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迷藏的貓
有一則都市傳說: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有這樣一只行蹤不定的貓,據說會給人帶去幸福。不知為何,見過的人總很難回憶起它的模樣,唯一肯定的是他的脖頸上帶著項圈。從此,人們稱它為“捉迷藏的貓”。
——題記
一
??喵——喵——
那是只帶有虎斑花紋的貓,看上去只比巴掌大一點點。它懶懶地趴在女孩懷里,享受著女孩的輕撫,有時會和著女孩哼的輕快調子叫喚兩聲。
??——Neru真是只懶貓。
??——喵。喵。
???趴在女孩身上假寐的貓敏銳地睜開眼,舉起毛茸茸的爪子,仿佛抗議著她的說辭故意做出防備的樣子。
???——你還不承認,Neru。一點不可愛呢!
??——喵。
??——你猜,我們的時間還有多久呢?
Neru伸出舌頭舔了舔女孩的掌心,蹭了蹭肘部,碧綠色眼眸中清晰地倒映出女孩的模樣,似乎訴說些什么。
——喵嗚。
二
女孩出生在南部一座小城,那里似乎以紡織品聞名于世。但從有記憶以來,她就在不斷奔波中,沒有過那座小城的回憶。直到一周前,她重新回到了這座城市,帶著一份釋然和隱隱的期待。和她的期待相較之下,她的父母整日在她面前強顏歡笑,夜里暗自落淚,因而這份心情遲遲無法表現。其實她很想告訴他們,治不好沒關系,我不在意的。但她沒有說出口。
——路彌,我們先住這家醫院,等媽媽聯系好專家就轉過去。
——是啊!很快就會治好,小彌不用怕!爸爸陪著你。
路彌的病床靠近窗口,因為在一樓的關系,沒有粗壯的樹遮擋視線。窗外有推著輪椅沐浴陽光的老人;有穿著病服四處逃竄的孩子,把身后一直追趕著的護工嚇得夠嗆;還有走路匆忙邊看病例的醫生。路彌時常站在窗邊觀察著窗外的人們,她經常想,每個人的出現總帶著些目的,那么她呢?
——喵。喵。
她順著聲音看見湊在自己腳邊打轉的那團毛茸茸生物,不知為何,她忽然放聲笑了起來。她彎腰抱起它,握著它的腳掌上下輕晃兩下。
——請多關照,室友。
——喵嗚。
這就是她和Neru的第一次見面,一人一貓。
三
路彌住的是單人病房,除了醫生查房外,其余時間大多只有她一個人呆在這個空白的房間。而Neru每一天都會準點溜進病房,慢悠悠地跳上對著窗口的椅子,就像一個標準的室友。
——早上好,Neru!
——喵嗚。
一人一貓對視一眼后,齊齊地轉向窗外。Neru搖動著尾巴,腳爪拔了幾下墻壁,跳躍起身未果。
——喵。喵。
——啊,你看不到呀。抱歉,我忘了。
路彌捂著偷笑的嘴角,其實她是故意忘的。剛才就一直在注意Neru炸毛的整個過程。Neru這個名字也是她取的,因為“喵”和“neru”聽著有些相近。
——Neru。原來你是有主人的啊。這是項圈唉!
——喵。呼。
——不讓看就不看唄。這么看著我,你要咬我不成?
——喵。
Neru甩了甩頭,路彌停留在Neru頭上的手掌尷尬收回。它大搖大擺地離開了病房,徒留路彌一人。
四
第二天,Neru還是會準點溜進病房。它跳上窗口旁的椅子,瞇著眼睛打起瞌睡來。路彌做完檢查回到病房時,看到了Neru這幅慵懶的神態。
——Neru。睡著了?
Neru耳朵靈敏地動了幾下,沒有睜開眼。路彌躡手躡腳地關上門,似乎怕驚擾了Neru的睡眠。她躺定在病床上之時,Neru正疑惑地望著她的動作。
——喵。喵。
——抱歉,Neru。吵醒你了吧
——喵。喵。
Neru扒拉著墻壁,轉頭望向路彌。路彌從病床上站起,把Neru緊緊貼在懷里。
——Neru。今天外面下了好大的雨。你說,天氣是不是也隨著心情變化的呢?看來天氣今天和我一樣,心情很糟糕吶!
——喵嗚。
——我讀故事給你聽好不好?我一直想成為作家。
——喵。
Neru伸出舌頭舔了舔路彌的手背,柔軟的毛不停蹭著路彌的皮膚。路彌無意識地捋順Neru的毛。病人往往比普通人要敏感的多,她躺在CT檢查臺上,看到玻璃外醫生微動的嘴唇和父母隱隱失望的神情。這樣一個封閉的世界隔絕了所有的聲音,卻無法隔絕兩只眼睛所看見的事實。
——原來,我面對死亡的時候還是會害怕的。你說,死亡會很痛嗎?
路彌看著Neru在自己懷里舒服睡覺的姿態,蜷縮成一團,貓耳朵時而抖動幾下。
——要是有能讀給你聽我寫的故事的那一天就好了呢。
五
——快去通知家屬來醫院,準備好手術室。快!
——還有,把這份通知書下發給家屬,最好讓他們做好心理準備。
路彌發病的前一天晚上,天氣預報說明日將會是個晴天。而現在每個來醫院的人擦著濕透的褲腳,紛紛抱怨著這天氣真是不尋常。
Neru抖了抖因雨打濕粘連一起的毛,用胖實的身子擠開房門,跳上那把專屬于他的椅子,安靜地等待著女孩的歸來。而那日直到天黑,Neru還是沒有等來一直推開這扇門的主人。
——喵嗚。喵嗚。
手術室外,路彌的父母焦急地等待著。整整六個小時,門框上方紅色的燈始終沒有熄滅,爭吵也隨之平息下來。
——今天不是你來照顧小彌的嗎!她發病的時候你都不在醫院!你說說,你去哪了?
——我今天臨時有事,晚點到了。怎么會料到小彌突然發病了呢?
——什么臨時有事!我看你是去會那個小情人吧!我早知道你因為小彌的病暗地里怪我!
——別無理取鬧,成嗎?小彌還在里面動手術,你給我消停點。
——.行。現在開始嫌我吵了!當初你.......
——唉!你怎么突然哭起來了?好了,小彌會沒事的。
Neru躲在角落,觀察著手術室門口的一男一女。女子縮在長凳上低著頭,左手拿出手帕擦拭眼淚。男子摟著女子靠在他的肩頭,似乎還說著什么。兩人的神情看似各懷心事,直到看到兩扇門里走出的白衣男子,聽了他的話后,兩人都長舒了一口氣,神情顯得輕松許多。
——喵嗚。
六
——醫生,12床的病人醒了。
——小劉,你和我一起去檢查。
路彌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插著氧氣罩,看著四周和她一樣插著許多管子的病人,來回奔走的醫生和護士,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孩子,身體感覺怎么樣?麻醉的藥效還沒過,你可能會覺得有點暈。你放心,手術很成功,很快你就能見到你的爸爸媽媽了。
路彌愣了愣,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想問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心率初步穩定了。小劉,通知家屬可以來探視了。下午轉去普通病房繼續觀察。
路彌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就像動物園里的動物一樣被人隨意觀賞。她想起了Neru,雖然有點小脾氣,但每天準點報到的“室友”,它還會在那里等著她嗎?
——Neru。Neru。
——啊嚏!
病房里的虎斑貓舉起爪子蹭了蹭鼻子,繼續蜷縮成一團,靠著椅背懶懶地打著瞌睡。窗簾隨風頻繁擺動,陽光灑進房間,今天是晴天吶!
七
——喵嗚。
——我回來了,Neru。
路彌推開房門,Neru沖上去扒著她的病服,不停跳上跳下。路彌抱起Neru,捋著有些不太順的毛。
——Neru,告訴你哦!發病的那天,我夢到你了。在夢里,你忽然變成了一個感覺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你說你會一直陪著我。我就對你說,我不知道我剩余的時間還有多久?你還說,沒關系,你就是我。后來我就醒了。
——聽我說話啦,最近你怎么老是睡覺啊?
——真睡著了啊。那我可就說你的秘密了哦!我上次看到你項圈上寫著“8”,現在變成“9”了,你一個有主人的貓天天裝可憐來我這里蹭飯,真是太可恥!
——喵。呼。
——還想像上次那樣是不是!我才不怕你呢!
Neru露出尖銳的牙齒,鼓起兩邊的腮幫子,就著路彌的手背咬上一口。然后迅速跳下床,正好趕著護士換點滴的時間溜出了房間。
——呀,這哪來的野貓!看這手上都流血了,要趕緊打支疫苗才行。
——我…我沒事。
——哎,你不能下去。聽姐姐的話,先乖乖地在床上躺好。爸爸媽媽才不會擔心,是吧。
——我,我……
路彌無從辯解,只得聽從護士的話,繼續躺在病床上。她呆呆地望向窗外,閉上眼前,突然有種感覺,Neru或許不會再出現在她的面前了。
八
隨后的日子,一天、兩天、一周、一個月。Neru始終沒有出現在路彌的面前。她除了每天配合治療外,大多時間只呆呆地看著窗外,有時會突然對著旁邊說些什么,隨后又陷入沉默之中。
——醫生說我恢復的很好。很快就可以出院了。Neru。
——Neru,你還會來嗎?
——我今天出院了。Neru。
這是路彌第一次站在外面看自己住過的病房,形狀和玻璃的食品罐頭相仿。空蕩蕩的房間,或許等她離開的下一秒就會住進別人,或許那個人也和她一樣喜歡看窗外,或許某一天Neru會出現在那個人的身邊,或許……
——喵嗚。
路彌一直在等。等待著。
九
原以為故事或許會以這樣的形式結束,但路彌的生活還在繼續。六年前路彌認定她的明天早已進入死神的倒計時,而現在她能清晰感受到這座城市的呼吸和跳動。生命這東西呢,本身就是奇跡,不是嗎?因此,她相信Neru一定在某處好好地生活著,即使她看不見。
——不知道Neru還能不能認出我呢?畢竟……
六年過去了。路彌成為了出色的社會人,清晨急匆匆擠上早班地鐵,和著人群穿過十字路口的綠燈,然后疲憊地坐在歸家的晚班車上昏昏欲睡。這座城市每天都會發生各種各樣的事情,當她在擁擠的地鐵上看到報紙,報道她曾經呆過的病院因醫療事故停辦時,她這才察覺到過去的或許不會再回來了。
——Neru。Neru。
路彌忘了從何時開始,很少再想起Neru,甚至回憶中Neru的模樣都變得模糊不清。她以為那些原本好好珍藏在內心深處的回憶,現在似乎都不是完整的了;她以為Neru總有一天還會回來,卻忘了時間是他們之間最大的屏障。
時間是磨人的妖精,她可以輕易地消除你內心的傷痛,同時那些美好回憶也在你不自知時漸漸一同被沖淡。
十
——我回來了,Neru。
路彌輕聲重復著,六年前Neru消失前的這句話。而她眼前的只是一家荒廢的病院和蓋著政府紅印的封條。她哭了,像六年前還是孩子般放聲哭著。路彌清楚地記得,她每次治療后痛得想哭的時候,Neru總會安靜地躺在她的身邊,時不時舔舔她的手心。路彌很怕癢,特別是手掌心。
——Neru,對不起。
路彌知道這次Neru不會再出現在這里,因為她在六年前就把Neru弄丟了。
『——請多關照,室友。
——Neru真是只懶貓。
——你還不承認,Neru。一點不可愛呢!
——Neru,你還會來嗎?
……
——喵嗚。』
十一
我叫陳默默,是一家報社的編輯。三天前,我收到了一位母親的信件。
信件里面是一本日記和經過裁剪的豆腐塊大小的晚報新聞紙。
——女子猝死廢棄醫院門前,警方趕來時已確認死亡。事件具體情況警方正在調查中,初步判斷為突發心臟病,該女子被證實曾有心臟病史。
這位母親這樣寫道:記者同志,我還是失去了我的女兒。其實在六年前,我就以為會失去路彌,好在上天垂憐,沒有從我身邊奪走她。當年為了治她的病,跑了大大小小的城市,不見什么起效。孩子還這么小,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后來我和孩子他爹帶著路彌回來,她就在現今廢棄的這所醫院出院的。一周前我接到警察的電話,當時腦子一片空白。趕到法醫室的時候雙腿發軟,怎么也邁不開步子。我沒有勇氣進去見她最后一面。“彌彌!彌彌是笑著走的!”,她爸是這么告訴我的。路彌很愛笑,即使治療的時候,她也會笑著安慰我,‘媽媽不要哭,我不痛的。’但康復之后,路彌卻很少笑,更多的是靜靜地看著窗外。她曾和我說起,那里有她的一位朋友,她會一直等著她回去。我笑她傻,哪有康復的人還想著回去的呀。她說,‘我相信,我相信她會回來的。我們約定過,我會把自己寫的故事讀給她聽。’那是她康復后第一次情緒激烈地強調一件事,我當時嚇壞了。出院前醫生交代我,路彌的病目前穩定了,但也有復發的危險。所以要多加注意她的情緒和活動。自那之后,我不再提起任何關于醫院的事情。我不知道那天她為什么會去那里,至少她是笑著離開這個世界的,對我來說就足夠了。我想她一定是在睡夢里等到了那個她想見的人。
整理女兒房間的時候,我發現了這本日記。希望你能幫我,這是作為一個母親的最后能為女兒做的事情了。
我翻開日記,厚厚的本子里只寫下了這樣一個故事。
十二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座城堡里有這樣一個小男孩。他病了。從他出生開始,他就沒有出過城堡。每一天獨自躺在床上,等待著吃藥的時間。他喜歡看窗外的風景,他也很羨慕城堡外的孩子可以一同玩耍,而他只有不會動的玩偶。他抱著身邊的玩偶哭得很傷心,呢喃著他想要一個朋友。
男孩醒來時發現,自己昨天抱著的玩偶不見了。他找遍了整個房間卻沒有找到,失落地坐在地上。突然,他聽到了一聲“喵嗚”的輕微叫聲,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正蹲著一只虎斑條紋的貓。那只貓和他的玩偶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碧綠色的瞳眸,柔軟的觸感。
——你愿意成為我的朋友嗎?
——喵嗚。
男孩把自己手上的腕帶系在貓的脖頸上,喜笑顏開地說道:“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第一個朋友了。好高興!”
男孩漸漸開朗起來,雖然那只虎斑條紋的貓只笨拙地呆在他的身邊,但他依然很高興,因為他不再是一個人了。男孩邊在腕帶上寫上數字,邊笑著對貓咪說:“知道嗎?這是我們相遇的第九天了。真的好高興!”
那天下午,貓咪習慣性地溜進房間躲在男孩的床底下,聽著房間內嘈雜的腳步聲。敏銳的聽覺使它產生了疑問,男孩房間里的腳步節奏似乎比往常多了些急促,這又是為什么呢?它偷偷溜到和男孩第一次見面的角落,瞧見的卻是躺在床上虛弱喘息的男孩,看上去十分痛苦。所有人都對男孩的病情束手無策。
但第二天,男孩奇跡般地清醒了過來。父母告訴他,他的病好了。過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出城堡玩了。男孩十分高興,想把這個消息第一時間告訴他的貓咪朋友,但他找遍了整個房間都沒有發現它的蹤跡。
貓咪消失了。而所有人都沒有見過他口中的那只貓,仿佛它從沒有出現過一樣。
后來,漸漸流傳起這樣一則都市傳說: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有這樣一只行蹤不定的貓,據說會給人帶去幸福。不知為何,見過的人總很難回憶起它的模樣,唯一肯定的是他的脖頸上帶著項圈。從此,人們稱它為“捉迷藏的貓”。
(完)
斷了這么久,不知道怎么寫下去了。所以推翻了部分內容,這次是完結了。謝謝大家能看完這么一篇不成熟的作品,水平有限,只能這樣了。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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