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氣凌紫霞（下）

　　四

　　印度是個盛產植物香料的國家。香料產業在印度有幾千年的歷史了。印度的香料充斥在他們的文化、生活和食物里。來到我國的這種印度奇南香，就出產于印度南部班加羅爾的“ASOKTRADINGCOMPANY”的。班加羅爾（BANGLORE）市已有五百年史。而今又是個新興城市，車輛擁擠，人口稠密，樓房林立。除了傳統的絲綢、檀香木出口為主，而今成為觀光、休閑、商業以及軟件業崛起的綜合產業名城。

　　在印度有幾千家香業公司中，但只有“DARSHAN”牌的棒香，是最為純真的印度香，其制香歷史最為悠久，其出品的棒香是完全用印度傳統的植物香料研磨而制成。每支棒香紫褐色的，點燃時有油質溢出，飄出的青煙，經空氣稀釋后，會久久地香飄四方，沁人心脾，提神醒腦。在印度，他們的很多寺廟里面都點燃這種印度香，煙霧繚繞的，氣味非常濃。印度教的很多僧侶一直都生活那樣的環境。這里需要解釋一個問題：現在的印度，佛教信徒不到人口的1%，其他的99%是印度教，錫克教，基督教等。所以，你買到的那些印度香，并不是印度的佛教使用的，而是他們印度教使用的。但話說回來，佛教本身就是源于印度教而產生的。

　　純正印度香，都以傳統的印度手工制作，香料純正，香氣彌遠。印度香的香氣可以緩解疲勞，自古印度人就相信用純正的香氣可以驅除內心的不好的負面因素，比如生氣、貪婪、無知等，相信在家里點燃一根印度香，會帶你進入另外一個心境。香氣可以使頭腦更加清醒，可以緩解氣氛。

　　焚燒棒香的習俗，最初是印度寺廟里的一種儀式。

　　據說，遠古印度有個僧人，每日清晨打掃寺院時，把散落的花草、樹枝堆垛在一起，好幾日這些樹枝、花草水分蒸發變成枯枝干草。僧人每天在寺院的墻角把干枯的枝草進行焚燒處理。沒有多久，僧人發現這些干枯的枝草焚燒時發出特有的芳香，而且這些香味會四散飄去，直抵寺院的大殿里。有一次在寺院里的一個印度教長老問道，為什么清楚我在大殿里念經時，會聞到一股蘭花的香味？有人答道：對的，是寺工在焚燒樹枝。他天天要燒掉這些樹枝、枯草，天天有這種香味飄過來。這個印度教的長老特命這名寺工，每天早上，把枯枝敗葉放到大殿前的空地上燒。燒過以后，寺院的蚊蠅統統飛走了，寺院里的空氣也開始變得干燥、清新了，而且長老發覺，聞到這焚燒的香氣他的心更加虔誠了。

　　這是寺院焚燒香的最初來歷。古代印度教人相信，以各種帶有香味的植物混合燃燒的煙霧，能驅散蚊子、蒼蠅和寺院里的晦氣，能干燥寺院里的空氣，能清心怡神等。以后就變成寺院每日要焚燒有香味植物的習慣，并漸漸演變成把這些有香味的植物烘干、研成細末的寺廟產業。后來，經過好長一段時間，這種燃香的習俗慢慢的從寺廟走向人們的生活和市場上。

　　印度香中有很多的品種，但是最受國人喜愛的是“DARSHAN”達仙牌棒香，它被印度人稱為“神香”。它不再是宗教的用品，而是真正的居家生活用品了。近年來，印度香遠銷歐美，但它在質量上和包裝上仍然是傳統的樣子。一盒里有二十五個小盒，每小盒子上面印有印度古樸的寺廟、苦行僧和跳印度舞美女的畫，還有一行英文說明。

　　（Incenseprovidesthenaturalbreathtomakethemindconcentrateandfreestheindividualfromallthenegativeofthemindsuchasanger,greedandignorance.）。

　　印度香就像它盒子上英文說明的那樣：她的芳香四處彌漫飄散，芳香能使人溫和、清心，能使人克服焦躁、貪婪和無知。

　　（Indiaisanexperiencethatnooneshouldmiss.Itisauniqueblendoftheoldandthenew,oftraditionandmodernity,ofareassuringcontinuityandexcitingchange.Itisaplacewhereseveralcenturiesstillexistsidebyside…itscultureandhistory,andperhapstemptyoutoexplore.）。

　　印度香的芳香，確實讓我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溫和、清心”，使我克服了前所未有的“焦躁、貪婪和無知”，使人頭腦更加清醒，可以緩解氣氛，可以驅除內心不好的負面因素，在家里點燃一根印度香，會帶你進入另外一個心境。

　　五

　　上世紀九十年代，我在江湖上巡回演出生活漸漸式微。近十年巡回演出，使我走遍了大半個中國，買了好些書籍尚未讀，積累了好些尚未開筆的素材，我迫切的想讓自己靜下來。我選擇了一種可以沉潛的方式，像印度奇南香的來路一樣的顛簸、變通，為了證實芳香獨特的存在，也為了使芳香體面地回到人們熟悉的嗅覺中。我迷上了享樂和寫作，我過起了優游卒歲生活；后來，享樂變成了揮霍，寫作變成了艱澀苦行。后來我的生活一團糟，在我像無業游民日子時，忽然某天為了謀生也做起了印度奇南香的生意來了。

　　我記得有天上午，我偶然路過城隍廟那兒，在上海老飯店的拐角處，突然聞到了飄來的印度奇南香芳香。我鼻子連嗅了幾下，確定就在附近有人焚香。我沿著飄來的芳香，竟然找到了。原來在一家買紅木器皿的店鋪里的柜子上，有人在賣印度奇南香。

　　我上前一看，驚呆了，賣香的人是我以前的一個同事雍陽東。只見他在鋪柜上把一盒盒印度奇南香疊放著，還在柜臺一角點燃著一支印度奇南香，他一邊在兜售一邊在向路人介紹充滿異域之美的印度奇南香。我好生新奇。趁他間隙的時候，我和我同事打招呼后。我同事雍陽東儼然一幅生意人的眼神，見我一幅落魄、形影相吊的樣子，沒有二話，就走出店鋪來請我抽煙。

　　雍陽東曾經在單位里和我有過患難之交，這次鬼使神差，又是患難之交。

　　他把店鋪的生意關照他老婆來做一下，我倆就去湖心亭喝茶了。我倆敘談起從青海相遇后十年的變化，我說我早已不演出了，離開演藝圈有十幾年了。這十幾年里我做過影視劇團的場記，做過職員，做過項目經理，還做過自由撰稿人，最近兩年里我專事成為網絡作家了。網絡作家？同事雍陽東聽了不屑一顧，他突然跟我說，你不能做點生意嗎？就做印度香的生意，很賺錢的！他非常得意地夸耀他每天門市的生意，推薦我與他合伙做批發或者零售都可以，專營印度奇南香。

　　我立刻萌生了可以做印度奇南香生意的念頭，我當即向他買了兩盒印度奇南香。即便我不做印度奇南香生意，我也喜歡在家里點燃一支印度棒香。我同事雍陽東也相當地豪爽，他答應我，隨我需要拿貨，售完了結賬。先讓我熟悉、滾動一下。待我做到一定量了在成箱地進貨。我說可以，先想試試看。就這樣，我的同事雍陽東成了我進貨的上家。

　　當天回家，我就在屋里焚燒的印度奇南香，香味從窗戶飄出去，一直從三樓飄到底樓的花園里。在聞香的時候，我已經有了怎樣做印度奇南香的思路。我決定擺地攤賣印度奇南香，因為我有過這樣的經驗，擺地攤相對的成本地、周轉快、風險小。第二天我跟我同事通了電話，說我覺得可以做奇南香生意，不過再要多拿幾盒。雍陽東沒有二話，叫我再去城隍廟取八盒印度奇南香。

　　我記得我第一次擺地攤賣香的地方，是在盧灣區的泰康路上。

　　這個馬路菜場我熟悉，人流多，地段好。那天的下午，我帶上兩大盒印度奇南香（一盒里有二十五小盒），還帶了自己寫了一張鋪在地上的廣告紙。我來到泰康路上，找到了路邊的一塊地攤空位子，拿出了廣告紙鋪地。然后我非常優雅地把奇南香大盒打開，這時，就有路邊的人圍過來看。我還沒有將一小盒一小盒的香往地攤上放好，就有人朝著我問這問那，待我點燃一支印度奇南香后，香氣瀉滿泰康路上時，就有人問我怎么買。我沒有想到的是，從賣第一支香到我全部賣完，我只用了一個小時不到的時間。像我的同事雍陽東一樣，我忙的就是收錢、給香、說香，人們一哄而起，頓時我的首筆生意就這樣成功了。當晚我和我同事雍陽東打電話，跟他說生意特別好，一售而空。他要我明天再去他店鋪里拿點貨，多拿點。

　　六

　　第二天，我再次去城隍廟里，到我的同事雍陽東那里進了不少的奇南香。

　　我告訴他，多進點貨，過三天我還要來進二十盒奇南香。我同事不知道我怎么賣奇南香的，說給他聽他都不相信擺地攤能賣奇南香。總之，沒有多久，我進貨的勢頭遠遠超過了他進貨的速度。我的家人、父母、兄弟等都在兜售奇南香生意。我們迅速把上海的大半個馬路菜場都擺過地攤了。同時，我經營的印度奇南香深入菜市場、新村集市、香燭店等等。大概半年后，我同事的存貨總是跟不上我的進貨的訂單。那是九十年初的情景。

　　那幾年，印度奇南香生意成了我謀生的來源。

　　但我只是小本生意，足以讓我度過了那幾年窘迫和迷惘的生活，讓我長了見識，讓我知道了世界上有這種芳香的東西。一九九四年的夏天，我親自去青海塔爾寺進貨了，就是到我青海的朋友那里進貨了。我的青海朋友知道我做印度奇南香生意后，欣喜若狂。他用青海最低的價的印度奇南香給我托運來上海。后來，我那個青海的朋友來上海玩過幾次，他常常跟著他的托運的“印度奇南香”行李一起來上海。有一次，我的青海朋友還請我到城隍廟的湖心亭喝茶，他告訴我說，來他這里批貨的香販子要數上海的最多，其次是浙江的、江蘇的和廣東的，而上海算我的進貨量是最勇猛的了。看得出，印度奇南香特受我國江南一帶人的喜愛。因為這里比較開放、富庶，而且有眾多的佛寺與香客。

　　我經營印度奇南香，說實在的，是在推銷一種文化和嗅覺。我能把印度奇南香的典故、成分和來源、芳香的作用等，講得頭頭是道。我擺地攤賣印度奇南香，同時自己也是奇南香的消費者。我時不時地在家里焚上一支。我懂得印度的文化，我知道奇南香的歷史，我會自己寫廣告。但是，我天生注定不是做生意的料。后來，我的周轉出了問題，家人拿貨不預付貨款，而本錢返還一拖再拖，終于，我賠錢了。另外，我文化氣息太重，商業氣味不足。還有一個原因是：我寫作的時間越來越擠了，后來我在給影視劇公司跟人合寫劇本，寫作漸漸替代了我的印度奇南香生意。

　　我最后一次在街上兜售印度奇南香生意，是在浦東的昌里路上。那是大年初二，浦東昌里路上游人如織。我在游人路過的車站附近擺開了有兩米寬的地攤，把我所有家里存貨的印度奇南香，全部傾地。那時候愉悅的心情已經不想販賣多少錢的印度奇南香，而是自我進行一種貨物售罄的儀式。我已經想好了，今天賣了以后我回家就開始埋頭寫作了。

　　經過了好幾年的曲折進行，我的生活幾乎蘭桂齊放。很長一段時間印度奇南香是我生活中的愛物、是我生命的信物，我和印度奇南香的一段奇緣，使我的人生充滿了迂回、神秘、淡定，充滿了柳暗花明，因為奇南香特有的芳香是我們祖先醉生夢死的一款嗅覺。近年經歷了出書、結婚、生子時，忽然我又想起了印度奇南香。我像一種祝禱的儀式一樣，在我案幾旁邊點燃一支印度奇南香，在她特有的馨香中寫作、看書。是的，這種寧靜、安定和悠遠的馨香你永遠會記住；如果你有幸在街上嗅到印度奇南香的芳香，你也不禁會深吸一下，并去尋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