,白手起家,去世界各地闖蕩,引用陳歐的名言:“就算頭破血流,也要活得漂亮。”阿那說我有一個地方一定去不了,要去一生也只能去一次。我倒是很好奇,要是是外太空的話那還說不定哦。阿那搖搖頭,裝作猙獰的表情,歪扭著嘴巴,“地獄啊,我的孩子。”話音剛落,我就眼疾手快的夾了一根火腿腸到她嘴巴里,“吃你的吧烏鴉嘴,姐姐我生命線長的很?!?/p>
這也是一個莫須有的前兆。
算了,被她說中了。
那天晚上我們去K歌。我一向不善于在公眾面前唱歌,雖然我不承認我真的有他們說的那樣五音不全,那只不過是因為我在某些方面膽太小罷了。不拿話筒的我就窩在沙發上和其她秀氣的女同學一起吃吃喝喝。陳大人照例點了一首“死了都要愛”,那是他的個人金曲,每次音樂課必唱曲目,雖然唱的很爛。
到了飆高音的環節,陳大人簡直是用生命在咆哮,那五個超高音活生生的撕破了他的表情,打碎了他的形象。如此往復,我憋不住拉著一樣不愛唱歌的阿那往門外那個祥和的世界奔去。
其實在我看來陳大人挺可憐的。他那么一個莽漢,喜歡了秀氣可愛的小林子三年,結果就是沒有得到任何回報,因為小林子是一心只讀圣賢書的好學生,天真爛漫如她,從來沒對男生動過歪腦筋,也沒有和對她有歪腦筋的男生一起歪腦筋。據說陳大人是對小林子一見鐘情的,三年的情人節和七夕都會給小林子送外國高檔品牌的巧克力和情意綿綿的信。陳大人的室友說他的“死了都要愛”就是唱給小林子聽的。
可惜小林子并沒有想象中的容易被打動。
阿那說今晚陳大人會給小林子來最后一次表白,答應與否決定陳大人今后的感情路線與長遠策略。其實我覺得可能性還是不大,都這么多年了,哪來那么多轉機,而且小林子家教挺嚴,她也是要讀研讀博的高材生,暫時應該不會有這方面的打算。阿那也不是喜歡湊熱鬧的人,我們兩就干脆在走廊的木椅上坐上了。歌包里的喧鬧聲此起彼伏,小縣城的歌舞廳和賓館應該都被高三包場了吧。我不禁感嘆上層建筑對我們底層社會的決定作用是顯著的,那些大人當然不明白也永遠分析不來孩子們心里到底背著社會埋藏著怎樣的熱切和激情。只有孩子才敢對社會報以直言不諱,因為孩子的言語從來不會在大人的考慮之列,不需要在乎,所以更加放縱,即便道出了真理,也是童言無忌。
吃飽喝足也該睡了。我這樣想著真的就漸漸睡去。不到幾分鐘又突然驚醒,阿那摁住我的手使勁朝我使眼色,我往門口一望,頓時全身緊張起來。
柚子他們班也來了。
柚子是我高一認識的隔壁班的男生,個頭比我小一點,不過那一點真的可以忽略,比我瘦很多點倒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他。每天都會經過他們班,他永遠坐在窗戶邊上,很認真的畫畫。
我叫他柚子,因為總是看到他在草稿本上畫柚子,結果我安排在他班上的眼線跟我解釋說那是外星人,因為他比較喜歡看科幻。但是要論畫畫這水平也真的是叫人不敢恭維,我便一口咬定那就是柚子,我說是就是,反正我喜歡。
后來高二分科他讀理我讀文,距離一下子從隔壁班扯到三層樓上下,心里落差巨大的我抱著“他也許會察覺到并回信”的僥幸心理給他寫了訴衷腸的小紙條,說我的心情是如何如何,能給他帶來能量就好了等等。我說現實是殘酷的從來不假,他從來沒給我回過任何東西,任何,哪怕是一句話,一個字,乃至一片經過的影子。他躲得更遠了。
朋友們都說我們兩毫無匹配度,說他像我弟弟,我只好把他的生日搬出來,看著看著,比我整整大了47天啊。朋友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說原來我算的這么精確,看來我適合去審計局。
我只好把無限的尷尬拋給天邊的云彩,想著,有一天我會實現這個小女生的心愿的。也許吧,畢竟我從來不敢像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漂亮女生一樣主動站在喜歡的人面前說出“我喜歡你”之類明目張膽的話,畢竟我對自己無論哪個方面都沒有自信,我就是這么平庸,無論是成績、外貌、家庭、性格。
我只有本事給他不停的寫信,在高三的日子里,鼓勵自己,鼓勵他。
柚子曾經故裝深沉的說過,命運就是多舛,你永遠不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么,所以永遠也不要去猜自己的未來,最高的境界不是實現理想,而是隨遇而安。
我感動的把它抄下來作為箴言揣在衣兜里。
我回了回神,看著他們朝我們的方向走來,越發緊張。阿那輕挑眉,都這時候了別退縮,反正畢業了。我咬住嘴巴,看看駝色褲子上不忍直視的油跡以及隨之撲面而來的燒烤味,想想還是算了,也不差這會兒。
幸好他們并沒有不停的走來,在電梯口轉了彎,一群人停住腳嗑嗑鬧鬧的等電梯。我總是能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柚子,明明他不高也沒有穿得很出眾,偏偏就是這樣。因為這個奇怪的功能還讓我對肥皂劇里那些神奇的一眼在人群中毫不費力的找到男主角的女主角產生了高度的膜拜感,讓我相信了喜歡一個人是真的有魔力的。而這次他是穿的他常穿的白色T恤和黑色牛仔褲,是我很喜歡的清爽搭配。弄得我對他的好感度又破表了。
被人盯著總是有感覺的。他在和朋友的談笑中往我這邊瞥了幾眼,我連忙尷尬的收回愛慕的眼神,假裝和阿那也談笑風生。他進電梯的最后一刻給我留了余味無窮的一眼。我在想究竟是他感覺到我的小心思并對我也有不壞的心思呢,還是覺得這里有個神經病呢。
阿那說,別看了,人家都走了,弄得跟塊望夫石似的。
我后來想,望夫石那意思不是我看看看,看死了嘛。原來這里面也包含著命運對我的詛咒。
我決定還是進歌包去目睹一下陳大人的告白,順便嘲笑一下。
出乎意料的是小林子答應了。小林子抱著陳大人的玫瑰嬌羞的笑著,兩個人擁抱,長長的擁抱。嬌小的小林子在高大的陳大人懷里顯得更加可愛。其他人都作感動狀,興奮之余便把他兩趕出去快樂了,阿莫說單身漢都眼紅著咧。
現在輪到我自嘲了。連曾近覺得如鐵石般的小林子都軟化了,柚子有什么搞不定的。但是這三年我什么都沒為柚子做過,就連少有的幾次送水果都讓同桌又驚訝又感動說我終于懂事了。又憑什么讓他接受我。我心中一直默認男追女才是合乎情理的,所以從來不敢太主動。那些石沉大海的信件不知道暗地里嘲笑了我多少回。嘲笑甚至蔑視。
但我是以學生自居,索性不用迎接春天的到來了。
我總是不知不覺的寬慰著自己,自問自答,解釋先前生出的疑惑。但是這樣很容易就會陷入麥比烏斯環般永無了結的痛苦輪回中。
煩死了。
不,我又觸碰了這個字眼。
和阿那阿莫一起出了KTV之后準備回家了。
柚子和他的幾個同學恰巧也出門來,一直埋怨不好玩不好玩去吃東西算了。我一時又有些手足無措,每次都這樣慌張。
他看到我了,一直看著,好像想說什么。
我漸漸變得有些驚恐,連忙轉過頭去和阿莫阿那裝模作樣的談笑,說話之余嘴角還有些抽搐。阿莫說你別裝啦,勇敢一點吧。阿那說他還看著你呢。
我一動不動,眼睛嚇得瞪得直直的,手握成拳,我在顫抖,皮下血液沸騰得如同火山即將噴發一樣。我突然很害怕。
阿莫有些擔心得拍拍我,你還好吧,不要緊張啊。
阿那說,怎么一臉通紅了。
天哪。
我深吸了一口氣,鎮定,鎮定。
柚子和朋友們說說笑笑的過馬路了,我背對著他們發冷汗。阿莫說,沒事了沒事了人家走了。阿那拍拍我,怎么緊張成這樣啦。
人家走了。
然后我就聽到巨大的剎車的聲音。
我腦袋里面的木槌突然停止了撞擊,聽得到比較空靈的歌聲,開始下雪了,我開始看不見周圍的一切了。我知道一定出事了。
阿莫尖叫了一聲,阿那著急的一下子把我扳過來,指著馬路上,出車禍了出車禍了!
我依舊瞪直著眼睛看到停下來的卡車的車燈不停的閃動,躺在地上的是柚子和他的一個伙伴,另外一個開始拽開司機的車門大聲吵起來。周圍的攤販都圍攏過來,指指點點,熙熙攘攘。
我依稀記得人群縫隙中柚子淌滿鮮血的慘白的臉,和他耷拉在地上的柔弱的手。
那之后,我像是突然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雪下得越來越大,漸漸變成暴風雪,我穿著大衣艱難的在山坡上前進,狂風在耳邊呼嘯吶喊,視野里是白茫茫的一片,讓人眩暈。好冷啊,我呵了一口氣,使勁搓手,抬頭一看,柚子忽然出現在面前,我嚇得差點沒滾下山去。他看不到我,他也迎著風雪在奮力的向上走。我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看著他即使穿上大衣還是顯得瘦弱單薄的身體,和在大風中被吹得毫無美感的頭發。我們都不知道走向哪里,只是一直往前,無邊無際的往前。
突然聽到從山谷傳來的阿那和阿莫的聲音,她們喊著我的名字。聽起來很害怕,也在發抖的樣子。
漸漸的,還有了爸媽的聲音。我媽在哭啊,怎么會在哭啊。我四下望去卻找不到他們。
我身邊就只有柚子一個人了,有些害怕起來。我鼓起勇氣上前扯住他的衣角,他停下來,轉過頭來,他的臉上沒有五官!就像是鬼片一樣的,無臉人?!我嚇得尖叫了一聲,一個趔趄摔下了山谷。
怎么會這樣。
我閉上眼睛,摔死算了,這是什么鬼地方。
我又詛咒了自己,不過這下子好像真的死了。我還沒有好好享受這個無壓力的長假還沒有拿通知書還沒有跟柚子說上話啊。
現在的我是一個沒有肉體的靈魂,飄在半空中,帶著很難受的表情。
我真的腦溢血死了。
什么吃了太油膩的東西血脂升高,我再也不吃大排檔了,什么情緒太激動血壓升高,我看到柚子激動一下還要豁出性命,都是扯淡,醫生你直截了當的說吧我就是腦出血掛了是不是。明明是這么平庸的死法怎么要渲染得這么凄慘。
我還以為我將來會死的如何大義凜然成為人類英雄道德模范,結果居然是這么微不足道。太枉費我十八年的積善積德了。
我爸決定按照我的意愿把我火化。很久之前我做出一副很偉大的樣子說過,要是我死了,就要火化,然后把骨灰撒在河里,然后漂流世界。我爸媽還嘲笑我說那我出國的話就是偷渡,要罰款咧。
畢業之后的第三天舉行了我的葬禮。
說來顯得莫名的荒唐與可笑。
曾近開玩笑寫的遺書被同桌翻出來給我爸媽,我媽泣不成聲,我爸一臉嚴肅的審視著信紙。奶奶從鄉下老家趕來,在姑姑的攙扶下來到暫時存放我尸體的棺材前顫抖著抓起我的手,然后嗚咽著和我用老家方言說著什么,已經沒辦法很清楚的吐詞了。很多親戚都趕到火化館,哭的哭,鬧的鬧。
來了很多同學,小學到高中的很多熟悉不熟悉的朋友都來了。阿莫和阿那紅著眼睛招呼著同學,我看到她兩忍不住一下子就哭了。多么想去擁抱她們,但是我現在只是一個魂魄,一個從輪回宮里偷跑出來的魂魄,連被看見的能力都沒有,還不知道何時就會被收回宮去進入下一回人生。
越想越覺得荒唐。
我飄到自己棺材前面,看著自己。十八年來第一次審視自己,原來我長這樣,原來我的痘痘是這個樣子的,原來我的睫毛真的很短,原來我真的是雙下巴。鏡子沒有騙我。曾經還叫著叫著要去整容,現在可沒有機會了,減了十八年的肥還是這么豐腴,阿那的長腿早就在我心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不過,我的肥腿只能溶在河水里喂魚了。
我苦笑著離開了,這簡直是一場鬧劇。
然后我看到了柚子。他坐在輪椅上,是陳大人推著他來的。我又心律不齊了。
他并沒有進火化館,而是停在門口,有些出神的望著里面。一會兒后阿莫來了,說你怎么不進去呀,到這時候了還怕什么。她一個箭步上前打算推柚子進去。柚子連忙擺擺手,說不了不了,看看就行。言語間像斯文的書生,和他平時不太一樣。
隨后他看到了我。他向我微笑了。
我又受驚了,怎么可能看得到我。
她在陽光里吧,她給我寫的話都是很樂觀的,柚子笑著和阿莫說,雖然有時候有點莫名其妙,不過那也是我喜歡的樣子。
阿莫胡亂的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你要早點說就好了啊,現在還有什么意思。
柚子仰頭看著天空,因為我也不好意思啊。
所以他還是看不見我的,但是他捕捉到我的方向了,而且還說了那樣的話。
事實上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子的,人類是單獨存在的個體,我們不能預料到別人到底想什么做什么,就算是那個人在眼前,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何目的,就像是有一條鴻溝,無邊無際的鴻溝,比海洋還要寬廣的鴻溝,看不到對方的鴻溝,在我們面前,我們無法逾越,永遠也不可能逾越。所以對世界妄加猜測和推論的想法都是愚昧的。我們的正確論斷只是遲到的真相罷了。
我一直以為的那個事實被柚子的眼淚通通淹沒。他很感激我,我給他寫信的日子恰是他最難熬的日子,父母離異,爺爺去世,妹妹被拐,他的世界如臨災難一般。很多我是不知道的,比如他的不善言辭,比如他的內向,比如他脆弱的堅強。于是我都自顧自的把他定義為不可一世的驕傲者,從未體會到他在孤獨難眠的漫長黑夜中是如何將體溫傳達在信紙上面,如何提起筆想寫下他的痛苦卻害怕影響到我于是放棄。他跟著爸爸和后媽一起生活,被后媽逼著參加各種奧賽,拿回頭獎,做著他很討厭的事情,然后把獎金交給后媽。
阿莫一邊聽著小林子敘述這些內容一邊吐槽這種劇情太狗血了,說要是給我知道我一定會果斷跑到柚子家去英雄救美的,說我這塊望夫石一定不會讓夫君受那么大的罪。
我去,怎么說著說著就變成夫君了。
然后我突然懂得他曾經定義的人生的最高境界,那也只是他不得不接受現實的解釋吧。他覺得他沒辦法反抗是吧。
原來是個病嬌。
原來我是多么的不了解他。
有時候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子的,明明什么都不知道還能喜歡的死去活來,但是知道的越多,可能會失望得越多,因為那樣喜歡的就只是理想中的對方,但是也可能會喜歡的越厲害,因為對方比理想中的更加現實,更加勇敢。
他已經托陳大人和小林子幫他辦好了去黑龍江的手續,出院之后就會去那邊,去媽媽老家,媽媽在等著他。他還說他喜歡下雪哦,因為我在信中寫過我怕熱。事實上我已經很直接的寫了我喜歡冬天,因為我不喜歡的昆蟲都會凍在雪地下面,我能看到一個干干凈凈的世界,這樣很好。
我爸終究沒把我的骨灰撒進河里。分成了四份,爸媽,奶奶,阿那阿莫,還有柚子。
我突然很感謝我死了,要不然,可能我到現在也不會知道我對柚子有多重要。我很欣慰。我還能用我的信去溫暖一個人,這樣也很好。
往后的十年。
我很幸運沒有被輪回宮抓走,夜晚和冤魂作斗爭不免有些可怕,但是想來人類世界還是有太多溫暖的際遇,都是讓我放不下的,爸爸媽媽,阿莫阿那,柚子,朋友們。
爾后我常住在公園的湖水下,每天看晨練的爺爺奶奶和朝氣蓬勃的小孩子,覺得世界真是可愛啊。
我在那封開玩笑的遺書中寫了說希望我死后我爸媽能去孤兒院領養一個小孩而不是自己再生,這樣媽媽很痛苦,沒父母的小孩也很痛苦。
我火化之后我爸媽根據我遺書中寫的愿望,在孤兒院領養了一個很懂事的小女孩兒,名叫阮阮。這一年阮阮也要參加高考,我爸媽幾乎是全程陪同,生怕又會出現意外。
至于已經芳齡二十八的阿莫和阿那,兩個人倒是逍遙得很。我很嫉妒啊。
阿莫大學學了英語專業,但是表現太突出被拉去做大使館的同步翻譯,比小白領有面子多了。阿那進了歷史系,現在是很有名的歷史講師,她家里只有一間臥室,但是有兩件書房,很大,放了很多書。她們兩生活的還算不錯,事實上,都比當初我們在大排檔上設想的高出了許多。阿莫的女兒和阿那的兒子在同一所幼兒園,兩位童心未泯的母親居然訂了娃娃親,還一副很陰險的樣子說了什么還好我先走了,不然孩子們還會有三角戀的麻煩。
我去你們這什么心態!好想揍你們啊!
她兩把我的骨灰放在南街的一座廟里,每年高考的日子都會回來看看我,直到前些年那座廟搬遷,把我的骨灰盒弄丟了,她兩在廟里哭了一整天,廟里善良的老和尚才決定給她們兩賠了一個祭祀用的香爐,很珍貴的,比我值錢多了。
柚子在黑龍江大學念了俄文系,去了我曾經在地理課上一學到就很激動的奧伊米亞康。“那里是北半球的寒極,但是奧伊米亞康是薩哈語中“不凍的水”的意思,那里就一眼溫泉,馴鹿牧人通常在這里歇腳,讓馴鹿飲水,這使得奧伊米亞康逐漸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發展為一個村莊,”書上如是說。柚子說有些事情真的要親身經歷,比如去奧伊米亞康真的快凍死了。他在當地的一家好心的獵戶人家住了兩晚,當問到他們為什么不搬家離開這個惡劣的生存環境時,獵戶說雅庫特人絕對不會丟下祖宗,背離傳統,他們熱愛這里的生活方式,正如熱愛著他們的家人和大自然一樣。
于是柚子在信中寫以后無論怎么樣也不會丟下我。他帶著我的骨灰盒,很艱難的在東西伯利亞高原上行走,他望向比以往任何冬季都要寒冷的雪天,捻起一小撮我的骨灰平抹在雪坡上。
作為靈魂的我并不用擔心自然界的變化,但是他不同,他還有拖著肉體在人間生存。他咬咬牙帶我去了那個遙遠的地方,他在雅庫茨克買了一套房子,他媽媽不愿意去,他就一個人生活在那里,像我在大排檔上所說的一樣,去闖蕩。
我在獵獵的寒風中看著柚子關上大門,站在窗戶里雙眼無神的看著這個世界。他的感情都被凍結了,一定是這樣的。
在新年的鐘聲里,我許愿說,希望大家都能過的很好。
這樣我就能很開心了。
啦啦啦從高考前開始構思到現在才弄完(=▽=),\***/撒花~青澀作品歡迎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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