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鐵塔的最高點，八百米高的塔尖，雙手后背，俯視整個K城。
此刻，K城就在我的腳下。巨大而蜿蜒的高墻環(huán)繞整個城市。以K城為中心而建的衛(wèi)星城遙遠而模糊的燈火，像是黑夜中將死的螢火蟲發(fā)出的，一片朦朧而慘淡的乳白。
高樓強風(fēng)勁兒很足，不住地拍打著擋風(fēng)玻璃。
這并非我第一次站在這里，俯瞰K城。我熟悉關(guān)于這座井然有序而目標統(tǒng)一的城市的一切。但今晚不同，我的身體竟因為興奮開始了輕微的顫抖。
此刻，在我眼里，整個K城閃爍著宿命的花火。
在強風(fēng)帶來的巨響里，我挺直身體。我聞到了在這城市的最高處彌漫的權(quán)與力的芬芳。腳下的城市與世界仿佛螻蟻。
叮的一聲，有電梯到達。一個人悄然在陰影里行走，不作聲地站到了我的身后，我知道他是誰，他就像是我的影子，但他比我的影子更有用處。
“建昆，還好吧？”我向來人問到。
“是的，先生。”叫作建昆的男人回答道。
“黑劍開始預(yù)熱吧，按照約定，我們最后的時刻即將到來。”
我感受著腳下，整座鐵塔的溫度。他就是黑劍。不過他只是其中的一把而已。其余黑劍遍布地球的各個角落，從南美的雨林到西藏的**廟，聳立在與之相比無限渺小的人類與建筑之間。
在我看來，他們就是用金屬鑄就的暴力。就是天神投下的帶著詭異美感的武器。只不過劍峰所指并非大地，而是天空。
他要掉轉(zhuǎn)頭來，殺掉神。
我看了看投影在空中的巨大時鐘。代表全世界各個主要城市時刻的時針、分針分別在黑夜的大幕上徐徐轉(zhuǎn)動。
北京時間二十三時，還有一個小時。
“最后的時刻到來了。”
“是的，先生。”
“你不用一直稱呼我先生。你我是平等的。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沒有尊卑之分，這本就是我們的信念。”
“是的，先生”
“你……"建昆的固執(zhí)讓我有些無奈。
腳下傳來輕微的搖晃，黑劍開始預(yù)熱了。漆黑的塔身上浮現(xiàn)出復(fù)雜的電路。這把人類以神的名義制造的武器，正初現(xiàn)鋒芒。
我嘆了口氣。到現(xiàn)在為止，萬事齊備，還沒有會出現(xiàn)差錯的征兆。
我感到欣慰。我挑了幾十年的擔(dān)子，背負了半生的野心，我為了自己的信仰，為這個浩大計劃所做的一切，全都將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里得到清算。
即使讓我在一小時后和世界上百分之五十的人一起死，也無所謂了
此刻，地球上，所有銘刻于黑劍之上的回路正一一亮起，展現(xiàn)出與生俱來的殘忍和力量。此刻，我手撐欄桿，身后站著建昆，視野里充盈著K城，這座由我們一同親手筑起的城市，十幾年來年來最為盛大的美麗。
我原本被信念填滿的心，這時竟模糊地體會到了這座城市，宿命以外的亮色。
這是一種稍縱即逝的美麗。多年來站在同一高點的我，直到今天才發(fā)現(xiàn)這一點。
咳。建昆在我身后干咳一聲。他似乎在提醒著我：這是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
是啊，這樣的美麗的確與我無關(guān)。這時，我應(yīng)該和城市里與我背負相同理想的人們一起，盯著全息投影出的時鐘，精確無誤的在黑夜里卡著時間的齒輪。
可我還是忍不住，我說到：“建昆，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么。”
“是的，先生。”
“你有沒有思考過，我們現(xiàn)在做的事情，是對是錯。要解決問題，這個世界上會不會有其他辦法。當然，我沒有要放棄的意思。我愿為計劃而死。但是，我想知道，你是否有過懷疑：我們是不是非得這樣做不可？”
我回過頭看他。建昆不吭聲，像影子一樣安靜。
此刻，我能聽見秒鐘回蕩于天際的滴答聲。他代替建昆提醒著我：半小時后黑劍預(yù)熱完畢，我們即將迎來最為宏大的結(jié)局。
“這一刻，你期待很久了吧。”
建昆低著頭，略顯瘦弱的身形近乎融入了黑暗。
他單手置于胸前，對我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抬起頭，眼睛直直地盯著我。
這是一雙比黑夜還深沉的眼睛，但我卻感受到了太陽一般的炙熱。
在呼嘯的風(fēng)聲里，我聽見建昆恭敬地回答到：
“是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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