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奇遇
初夏的揚州,天氣變得越來越悶熱。
這天,知府朱潤卿辦完公事回來,一路上欣賞著無盡的瓊花,聞著那陣陣的芳香,心中充滿了愜意。但是,當他的儀仗隊伍進了城,走過幾條街道,經過鬧市烏衣巷時,卻停下來走不動了。
這時,幾個皂吏氣喘吁吁地跑到轎前稟道:“老爺!前邊路中橫了一條醉漢,扶也不起,還口出不遜,一個勁兒罵人哩!”“噢?有這事?”朱潤卿吃了一驚,他捋了捋胡須微笑道:“是何人這么大膽?莫非他有事?”皂吏道:“這個,小的還沒問,只是……他橫的不得了!”“是嗎?還有這事,怪新鮮的,讓我瞧瞧去……”出于好奇,朱潤卿下了轎,徑直走到隊前。
這會兒,眾人已閃到了一旁。只見眼前果然有條漢子,光著腳,坦著胸,醉眼乜斜地仰在路中,口里還吐著酒氣,氣味兒十分難聞。這朱老爺一向愛民如子,上任之初就和衙役們說過了,不許他們欺負百姓,要不然此人早被一頓鞭子轟走了,哪兒還會有這一幕。
“漢子,你見了本官儀仗因何不避讓?”朱老爺躬下身,心平氣和地問,“你是有事?還是怎么的?總不能無緣無故攔住本官吧?”
“就是攔你了,你能咋的?”那醉漢咧開嘴,露出滿口黑牙,放肆道,“這地方兒是官道,又不是你家的,老子要走就走,要躺就躺,別看你是個官兒,能把我咋的?”
見他如此無禮,衙役們擁過來揚鞭就打。朱老爺忙止住道:“算了,一個醉酒之人,休要理他,抬到一旁,我等過去就是了!”說完,就回轎里去了。
幾個人沖過去揪起醉漢,就往路邊拖。不料,這醉漢竟與皂吏們沖突起來,嘴里污言穢語,罵個不停。一時間引來無數民眾爭相圍觀,把整條街道堵了個水泄不通。
無奈,朱老爺只得命人將醉漢捆上,押他到衙門里去醒酒。這件事立馬哄嚷動了街市。
一(2)懲治惡賊
儀仗隊伍回到衙門,朱老爺在大堂上剛坐定,沒容喝口水,休息一會兒,就有皂吏跑進來稟報,說外面門前有十幾個人來告狀,后面還跟個無數看熱鬧的民眾。沒辦法,朱潤卿只好升堂問事。這一問,才弄清楚,原來這幫人全是告剛才捆來那漢子的,說他在街上欺行霸市、尋釁滋事,常擾得地面上不得安定。至此方知,剛才那個人叫閻六,是個地痞無賴。
朱潤卿平生最厭惡這種人,他問明情況,確認過旁證佐證之后,讓眾人在文案上簽字畫押,接著便把閻六提了上來。這時,閻六仍很囂張,不住地狂笑,被眾人強扭著才跪下。朱潤卿望了一眼原告方,道:“爾等狀告的可是此人?”眾人紛紛答道:“回老爺話,正是這廝!”“是啊,老爺,就是他常砸我攤子!”“老爺!您可得給我們作主啊!”
這會兒,朱潤卿很生氣,他先將眾人的訴詞說了一遍,然后拍堂木喝道:“閻六,這么多人告你,你還有何話講?”看到眼前這陣勢,閻六仍沒害怕,嬉皮笑臉道:“他們告我?告我啥?我又沒咋地,我……我還告他們呢!”朱潤卿把臉一沉,問:“你告他們什么?難道這伙人攪擾了你不成?”“這……他……他們不好好賣給我東西……他們……”面對詰問,閻六張口結舌,但仍搖頭擺尾地極力狡辯。
朱老爺看著他不由得一陣冷笑,道:“大膽狂夫,不給你些顏色瞧瞧,哪里還知道法度,來人……給我拉下去,重責四十大板!”眾衙役早就瞧他不順眼,聽這話如狼似虎般撲過去,拉到堂外就是一頓狠揍,直打得閻六鬼哭狼嚎,再拖到堂上時早沒了威風,只剩下呻吟了。此時,堂上堂下的人們無不拍手稱快,歡呼喝彩。朱潤卿往下瞅了一眼,問:“閻六,你對本官的責罰服也不服?”閻六勉強點了點頭,看的出來,心里仍不服氣。
朱潤卿并沒有注意這些,道:“今日雖打了你,可是這還不算完,等你傷好后,再擇日押往城南的路橋去,罰你做三個月苦役,以敬效尤……來人,將他收監……”聽這話,眾人一片歡騰。
等處理完這一干公事,人們都退出大堂,朱老爺已是十分疲倦,于是他轉到后衙休息去了。
一(3)家中趣事
這朱潤卿是英宗治平年間的進士,曾歷任多個縣州要職,由于為官清正,做事謹慎,又多有政績,所以才被派到這交通貿易的重鎮任職。自上任以來,他確實沒辜負朝廷的重托,將此地治理得井井有條,百業興旺,人民安樂,一派清平。
他是官宦書香世家出身,祖籍乃河北涿州。曾祖父做過刑部侍郎,祖父任翰林院編修,父親也做過禮部京官,可說世代為官,一家顯貴。不過,他也有美中不足之事,那便是年近半百,仍膝下無子,夫人劉氏只生一女,名叫月娥。另娶了兩房夫人也未給他添上一男半女。因此,朱老爺對這女兒視如心肝寶貝,愛如掌上明珠。
朱潤卿的住處就安置在州衙的后院兒,是一套既高大又氣派的院落。前三間是廳堂,后面三間是臥房和書房,兩旁的房間則由仆人們居住。庭中竹木蒼翠,花香怡人,非常整潔,也非常安靜。
今天,當他步入前廳時,見夫人劉氏和女兒月娥正有說有笑地做針線呢。劉氏見他回來,便讓仆人服侍他換上便服,擦過手臉之后,坐下來喝茶。
朱老爺見到這娘倆,尤其是見到女兒月娥,歡喜得兩眼都瞇成一條縫兒了,不覺這一天的疲勞全消,愉快地和她們聊起天來。
“月娥,這一天,除了做針線,還做了些啥?”他微笑著望著女兒。未等月娥開口,她的貼身丫鬟小紅先格格地笑上了。“老爺,小姐今天可忙壞了,練字兒畫畫不說,幫老夫人做針線不說,還干了一件頂頂了不起的大事呢!”
“噢?”朱老爺睜大眼睛,“啥大事?”此時小紅樂得嘴都合不攏了,“今兒,小姐帶我和小翠,把后院秋千旁邊兒、樹上那馬蜂窩捅了……”說著又笑個不停。“你們這么厲害?誰挨蟄了沒有?”朱老爺問。“我們跑得快,沒蟄著……后院兒李大廚正打那兒過,挨上了……”說到這兒,小紅樂得彎下了腰,“臉上蟄了好幾個包呢……”
“你還笑呢!”劉氏嗔怪道,“干壞事兒的是你們,倒霉的是人家李大廚!”小紅道:“誰讓他不長眼睛?誰叫他不快跑了?”月娥笑道:“他那么胖,事發又突然,怎么跑得開……”這句話,把人們都逗樂了。
一(4)求教
“李大廚這會兒咋樣了?上藥了沒有?”朱老爺問。劉氏放下針線,道:“找郎中尋了帖膏藥貼上了,才不大會兒,我讓人去看過了,說臉還腫得老高,疼差著些了,大夫說至少要三五天才好……”
“你們呀,你們這幫淘氣鬼呀!”朱老爺無奈地嘆口氣,“你們那么淘,看以后怎么找婆家,誰敢要你們……”小紅和月娥仍是不住地笑。
喝過幾口茶,朱老爺開始詢問女兒讀書的情況。月娥道:“孝經、中庸、大學早就背熟了,只是一些句子不明白是啥意思……”劉氏道:“哪兒不懂,問你爹,他當年可是考了探花的,上哪兒找這么現成的先生去……”“我想了不是一個時候了!”月娥道,“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不可長處樂,夫子為何這么說呢?”
“這個問題問得好!”朱老爺一時來了興致,認真為女兒講解起來:“何為不仁?就是那些不讀書,不明理,也沒有善良之心的小人,為了一己之私,肆意妄為,不惜身命,執意為非作歹……”講到這兒,他的神情嚴肅起來。
這時,劉氏突然想起件事,插言道:“對了,剛才前衙那么熱鬧,又出啥事了?”沒容朱潤卿回答,小紅便搶先說道:“我早就聽說了,說老爺抓了個無賴,還打了他四十板子呢,還罰他做苦役去……哼!這類小人太可惡了,我聽說他還故意擋在老爺轎前頭,不讓老爺過呢,太不是玩藝兒了!”
“有這事?他敢如此放肆?”夫人劉氏很吃驚,“這個人是否背后有撐腰的?再不,朝廷里有親戚?”她一時間心里緊張起來。
朱潤卿根本沒拿這當回事,微微一笑道“這廝是揚州城出名的無賴,叫閻六,父母早早被他氣死了,現在三十來幾還光桿兒一個,平日就靠欺壓良善,坑蒙商戶兒過活,這是個吃喝**,啥壞事都干的人……聽說他這陣子投靠了了個啥大人物,還吹噓什么東京汴梁也有后臺,這么的,他膽子如何不大?”說到這兒,朱老爺笑了。
“小人得勢便猖狂!老爺,咱可得小心哪!”夫人劉氏勸道,“萬一他上面有人有勢,你不把他得罪了嗎!”“此等小人都怕,我還做得了官嗎?”朱潤卿冷笑道,“閻六墮落至此,乃不讀圣賢之書,不明做人之理,乃至昧了良心,乃致不仁,是必然的……人到了這份兒上,縱打他一千板子,罰他做十年的苦役也解決不了什么,人的性情一旦養成,改了哪兒那么容易呀……”說到這兒,不住地嘆息。此時,月娥似有所悟,興奮得眼睛放光,道:“爹!聽了閻六的事兒,我弄明白那句話了,夫子的意思是說,那般壞人皆不仁之人,不仁乃至天良喪盡,乃至放浪形骸,做盡歹事而不處約……”“對對對,就是此理,就是此理!”朱老爺見女兒這么高興,也捻著胡須開心得笑了。
一家人閑聊了一陣,不覺到了掌燈時分。仆人們點上燈燭,擺上晚飯。大家歡歡喜喜地吃過飯,又待了片刻,月娥和小紅便點上燈籠,回繡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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