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櫻桃園中的夢

　　陽春三月，一棵一棵隨意排列生長的樹枝旁生的櫻桃樹，橫斜叢生的深棕色的枝上一串串雪白的小花一朵一朵熱烈地綻放著，其間夾雜著淺綠色間或一點兒淡黃的新葉，在暖暖的陽光下流光溢彩，呈現出一派醉人的燦爛春光。嫩草也鉆出了地面，興致勃勃地探著小而尖而綠的葉兒，好似想把周遭春天的美景一覽無余。在這么些燦爛迷人的春色里，有一抹不那么協調的身影橫亙在這片櫻桃園里，半倚半躺地靠在櫻桃樹和地面的交界處，熟睡的面龐滿足的笑容，愜意自在的模樣活脫脫一個貪婪春色的小無賴。“櫻桃，好多好多的櫻桃......”不知道她夢見了什么，不覺囈語出聲。

　　隱隱約約的聲音傳來，“大牛哥哥，那邊那邊也有！”“大牛哥哥再往上夠一點兒！”“大牛哥哥......”嘰嘰喳喳的童聲充滿了歡樂。朦朦朧朧的視線里，一樹滿滿的熟透了的櫻桃，紅得鮮艷動人，帶著一點兒青黃，更使得櫻桃一顆顆美味而誘人。樹枝間一個小男孩猴子一樣攀爬在上面，雙手還不停地四面探索摘下可愛的櫻桃；樹下面一群更小一些的孩子則是一齊抓著一塊兒花色的大布，隨著男孩兒的移動而挪移。一晃眼男孩兒就從樹枝間躍下，片刻間消失不見。

　　“大牛哥哥不要走......”一陣情緒激動的囈語使得女生從睡夢中醒來，緊皺著眉頭睡眼迷茫地望著頭頂上的櫻桃花，猶帶淚痕的微紅眼眶向周遭昭示了剛才夢魘了。“葉蘭——”“葉蘭——”由遠及近的呼喚，意識到馬上就有人會來，女生連忙起身一只手用紙巾擦了擦臉頰，一只手在身上拍打著剛才身上沾上的草屑塵土。“你怎么一個人跑到這里來了，同學們正集合準備回學校了！”“我——”也不聽女生的解釋直接拽著她的胳膊往剛才來的方向跑去。

　　坐在回學校的大巴上，鄰座的同學看著一直沉默望向窗外的女生關切地問道：“葉蘭，不要難過了。”“呃，我干嘛要難過啊？”女生一驚，以為在櫻桃園中的狼狽被看破了，下意識問道，對方卻一副不要逞強我什么都明白的表情繼續柔聲安撫道：“老師也是擔心你的安全才那樣責備你的。”“呃——”原來沒有被發現，女生心想，馬上應道，“我知道老師是為了我好才批評我的。可是我——”善解人意的同學打斷了女生覺得有些難為情的話，理解并且安撫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明白就好了。”馬上話題一轉喜笑顏開地聊起了別的事情，“跟你說啊，我們剛才在花圃那邊看到好多好多的花......”葉蘭頓時有一種被誆騙的感覺，敢情這貨只是想要找個人說話解悶才裝模作樣地安慰自己來著啊！一路上鄰座的同學滔滔不絕地說了她在這一個上午的春游里遇到的各種瑣碎，葉蘭根本沒有發表言論的機會，這使得她更加堅信自己之前的想法。也正因為不用說什么話，她就只是微笑地看著面前在不停歇地翻飛著的雙唇，思緒卻仍是在想著自己在櫻桃樹下小憩時做的那個時間短短而印象深刻的夢。

　　“我回來了。”葉蘭一打開自己家的防盜門，習慣性地朝著屋里喊了一聲。當沒有人回應自己時，才想起今天由于學校組織了春游所以下午比平時早放了一節課的時間，抬頭看了看墻壁上的時鐘，時針才剛剛到達的V的位置，媽媽大概還沒有下班呢！以前媽媽才是5點整下班的，心里小小地失望了一下。打開練習冊卻沒有寫作業的心情，把筆一擱，跑到客廳看起電視來了。星空衛視這段時間正在播《火影忍者》，從最開始被鳴人的廢材而搞笑吸引，到現在被鳴人的堅持和周圍朋友的面惡（夸張了，最多就是面有些冷而已）心善打動。但是作為一個滿懷憧憬的雨季少女，相比較于《火影忍者》這種熱血動漫，《犬夜叉》這種的充滿傳奇夢幻色彩的動漫故事更合少女的心意一些。星空衛視播放《犬夜叉》的時候，葉蘭還在念初中，很快就被里面的女一號的活潑善良聰慧和元氣十足所吸引。本著先入為主的心態，認定了男一號是女一號的就永遠絕對屬于女一號，所以每次一看到女一號的前世與男一號牽扯不清地給女一號添堵的時候就忿忿不平。那個年代里網絡也不像現在這么普遍發達，《回家的誘惑》也還沒有拍攝，所以葉蘭也不會在小三原配上有什么糾結定位。一直堅信善良努力的女子都會得償所愿，然而字典里面還存在“事與愿違”這個“得償所愿”的反義詞。

　　“在看電視，作業寫完了嗎？”驀地一聲冷冰冰的質問從腦后方傳來。不等媽媽再說什么，干干脆脆地關掉電視機，走回自己的房間，在關上門之前有意無意地問了句：“今年暑假回奶奶家嗎？”也不等對方回答，葉蘭“喀”地一聲輕輕合上了門，將自己與媽媽隔離在兩個世界。

　　葉蘭這話其實問得有些不應該，父母在自己初二那年就已經離婚了，當時自己選擇跟了媽媽，既是表達對爸爸提出離婚的強烈不滿也是對媽媽的安慰和愛惜。既然已經離婚了，被掃地出門的媳婦怎么好意思再去婆家呢？就算爺爺奶奶不介意，村子里的人指指點點也很讓所謂的棄婦吃不消的。記憶中爺爺奶奶都是很慈祥的老人，每次過年回老家奶奶都做了自己愛吃的飯菜，爺爺還會帶著年幼的自己一塊兒去池塘邊釣魚，絲毫沒有重男輕女的意思。所以當爸爸以爺爺奶奶想抱孫子的原因向媽媽提出離婚的時候，葉蘭完全懵住了。但是后來爺爺奶奶偶爾提著數目不小的農產品來看自己這個孫女的時候，從他們長滿皺紋的臉上所流露出的憐惜和提到爸爸時的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加上爸爸后來很快又有了一個女兒卻仍然一副幸福滿足的模樣時，葉蘭就漸漸明白了。可是不管明白得早或晚，一個人的心意已決又是誰人能夠換回的呢？但是記住每一個真正關心自己，真正愛自己的人就好了，記住千萬不要傷了他們的心。

　　初三畢業后，媽媽就帶著葉蘭到別的市里去參加各種重點中學的入學考試，最終選擇在一個離孝宛縣城很遠的市里就讀高中。沒有發生意外之前葉蘭一直理所當然地以為自己會在孝宛中學連續讀到高中畢業，發生了意外之后葉蘭其實也還是那么認定的，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一向溫柔善良的媽媽會那么決絕地帶著自己去別的市里定居。原本媽媽是縣城銀行的一個出納員，早九晚五的工作時間段里還能照顧葉蘭的三餐（午飯也是早上做好的），搬到外市之后出納的工作也只能辭去，幾經波折才在一個小公司里面得到了一份會計的工作，下班的時間也不太穩定但是只有延遲沒有提前。再后來爺爺奶奶也就沒能長途跋涉地來看自己了，快兩年沒有見到爺爺奶奶了。

　　“嘭嘭”一聲敲門聲響起，隨后是媽媽沒有感情的話語：“吃飯了。”兩個人圍坐在簡易的餐桌邊默默無聲地吃著飯，其間只聽得碗筷相碰發出的不算清脆的響聲。放下碗筷的一瞬媽媽突然說道：“五一回去。”聽聞這話葉蘭的手一偏，險些失手將碗打翻到地上。回去？回去哪里？是回去外婆家還是？葉蘭很想問個清楚，但是反應過來時媽媽已經收拾好碗筷去了廚房。真的是去奶奶家嗎？葉蘭滿腹疑騷地坐在自己房間的凳子上想著，眼神飄忽不定地在練習冊上游走，左手肘擱在書桌上手掌撐著頭部，右手握著筆平放在練習冊上面，思緒散漫紛飛中。

　　曾經不止一次地幻想過自己父母的離異只是一個夢，一直告訴自己等夢醒了一切都會恢復如常；不止一次地幻想著周末爸爸帶著全家一起去公園玩耍，哪怕僅僅是散步也好；不止一次地幻想著爺爺奶奶能帶自己回家去，回去爺爺奶奶鄉下的家也是很好的；不止一次......

　　自己還曾幻想過有一個天使來拯救自己，實現自己所有的愿望：爸爸媽媽和好如初，自己還是在孝宛中學和自己認識的同學一起上學，甚至有想過爸爸的新太太，那個有著響亮名號的“小三阿姨”出軌......

櫻桃園里的夢現在葉蘭還記得清清楚楚，那是屬于自己曾經無比快樂的童年生活。印象中是小學里的一次“五一”假期，學校難得痛快地放了七天長假，爸爸媽媽就帶著自己到鄉下爺爺奶奶家里玩。爺爺奶奶屋子的后面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櫻桃樹，五月初正是櫻桃成熟的季節......時間隔得太久，連葉蘭自己都回憶得不是很清晰了，然而在夢里卻能重現得如此清晰而且深刻，大概是自己實在是太過想念了吧！葉蘭在心里這樣默默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