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能性記憶細胞喪失癥---記憶力逐漸衰退,記憶功能細胞逐漸喪失,暫時沒有治愈的方法。”醫生說完后就在病例本上寫下該寫的東西。
如果沙漏從上面換到下面,看著細小的砂礫一粒粒,一點點下沉到空白的地方,然后原本填滿的地方慢慢變得空洞時,那種順著神經充斥全身的無力感足以摧毀整個世界。
坐在醫生面前的媽媽十分冷靜,醫生說這種病就好比癌癥一樣,沒有醫治的方法,與癌癥相比,這樣的病最大的好處就是不會死掉。
不會死掉。
失去記憶就不會死掉。
慢慢忘記所有的身邊人還是不會死掉。
同學。
朋友。
親人。
還有愛的人。
忘記了它們也不會死掉。
卻比死更難受。
媽媽緩緩走出醫生辦公室,背影很佝僂,她的手里拿著病例單,宇天的檢查結果清晰記錄在上面。
醫院過道里的燈光白慘慘的,毫不留情灑到坐在鐵椅上的人,小孩的哭聲也參與進來,頻率很高,溢滿了整個過道,水泥鋪的地從來沒有清晰過,在燈光晦暗之間倒是顯得污濁泥濘,像極了沼澤地,醫生護士從沼澤地的這頭把病人推到另一頭,吊袋搖搖晃晃,腳步急促錯亂。生命在方寸之間兜兜轉轉。
陳宇天并不知道自己得了這樣的病,出了醫院,他和媽媽走在一起,夕陽的日光很溫和,透過斑駁樹間的間隙照在陳宇天的身上,小曦兩手緊緊抱著他的右手,三個人逐漸消失在日光里。
白天的沙灘上,游人盡情釋放,他們在這里重新喚起它的活力,留下美好的瞬間,一天過去后,這里又會漸歸平靜,然后海浪再一次沖刷掉留在沙灘上的一切。
他會慢慢隨著時間忘掉腦海里留下的東西,然后再一次成為全新的自己,認識全新的人,最后又慢慢忘掉他們,以此無限循環。
預料的這一切媽媽全都看在眼里,陳宇天逐漸忘記了從小玩到大的鐵哥們,從想一想還能記得,到要想很久才能模糊地說出名字,最后怎么想都想不起來,然后只能憋出一句“對不起,我真的不認識你”來結尾。站在他面前的人從期待到無奈,從無奈到悲傷,最后形同陌路。陳宇天的哥們總是會在陳宇天工作的地方看著他,看著從小玩到大的人不認識自己,最后只能留下一個身影轉身離開。
這算是傷害嗎?
他并不想這樣。
他只是失去了記憶。
但幸運的是,陳宇天忘記了很多東西還沒到忘記小曦的地步。醫生說他的記憶會從小時候一直忘到現在,也許半個月前還記得十年前的事,今天就只記得一年前的事,到了下個月就只記得現在的事。陳宇天并不知道自己得了病,記憶深處的東西會在他不知不覺的時候就悄然流失掉,他并沒有發現自己有什么異常。
小曦和他是在一年前認識的,現在應該算是熱戀。他們依舊像平常一樣逛街,看電影,吃飯,接吻?????????他們的幸福依然繼續。
“宇天,還記得嗎?”他們走到沙灘邊的一大塊石頭旁。
陳宇天表示很困惑:“什么??你是說這一塊石頭嗎?”他放開小曦的手,走近它仔細看了一下,搖搖頭之后又不滿意地圍著它走了一圈,回到小曦身邊:“這塊石頭有什么特別么?難到你在這里留下了東西給我?”他的眼神很疑惑,期待著小曦會給他什么。
小曦走到石頭的右下角,右手指著右下角不易發現的一個地方,陳宇天也跟著走了過去,順著她的右手看著她指著的地方——小曦愛宇天。
陳宇天的表情顯得很驚訝,好像他從來不知道一樣:“小曦,你什么時候來這寫的它們?!彼譁惤@塊石頭,仔細看了看小曦指的那些字,在那些字的下面緊緊挨著另一些字——宇天也愛小曦。
當陳宇天看到它們時,他的全身沒有動,他集中精力看著下面那一排他自己寫的字,那是他自己的字跡?????????
如果一個人看到自己留下的東西卻完全想不起是什么時候留下的,上面寫著自己愛的人,那么他會是怎樣的感受?
回家之后,陳宇天就把家里所有與他有關的照片全都翻了出來,它們赤裸裸躺在他的面前,他拿著那些照片一張接一張地仔細回憶,有些能夠想起,有些卻任憑自己怎樣用力回憶,就是想不起它們是什么時候誕生的,里面的自己是什么時候出現的。他拿著一張,想不起,丟掉,換另一張,再想不起,再丟掉,再換??????
在他丟掉的想不起的那些照片里,有一張是我和他站在動物園大象旁邊的合影。他的笑容很燦爛,那時候我和他是親密無間的姐弟。
在此之前,一天晚上陳宇天被一個喝醉酒的男人撞了一下,那個醉酒男反倒不滿,推了他一下,卻沒注意他背后的墻壁有一塊突出的石頭。
曾經過往,凡世俗塵都猶如上世紀留存的香檳,時間把它暈染得醇香,如今卻都成了過往云煙。記憶從指間滑落,一聲輕嘆,有誰還記得過去的剎那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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