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歐·瑞典·歌德堡。
一九三九年八月二十三日,《蘇德互不侵犯條約》簽訂。在秘密條款中,將波蘭及波羅的海沿岸的勢力范圍作為重新劃分。愛沙尼亞被劃入蘇俄的勢力范圍。
一個星期后,德國入侵波蘭。十五天后,蘇俄從東部進入波蘭。二次大戰由此拉開序幕。
九月二十八日,蘇俄與愛沙尼亞簽訂新條約,時隔二十年后,重新將軍隊開進該國。結束了該國自一九一八年以來短暫的獨立。成為**第是三個加盟共和國。致此,大批該國的工商界人士開始流亡海外。在這批人中,有相當部分人會選擇哥德堡作為他們下一站的中轉地。托馬斯·瓦利就是眾多者中的一員。當然,他選擇從此地中轉是因為他想要與自己的兒子安德烈最后見上一面,他要把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跟他做個交代。
安德烈·瓦利,一位來自愛沙尼亞,就讀于查爾姆斯理工大學建筑工程系的大二學生。自從加入到一民族解放組織——“森林兄弟會”后,完成學業對他來說已不再那么重要。當下最需要他去做的是去接近一個人,一個同為該校的女孩—安娜。根據組織調查發現,安娜的父親是蘇共的一名重要人物,有上層背景。按照組織意圖,如果他能與對方建立起某種親密度,那他很可能利用這層關系進入到對方某些部門的核心地帶。如果一切如愿,那他將很有可能在以后的某一天為該組織起到關鍵作用。
查爾姆斯理工大學圖書館是一幢建于十九世紀中葉的哥特式建筑,內部空間高大而寬敞。如果你能從屋頂往下看的話,展現在你眼前的必然是一張巨大的“表格”。也有人說那是一幅巨大的“樂譜”。在這張“樂譜”的西南角,近來你會經常看到一個年輕人的身影,他就是安德烈·瓦利。
下午二時十五分,安德烈準時來到這張“樂譜”的固定位置上,因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再過十五分鐘,那位安娜小姐就會出現在離他不遠的另一張桌子旁,并溫文爾雅地坐下。一般情況下,此時他會有意識地將目光投向她。而她也會以同樣的方式給他一個微笑。不過今天他等了有二十分鐘,并沒有等到她的出現。等來的卻是一個電話。
“你是安德烈·瓦利先生嗎?”一位年輕的圖書管理員小聲地問道。
安德烈先是一愣,而后反應過來,應道:“我是。什么事?”
“有您的一個電話,在登記處。”女管理員道。
“噢,謝謝。”
跟著管理員,安德烈心里不停地猜測著,電話會是誰打來的?是安娜?顯然不可能,就倆人現在的關系程度還不足以讓她那么做。要么是自己的上級組織?更不可能。“森林兄弟會”是個絕對秘密的地下組織,他們之間的聯系是有嚴格制度的,不允許有任何形式的改變。不然,他可以置之不理。那么這個電話會是誰打來的呢?
電話是他的父親托馬斯·瓦利打來的。當安德烈拿起話筒,聽到對方的第一句話就知道了。
“安德烈嗎?我是你父親。一個小時前剛到哥德堡。不過幾個小時后我就要離開這里。你能過來下嗎?我想跟你談談。”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的?”安德烈顯得有點冷漠地問道。
“我是從留學生管理處查到你的名字的。我打電話給你們的學生會主席,他讓我到這里找找。”
安德烈與其父親的關系一直都處于某種微妙當中。在他眼里,父親是個標準的商人,一個現實的利益主義者。而自己則是個理想主義者,腦子里充滿不切實際的烏托邦思想。這種意識形態上的差異使得這對父子在相處中有了不小的隔閡,彼此間很難接近。他沒有告訴家人,獨自一人離開塔林(愛沙尼亞首都)來到哥德堡留學,此舉多少有這方面的原因。不過今天既然對方找來了,想見自己,那推脫就有點不講情理了。畢竟他是自己的父親。
“你現在在哪?”安德烈問道。
“我在瑞典東印度公司舊址。就是現在的海員俱樂部。再過幾個小時我就乘船離開這里。你快點過來,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交待。我在一樓酒吧等你。”
說完,電話就掛了。安德烈放下電話,朝館內大廳看了看,安娜依然沒有出現。
從學院圖書館到海員俱樂部有五公里的路程。安德烈借了輛自行車,頂著從北極圈內刮來的寒風,奮力騎行著,好像稍有松懈,就會被吹回原地。
一路上,街道兩旁的景致顯得有些蕭條。盡管當天剛好是十二月十三日,當地的露西亞女神節。如果是以往,此時各路商家都會絞盡腦汁地借機發揮一番。但今年沒有。很明顯,這是有原因的,自從德軍進攻波蘭,雖然英、法隨即向德國宣戰,但宣而不戰的事實表明了這只不過是綏靖政策的另一種延續。這種延續像陰霾一樣籠罩著整個歐洲大陸,這自然也包括了安德烈現在腳下的這塊中立地。
當然,也并非是所有的地方都是陰沉的,海員俱樂部一樓酒吧就是個例外。當安德烈推門進入,迎面而來的便是與外邊形成極大反差的嘈雜和喧鬧。沒等他走上幾步,幾個裝扮妖艷的**女郎便叼著煙迎了上來,“寶貝,到我這來玩玩,我會讓你今生難忘的。”
安德烈推開她們,正想往里走,一個喝得踉踉蹌蹌的醉漢又攔住了他,嘴里吐著酒氣,問道:“兄弟,知道二十世紀最偉大的發明是什么嗎?讓我告訴你,是**褲襠下的拉鏈。”說完,朝身后狂笑的人群做起鬼臉。
安德烈擺脫掉酒鬼,往里挪了挪身子,看到父親正坐在靠里的一張方桌旁。在他的對面放著他的外套,示意此處有人。安德烈擠了過去,拿起外套,坐了下來。
坐下后,父子兩相互對視了下。兩秒鐘后,老瓦利收回目光,拿起瓶,往兒子面前的酒杯里倒上,邊倒邊說道:“外邊冷,喝點暖暖身子。”
安德烈端起杯子,喝了口。有點嗆,咳了兩聲。
老瓦利放回酒瓶,蓋上瓶塞,說道:“我知道上次工廠里那幫無賴**是你讓他們干的。他們差點要了我的命。”
安德烈低頭不語,他不知道父親今天是不是為這件事而來。
老瓦利掏出一只用馬蹄鐵制成的煙盒,從中取出一支雪茄,點上,吸了一口,說道:“我不怪你,你是我兒子。我今天來不是為這事,這事就讓它過去吧。”
的確,**是在他的煽動下爆發的。但針對的并非是他的父親,而是剝削制度。他想跟父親解釋,但又很難解釋。何況父親的威嚴使他從小就對他敬而遠之,從不指望能有推心置腹的可能。不過今天的情況有了變化,也許國家地位的改變會讓個人間的陳見變得渺小。甚至是微不足道。
老瓦利往對方的杯子里斟滿了酒,又給自己滿上,繼續說道:“我知道你是個有信仰的人,我尊重別人的信仰,就像我自己,他們想讓我成為傀儡政權的代言人······”
老瓦利說到這里搖了搖頭,端起杯子喝了口,放下杯子,說道:“我有選擇離開的權利,沒人可以阻止。”
這話讓安德烈不由地抬起頭,看了父親一眼,問道:“你走了廠子怎么辦?一起帶走?”
“是的,一起帶走。當然,有一部分要交給你。你是瓦利家族的唯一繼承人,你有義務接受。即使你不愿意。”
老瓦利說著從衣袋里取出一只信封,放在桌面上。
安德烈看了看信封,手依然放在桌下,沒有去接的意思。
老瓦利瞟了眼對方,停了停,說道:“我并不指望你能把家業光大,我只希望你能你能看管好它。因為它屬于這個國家。現在這個國家不存在了,但我相信會有她重生的一天。我老了,也許看不到那天了,我希望你能看到那天。再不行,就讓我的孫子,孫子的孫子去完成這件事。我再說一遍,它不屬于我,也不屬于你,它是這個國家的。讓你接受是要讓你有朝一日把它回歸主人。明白嗎?”
老瓦利的話讓安德烈意識到,眼前的這個信封與自己憎惡的銅臭氣是兩碼的事。那是一種寄托,一種對民族未來的寄托。作為自己,一名為民族獨立而戰的戰士,看管好眼前的這個信封應該是自己義不容辭的責任。
想到這里,安德烈將手伸向了那只白色信封,拿起,發現信封內有一張硬紙板樣的東西。再用手指摸了摸,發現紙板上固定著一把鑰匙。他抬頭看了看父親,神情有些不解。
老瓦利:“信封里是把保險柜的鑰匙。是你祖父交給我的,現在我把它交給你,那里面放著瓦利家的所有秘密。”
安德烈雖然對家族經營的這家企業沒有多大興趣,但畢竟他是在家族環境中長大的,對家族的秘密多少有點了解。
老瓦利點了點頭,說道:“是的,很多人都對他有興趣,甚至豁出命地想得到它,你祖父很明白這一點,他在一九一二年七月十七日把它鎖進了瑞士蘇黎士銀行的保險柜。請記住這個日子,一九一二年七月十七日。這很重要,因為保險柜是租用的,租期是一百年。到期后如果不取出,按照約定,保險柜將于秘密一起被銷毀。所以,但愿在那天到來之前,它會有個好的去處。”
安德烈再次看了看手中的這只白色信封,好像是在用目光掂量著它的分量。掂量完后,他看著父親,問道:“這是唯一把鑰匙嗎?”
老瓦利:“是的。唯一一把。”
安德烈:“你把它交給我了,那你呢?”
老瓦利:“我不需要它,秘密在我的腦子里,我想這樣最穩妥。除非他能控制我的意識。”
安德烈默默地點了點頭,將信封塞進了自己的衣袋。
老瓦利看兒子接受了鑰匙,便端起杯子喝了口,放下后,說道:“光有鑰匙還是不夠的,你還得向銀行提供賬號和密碼。只有符合了,他們才會允許你打開那只保險柜。現在把你的手伸過來,我告訴你賬號和密碼。明白的話點個頭。”
安德烈按父親說的,把手伸了過去,老瓦利展平兒子手掌,用自己的手指在上面比劃了幾下,而后看了眼對方,見對方點頭后,雙方各自收回了自己的手。
就在父子倆交待完畢,酒吧的門再次被打開,這次進來的是兩個人,一前一后,前面的年齡稍長,穿著斜紋呢風衣,戴著尼卡禮帽。后面的像是他的下手,穿著格子呢西服,戴著頂鴨舌帽。倆人一進門先是掃視了下周圍,接著推開人群向吧臺走去。找了個空擋,并排坐了下來。
因為老瓦利的坐的位置剛好面對吧臺,所以兩人的背影他可以看得很清楚。趁著服務生替倆人端酒時,老瓦利借機仔細地觀察了下對方。發現倆人穿的鞋竟然完全一樣,而且非常眼熟。老瓦利想了想,想起來了,那次內務部的幾個人到他辦公室來穿的就是這種鞋。老瓦利意識到,這倆人十有八九是沖自己來的。
老瓦利給兒子使了個眼色,輕聲說道:“內務部的那幫家伙追到這來了,你不要回頭。他們就在你身后。等下你先走,往廁所旁的后門走。”
“那你呢?”安德烈不安地問道。
“我有辦法對付他們,只要我不離開,他們就不敢輕易離開。十分鐘后我會想辦法脫身的。你快走,趁他們還沒看清你的臉。”
老瓦利說的沒錯,這倆人的確是內務部派來追蹤他的。但至于他們是否已經看到安德烈那張臉就不得而知了。
安德烈離開后發生了什么?那份秘密最終的歸宿又將如何?這一切的答案將會在七十三年后的某一天的得到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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