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霧氣消散后,是一片水晶般蔚藍恬靜的大海。一個步履蹣跚的孩童,不知何時憑空出現在了海面上。赤裸的雙足,輕輕地貼著仿佛明鏡般剔透的水面,卻宛如掙脫了重力絲線的束縛,絲毫不見下沉。
孩童瞪大了仿佛黑寶石般純澈的眼眸,細小的瞳仁中,緊緊縮著一塊黑色的碎屑,仿佛猙獰的棱角,刻滿了滿滿的慌張。白芷的肌膚微微有些透明,躍動的是朦朧的光暈。腳下倒映的白色身影,卻是一個年輕而又俊俏的少年。
視線緩緩地朝著上方漂移。短小的身材,在浩淼的海上顯得極其的單薄,仿佛一只微茫的蜉蝣,迷茫地在水面上孤獨地游蕩。而孩童身上披戴了一件厚厚的大衣,延伸出來的衣角在水面上拖了長長的一截,宛如可笑的小丑。
稚嫩的小手好像突然想起了些什么,揉捏了眉梢短短的一會兒,就驀然仰首。仿佛黑色金魚般流轉在瞳仁四周的,不是搖頭擺尾的童真,而是與年齡格格不入的白色精芒。
真討厭呢。
孩童不屑地撇了撇嘴,捻起手指在寬大的衣袍翻翻撿撿。一陣溫暖的痕跡流向了指尖,在細細的指縫間流淌。
好歹給我變件合身的衣服呀!肉體變小了,衣服倒還是原來的。真吝嗇。
手掌卻毫不含糊,往懷中的那團讓人覺得懶洋洋的溫暖上一捏。迷亂扭曲的小臉上,只留下了似笑非笑的話語,仿佛飄零的花瓣般逐漸消散,漾起了此起彼伏的漣漪。
“海之天,我可應付不過來了呢。翼,交給你嘍!”
孩童的心口,竄出了無數細密的白線,柔軟卻似鋒利。圍攏包裹住雪白的肌膚,洶涌地傾瀉而下,靈巧的絲線交織盤雜,仿佛老樹下細密延展著的無數根系。短短幾個呼吸間,就將他輕松地包裹,密不透風。
一個白色的大繭,驟然在寧靜的空間里浮現。又緩緩地上升,靜靜地懸掛在半空,上下沉浮。
“嘶啦——”銳利的聲響極其突兀地劃破耳膜,白色光滑的大繭表面,陡然間出現了一條嶙峋的裂縫。仿佛珍貴的布匹被無情的大手撕開,幾個細長的白線仿佛斷藕上連著的藕絲,倔強地黏附在兩端,苦苦地掙扎。
“嘶啦——”絲毫不給喘息的機會,又一聲哀鳴響起。裂開的口子更加的巨大了,一束明媚的陽光趁著短短的罅隙,閃電般地打落。如同水流般搖曳的光華,照耀了這一方神秘的天地。
破開這堅固得如同堡壘般的大繭的,是一雙渺小而又蒼白的手掌。而這雙手,此時正攀附在裂縫的邊緣。
緩緩褪去的黑暗下,漸漸浮出了一張臉頰。在這張小臉仰首望天的剎那,無限的神采涌現,仿佛滔天的白色巨浪,高高地揚起,碩大的陰影遮蔽了天空,鋪天蓋地。
氣宇軒昂。繁花似錦中,是磅礴如海的崢嶸。
孩童閉著白色花瓣般柔美的眼簾,徐徐地張開雙臂,用自己狹小的懷抱,迎向了遙遙向下俯視的碧空。
背后一對龐大的翅膀,仿佛潔凈的花苞一樣綻放。窸窸窣窣地抖落了清晨初生的剔透露珠,雪白翅膀上,綴滿的是無邊無際的柔美羽毛。在清風的拂動下,仿佛輕盈的風鈴,環繞著輕盈與高貴,卻是無聲無息。
摘星攬月,憑海翼空。
終于出來了呢。
揉了揉發酸的肩膀,孩童嘴角上撩起的,是若有若無的溫柔淺笑。溫暖明亮的水流,在嘴角上靜謐地流淌,融化進了這褶皺的時光斷層中,擠進了斑斕的罅隙,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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