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醫院,陽光照在階梯上,把我們的影子拉的很長。如同纏漫這座城市的青藤。
傍晚的微風撫動她的長發,我瞧見了她那張一如我畫畫時用的宣紙般蒼白的臉頰。
“謝謝你能夠陪我來醫院。”她突然說,聲音細微。
我恩了一聲,承受了她的感謝。
“晚上一起吃飯吧?”
“你喜歡吃什么?”
她想了想,很肯定的說:“水餃,我們去嶼西街那邊吃,那里我熟。”
我們在路邊攔下出租過去,她是個開朗的女孩,但車上時什么話也沒說。嶼西街在城東,我來過,但也不熟。吃的時候,我要了一碟醋,她白了我一眼一點也不誠懇的蔑視說:“南方男人。”
我知道她男友也是南方人,但現在不能拿這個跟她還嘴。
“喂,你怎么不跟我說話?”她輕聲問。
我抬起頭:“你快吃吧,早點回去休息。”
她撇撇嘴,安靜了。打車回去時,她扯我手臂說:“我想逛逛。”
“改天來吧,醫生不是讓生不是叫你注意休息嗎。”
“不…我就要逛逛。”伊萌作出任性的樣子。
我只好點頭贊同。嶼西街的東邊有個廣場,音像里唱著愛情買賣,那些跳舞的大嬸大姐們在它制造的曖昧而激情的氣氛里沉醉。廣場周邊有許多地攤,伊萌饒有興致的一路瞧過去。“這個漂亮嗎?”她拾起一支陶瓷小夜燈問我。
我很喜歡精致的飾物,掏了錢說:“我們一個選一個吧。”
她選了一支卡通式的紅太狼,我挑的是傳統的臺燈式。伊萌一把奪過去,換了灰太狼給我。我急忙要放回去:“不合適的,不要這個你拿了留給你們家那位。”
“他不配。”伊萌冷冷的說,語氣里有著深深的怨怒。她將我已放回去的灰太狼交回到我手中:“拿著那,這個又不能代表什么。”
回去路上,我一直將灰太狼抱在手里,伊萌突然笑了,我不解的看著她,她停住了笑說:“你跟它真像。”
我不服的質問:“憑什么?”
“都傻呀。”
我故作傲慢:“你不了解我,其實我是個深沉的聰明人。”
“切。”伊萌不屑的扭開頭。到家分手時,我欲言又止,走出幾步不放心的跟她說:“晚上有什么事,一定記得叫我。”
伊萌淺笑肯定的點頭:“今天辛苦你了,謝謝。”我照舊恩一聲。
我心情稍微有著些許不平靜,發了條心情:今天飾演了一回冒牌的男主角。下機前已有四人回復。一樓沙發,二樓椅子,三樓板凳,四樓地板。
我睡的比較晚,所以房門被敲響的時候,我還在做一個什么夢。“喬周起來啦,推車賣包子的師傅說你忘了給他昨天買玉米的錢。”
一聽聲音就是伊萌,以前就不時聽到她用類似的冷笑話來逗她男友。我飛快的起床穿好衣服接著開門。
“喏,拿去吃吧。”伊萌舉起手中的白色袋子。
我接過熱騰騰的包子:“下不為例,你起來的真早。”
“習慣了。”她把手背到背后,遲疑片刻有些嬌羞的說:“我和你商量個事好不好?”
“別客氣,直接吩咐。”
“以后我做飯給你吃。”我驚愕的望著她,她也很誠懇的看著我。
“為什么…?”老實說,我跟她算不上多熟,也不想“乘此良機”和她混的太熟。
她不慌不忙的解釋說:“我沒有別的意思,你知道醫生說了,一個月內我不能碰冷水,也不能累。所以,你明白了…?”
我把最后一個包子捏在手里,想著這對自己好處的確不小,但是壞處更多,雖然樓上樓下都是見面不吭聲的陌生人,但是見面次數多了,就變成了熟悉的陌生人,彼此之間多少有些基本了解。我天天往她家里竄,別人還不都誤解我撿了“破鞋”穿。
“我知道你為難。”“伊萌流露出失望,但接著我又聽到她輕悅的聲音說:“沒關系,我去買菜了,中午的時候你再過來洗吧。”
不等我答復,秀麗的身影已經飄然而去。我還沒見過這么強迫別人的。
上午十一點,敲門聲響起,我知道自己狠不下這個心,放下手頭的工作開門了。我洗菜淘米時,她在小客廳里看電視,同時不忘亦步亦趨的指導我。我都會做,但遷就于滿足她的指導感,不時的配合著恩一聲。飯后洗好碗,我匆匆回了家。晚上,我從走廊上瞧見她在房前的馬路上轉來轉來,看上去還挺悠閑。當然我清楚她心里苦悶及了,一定在想念她的男友。想到此處心里有些酸酸的,有為她的,更多的則是因為自己。我停停走走已經五年了,至今都沒敢去想何時是個頭。
“想想還有沒有辦法聯系到你男友,你們在一起久,他不可能真的不要你了。”吃飯時,我向伊萌提意。
她丟下筷子,生氣了說:“他不會回來了,你不許跟我提他,我恨他,一輩子都恨他。”
我清楚自己剛才講的純屬出于同情的安慰,她說的才是實實在在的真相。于是,在她的泣聲里我沉默了。伊萌還算一個比較能夠控制自己情緒的人,沒多大一會兒,擦干眼淚對我擠出些許微笑。
我乘機安慰說:“堅強點,以后你會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
“好啦,我不要你安慰,快去洗碗。”伊萌在桌子下面,踩了我腳。
我又發了一條心情:我的劇本里沒這場戲,太詭異了。
照舊回復的前四樓自帶座兒。
前后追憶一下,這件事真挺戲劇性的,我結束了福建畬族巨大圓屋的拜訪和旅行后,就來這座小城了腳,休整五個月后,也就是過年后,開始自己下個半年的旅程。這五年來,我的一直都這樣生活著,半年旅行,半年休整。休整的半年里,我一邊畜精養銳,一邊為雜志和出版社寫書稿,參加攝影大賽,以獲取下一個半年的旅行資費。來這里住下的當天,我就見到了伊萌和她男友。在她生日的前夕我們才算真正的認識,他男友從房東那里知道了我的獨特生活方式。帶著景仰跑來找我聊天。并在伊萌生日那天要請我去他們家吃了晚飯。之后他們一起來聽我講過幾次旅行故事,我嫌他們占用我時間太多,把自己出的四本旅行圖書送了他們一套。知道我工作忙,不待見他們了,以后就沒怎么來往。直到那天早上伊萌求我陪她去醫院。她告訴我她男友自己走了半個月了,給她留了些錢和一封寫滿愧疚的信。伊萌知道自己等不回來他了,只能去醫院打掉孩子。開始我沒有答應她。誰會傻到陪別人的女人打掉孩子呢。她倒沒像要我去洗菜洗碗的那天一樣逼著我去,一個人默默的下了樓,我從走廊上看到她一邊走一邊抹眼淚。于心不忍回屋拎了外套追上去。不知道她后面還會不會強迫給我加戲,但愿不會,再過三個月我就離開了。
一個月時間過的很快,最后的晚餐上,伊萌說:“喬周同志,明天你就可以光榮解放了。”
我配合的舉起手歡呼:“毛主席萬歲。”
“還有呢?”伊萌不滿的說。
“伊萌萬歲。”
“這還差不多。”她樂的咯咯笑。
解放的當天上午,伊萌就要我陪她逛次街。我想主觀上我是不情愿的,可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的就應承下來了。畢竟是在異鄉打工,伊萌花錢有自己的計劃,但我還是做了一回不輕松的苦力。
之后沒幾天,伊萌說要帶我去個好玩的地方。她說的是不遠處的一處老居民區,還算寬敞的院子東邊有一株粗壯的大榕樹,青藤纏漫了它的周身,僅有頂端的部分突圍而出,生的繁茂。千萬條從榕樹虬勁支干上垂落下來的青藤,煞是好看,粗的竟和小孩的手臂差不多了。有人用粗的青藤連接在一起,就做成了秋千。這是一座首先屬于青藤的城市,隨處可見,這總使我這樣的外鄉人驚嘆不已,全當自己走進了一副青藤畫中。初來乍到時,我拍了許多青藤主題的攝影作品。還有青藤在這座城市,是唯一一種受保護的植物。因為它是這座城市的象征。
伊萌說她要蕩秋千,但是扭捏著又不去。
“怎么啦?”我問。
她掃視一圈那些在秋千蕩的飛來晃去的孩子和姑娘,緊張的低聲道:“我怕。”
“沒事的。”我拉住一只秋千,鼓勵她:“快來坐上去,我護著你。”
伊萌不是太信任的睇我一眼,終于在我的一再鼓勵下坐了上去。我要蕩起秋千之際,她猛的抱住我:“不干,我害怕。”
我拍拍她的背使她放松下來:“我陪你一起吧。”
“恩。”伊萌放松了許多,但一直抱著我不放。我想要是帶她去坐過山車或是摩天輪,還不知道會嚇成什么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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