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為什么不交作業？”一聲如戰機轟炸的聲音打破了教師辦公室的寧靜，正在埋頭工作的老師也受到了驚嚇，很不能躲到防空洞。

　　“我不想寫......”林亭欲言又止垂下頭，身體不受控制的抖動，正是一個犯了錯誤的小孩子的形象，此時周圍壓抑的空氣似乎快要讓他窒息了。

　　艾紅坐在辦公桌前完全看不到面前這個瘦高的男孩的面孔，她知道自己很難進入面前這個男孩的世界，她也不會懂。心里還在為剛才的態度后悔，自己還要做淑女，當務之急是讓自己嫁出去，可不能因為一個沒交作業的學生而破壞了自己作為偉大女性的儀態。再看到林亭快要嚇壞的樣子，后悔的心又加重了。

　　真是罪過！

　　“行了，回去補上，明天再交給我”艾紅轉變了態度，改用極盡溫柔的聲音來表示懺悔。

　　林亭機械的點點頭，頭也沒抬，轉身走出辦公室。

　　“這孩子......”

　　林亭的確是不想寫作業，昨晚父親回家已是醉的“不省人事”，林亭一個人躺在床上，望著窗外夜空中的星星，在有詩意卻不盡人意的意境下入睡了。

　　從半路接手這個畢業班的艾紅，絕對無法想象自己有生之年會遇到這樣的學生，沉悶的一天只有幾句話，人不與他交流，他從來不會主動與人交流。臉上永遠只掛著一副萬年不變的表情。林亭笑的幾率等同于牛頓被從樹上落下蘋果砸中頭而研究出萬有引力這個物理學的里程碑。

　　林亭的母親在他十歲的時候就因為意外不幸去世了，父親又是個嗜酒如命的酒鬼，后來又迷上了賭博，怎奈賭技不如人，輸光了家產不說，還欠下了一堆賭債，內憂外患，生活的壓力如同山一般壓在這個本就不富裕家里，可惜林亭父親不是愚公，也沒有愚公移山的超能力。

　　林亭父親無奈，便四處張羅錢與人合伙投資做生意，未曾想一投投對了點，很快填補了如海的債務，幾年后，在小鎮開了一家公司。

　　不能忽視名聲這東西傳播的速度，還未走出家門就在小鎮有了名氣，林亭父親春風得意，況且他的名字林嘉誠與李嘉誠只一字之差，便自封小鎮的“李嘉誠”。

　　人在商海，無暇其他，林嘉誠在酒桌上結識了一幫“酒友”終日以酒會友，每月送上一踏踏鈔票來表示對兒子的愛，對林亭的生活很少過問。缺少了母愛以及父親的不負責任，林亭完全孤僻了。

　　沾了“李嘉誠”的光，林亭在學校也是人物。林亭只是沾著光沒有靠著這道光，沒有父親的得意，有的只是無止境的迷茫和磨滅的孤獨，孤獨成了風，吹拂在林亭脆弱而渺小的心靈。

　　林亭也是受很多女生喜歡的，只是林亭的性格不太容易讓人接受，學校傳播著這樣一句話，“找對象，不要找林亭，還不如一個植物人”

　　有一女學生偏偏不信邪開始行動了，也就此引發了一場由暗戀引發的悲劇，在偶像劇中女主角無論過程多么坎坷多么艱難，最后都會跟男主角長相廝守。相思病難治，唯有表真情。托了很多關系打點好上下終于將一封一夜寫成上面還有專門滴了兩滴眼藥水的情書送到林亭手中。

　　情書中寫到∶自那一日校門口一遇，多日思君，唯我一人獨嘗相思之苦，這苦雖苦卻為君而苦，無怨。你在三樓，我在一樓，如隔天涯，仍覺君之氣息，因我等在同一方圓，若此生得君，無憾。答應我吧，戀你的小薇。

　　學習優秀且是文科出身的小薇，情書寫的也頗具古風，想著以這樣一封付諸感情的情書會感動死林亭。當天下午就收到了一封回信，信中內容令人淚下，信中內容∶

　　老師說不可以早戀，不能耽誤學習。

　　小薇看到信后，心里五味雜陳、錯綜復雜、欲哭無淚。幾日郁郁寡歡活脫脫成了李清照。而被暗戀者是郁郁不歡。

　　小鎮有一片茂盛的樹林，這是林亭自己找到的秘密基地，炎炎夏日，林亭每天都會到這里躺在樹下乘涼，這是林亭進入青春期找到的感情支柱。他喜歡這里，這里的每一顆樹，每一片葉子都見證了林亭內心的情感。看到秋天樹上落葉時，林亭會哭，仿佛失去了整個天堂。秋風一吹，吹走了林亭的唯一。他不知道自己何時能走出漫長的冬天，而迎來新的春天。

　　回到家中，林嘉誠像是壯烈犧牲的戰士倒在沖鋒的路上，一半身體在沙發上，一半身體支持著地，周圍是散落一地的煙頭，還有摔成兩半的煙灰缸，林亭對此早已習慣，無視父親向自己房間走去。

　　“回來了，兒子，爸有事跟你說”

　　“你沒死啊，說”林亭的話中透著一絲冰冷，他沒有回頭，只是站在原地，這是這幾年父子倆生活的寫照，就這樣，雖然在一間屋子，確實如同兩個世界的人，遙遠的不相容。

　　“我決定了，給你找個后媽，就是上回來家里的張阿姨”林嘉誠坐起來點燃了一根煙。

　　“不行”

　　“為什么？她挺好的啊，可以好好照顧你”

　　“不行”

　　“反正我決定了，過幾天我們就結婚，她遲早會成為咱們家的人”

　　“我不要，我就我媽”

　　“你媽早就不在了，再說我這不是給你找了一個，她說了愿意好好照顧你”林嘉誠說完找煙灰缸可是煙灰缸已經犧牲了，只好將煙狠狠掐滅在茶幾上。

　　“她能代替我媽嗎？不能，那是你找的，跟我沒關系，反正我就是要我媽”林亭回過頭又大聲喊道∶我就是要我媽。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懂事，我這不是在補償你嗎”林嘉誠從煙盒抽出一只煙可是打火機也與林嘉誠作對，半天打不著，作罷，只好將其扔在沙發上，隨之煙和它團圓。

　　“你好意思說嗎，補償？這幾年你忙著掙錢你管過我嗎？我媽為什么死，不就是你整天喝酒不務正業，我媽才出的意外，你好意思說嗎？”林亭眼眶濕潤了，聲線顫抖著，這幾年對父親的不滿積攢已久，他爆發了，爆發力也是驚人的。

　　林嘉誠是個商人也有商人愛面子的特性，他還在鎮守最后的防線。

　　“你回房間休息吧，這個事以后再說”

　　“你到如今都不肯承認你錯了”如果林亭父子倆是在戰場上，那么林嘉誠已經輸了，輸的一敗涂地。他的防線雖然固若金湯，可林亭多年積攢的爆發力足可以在瞬間瓦解他的防線。

　　林嘉誠無話可說。

　　林亭自然也就不說了，回到房間雙手將母親的照片攬入懷中雙膝下跪∶

　　媽，為什么你要離開我......媽......我想你。

　　一個無助的孩子對母親的思念用眼淚渲染，用無助表達。

　　林亭想著自己在天堂的母親，他多想能其他人一樣能得到母親的呵護，只是現實殘酷，如此殘酷，讓一個尚在青春期的男孩感受。

　　林嘉誠同樣無助，拿起酒瓶猛喝一口，他不知道自己是對是錯，他想用金錢補償兒子，再婚以彌補兒子卻失的母愛，想法是好，只是他還未意識到自己的過錯。

　　第二天上學，由于昨天的事倍受打擊的林亭又沒有寫作業，又被“請”到了辦公室。

　　“這次為什么沒寫？”問題同樣艾紅這次聲音相比昨日是很溫和的。

　　“不想寫......”林亭沒有變化，還是昨日的回答，說完又垂下頭。

　　“為什么不想寫，能告訴我原因嗎？”艾紅試圖找出原因。

　　林亭搖搖頭，一言不發。

　　“好吧，既然你不說那我也就不問了，只是作為一名學生，要做好老師交代的任務，不能找原因，現在是學生要做好學生該做的事，知道嗎？”在艾紅一番語重心長的教誨后，林亭抬起頭，過了幾秒種∶我回班就寫，下課交給你。林亭說這幾個字語速很慢，仿佛用盡全身的力量在說。

　　“行，既然你這么說，就不用寫了，下節課好好聽課，你是高三的學生了，馬上要面臨高考了，要抓緊時間復習，我看了以前班里的成績單，你的成績很不理想，這樣下去可不行”

　　“哦”

　　“以后多跟人交流，有什么不懂的問題可以來找老師啊”

　　“哦”林亭回復的聲音很小，艾紅并沒有聽清楚，不過她也能猜到林亭會是什么樣的回答。

　　“行了，回班去吧，不要這么緊張，放輕松保持心態”

　　林亭走出了辦公室，樓道離班級距離很短，在林亭看來是無比限長，林亭拖著自己的身軀，他有些疲憊，昨晚的事讓他一夜未眠，在樓道里過往學生們的歡笑打鬧中，林亭顯得格格不入。

　　上午的課，林亭趴在桌上睡了一上午，以至于放學鈴聲都沒有聽到，學習委員黃珊珊整理完書后，看到班級里最末的桌子上還有一個人還在睡覺，那人正是林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