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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文贈予我養(yǎng)了兩年最后死去的金魚，算是它來到這世界的一點證明——題記

　　（一）

　　水是普通的東西，我這樣想，雖然我只接觸過一種水；命運是奇妙的東西，我這樣想，雖然我只能面對一種命運。

　　我是一條金魚，筆名小溪。家住金魚市場，哦，那應該不是家。因為我不知哪天會搬離這里。目目說，命運會帶我們離開這里。目目是一條體積比我稍大的金魚，跟我一樣是紅色的，它仰著頭，看向水面，眼里仿佛迸射出一股莫名的力量。目目說，這是希望。

　　當光線以一個優(yōu)美的視角射入水面，又折射出了一個奇妙的角度，隨之伸進來與光線一起折斷的是捕撈網(wǎng)那細長的桿。用目目的話來說，那便是命運。它靜靜地看著這些捕撈網(wǎng)，看著一個個同伴被“命運”帶走。我問它，你不走嗎？它搖了搖頭說，不知道。目目是一條聰明的魚，我認為它會有很好的命運。

　　Tobeornotobe，thatisaquestion。

　　那個叫莎士比亞的人類男子與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但我確實感受到了他話中的含義。我和目目每天都看著被命運帶走的同伴默默離開，終于有一天，我也被帶走了，一半是強迫，一半是自愿。目目看著我，我看出了它眼中的不舍。它說，我不知道是哭，還是笑。

　　我的眼角有些濕潤。

　　其實朋友，你只要祝福我，就行了。

　　離開水面，沉溺在空氣中的我拼命扭動身體，這是我第一次離開水面，那一片看不見，摸著的東西，卻有能把我至于死地的力量。也許，俺死就是這種感覺，我很快沒有了力氣。

　　癱在了捕撈網(wǎng)里。之后被裝進了一個裝水的塑料袋里，我漸漸地恢復了體力，如同一個快淹死的人被救上了岸，我發(fā)現(xiàn)一起被裝進塑料袋里的還有一條金魚，它的尾巴是白的，這一點與我不同，它看見了我，對我吃力地笑笑。剛才離開水面肯定也把它折騰得不輕。

　　我注意到我們在乘坐一個有趣的交通工具，命運將會帶我們到達它精心準備的目的地。在那兒向我展開一個全新的生活，于是我開始對著水，間斷地輕輕訴說著。希望它幫我記住這一切。

　　（一）

　　這是一個寬敞的客庁，我被帶到了這里，隨著水流被沖入魚缸。同我一起沖入魚缸還有我身邊那條白尾巴金魚，魚缸很大，這時我注意到魚缸里還有一條金魚，應該在這兒住了好一會了吧！它與我一樣，全身紅色，不過它的紅不同，仿佛經(jīng)歷過歲月的洗刷而有些淡了。它看見了我，眼里仿佛出現(xiàn)了奇異的色彩。我這才想起它剛剛看著缸壁的眼神，那是塵封了一切感情的眼神。我讀不懂那種眼神。不知為何，我想起了目目，它是我見過最聰明的金魚，我覺得它能看懂。

　　小溪，你的眼神與身邊的水一樣，有一種散不開憂傷。身邊的那條白尾巴金魚告訴我，它叫水球。水球是一條樂觀的魚，它看得出水的憂傷，所以它要樂觀。水球?qū)ξ艺f，開心一點吧﹗不然這里會變成一灘死水的。我搖了搖頭，我并不認為我是憂傷的。也許是這里的水影響了我的心情。

　　那條大金魚并沒有告訴我它的名字，我問它時它只是搖頭，我不知道是因為它沒有名字，還是它不想說。或者只是因為它忘了，我看著它那雙好似被歲月塵封的雙眼，也許那兒有所有的答案，但我看不透。

　　水球一直盯著大金魚的眼睛沉思。我游到它身邊，說，它的眼里有憂傷。不，水球說。這一瞬間我以為它被目目附體了，接下來，它靠近我，輕聲地說：“是孤獨”

　　（二）

　　“你怎么老是長不大啊！”

　　被這句話從夢中吵醒的我，看了看魚缸外，存積的睡意一下子嚇沒了，一只大鼻子，長耳朵的布狗正把臉貼在缸的外壁上。

　　“我叫兔狗”它迫不及待地自我介紹，“我主人是這么叫我的，因為我長得像兔子。”

　　“你應該是條哈巴狗，哈巴狗的耳朵都比較長。”

　　“噢，我原先也是這么想的，但我沒有尾巴。”兔狗轉(zhuǎn)過身去，向我展示它的棉布屁股。

　　“你明明是玩具為什么會動啊！”我好奇地問。

　　“玩具都是會動的，但不能讓主人看到。不然會被拋棄的。在他們的觀念里，玩具是不會動的。”

　　“額，為什么會被拋棄啊？”

　　“主人以前的一只活狗就被拋棄了。”

　　“那……那，我會被拋棄嗎？”我有些擔心起來。

　　“應該不會，只要你們不要長太大便好了。”

　　“為什么不要長太大？”我一頭霧水。

　　“諾！”兔狗用手比劃了一個有魚缸三分之一的長度，“這么長的魚被主人買回家，一般是用來做菜的。”

　　好吧！我承認現(xiàn)在我確實應該擔心了。

　　這時，一個男人走進客廳。兔狗嚇了一跳。

　　“主人來了！”兔狗暗叫了一聲，頭一歪，倒在沙發(fā)上。

　　“你在和誰說話啊？”水球擺著它的尾巴游過來，顯然它剛睡醒。然后它便看見了歪在沙發(fā)上的兔狗。

　　“這只布狗好卡哇伊啊！”這是它對兔狗的第一句評價。

　　再看看兔狗，頭歪在一邊，一副打死也不承認剛才有說過話的樣子。

　　（三）

　　每當水中折射出的光變得慘淡，主人都會定期過來，投放一把暗綠色的物質(zhì)。有點像毒藥，雖然我沒見過毒藥長啥樣。那把暗綠色物質(zhì)撒在水面上，便呈顆粒狀散開。水球游上去，吧嘰一口吞下一顆，放在嘴里慢慢咀嚼。我一直相信生命是美好的，但維持它的東西卻如此丑陋，我看著這些東西，有些厭惡。

　　水球告訴我，其實它們都是有靈魂的，所以才會被用來做成食物，沒有靈魂的東西是不配被食的，因為我們的靈魂也會饑餓。水球吃得很歡，真是一條樂觀的魚。

　　我嘗了一口那暗綠色的顆粒，微苦。我不相信那些浮在水面上的是靈魂。但它們的確是被靈魂所寄托的物質(zhì)。我慢慢咀嚼，吃得很平靜。

　　大金魚是在這時游上來的，我以為它要開動了，但它并不吃，它只是看著這些暗綠色的顆粒，一直看著，眼里有一種訴說不出的哀傷。它的眼珠蒙上了一層死灰色，這種灰色難以形容，我曾在金魚市場上見過變質(zhì)的魚食，就是這種灰得無可救藥的顏色。

　　“你不吃嗎？”我問它，它只是望著水面喃喃地說：“你們多吃點，多吃點。我不吃。”我甚至懷疑這話不是說給我和水球聽的。它對著水面呢喃，將這句話不斷地輕聲重復，好像一個懺悔者，對著水面，輕聲的祈禱。慘淡的光映在水面上，但不照進來，只與那些魚食一起在水面浮著。我不知道大金魚為何一副懺悔的樣子，但我相信它有它自己的神明，所以才會在仰視著水面的時候，如此虔誠。

　　大金魚依舊對著水面呢喃，我喜歡這時候的它，眼里仿佛要迸射出光芒，但被灰色的眼球擋住了。即使是這樣，這也是它一天中最有活力的時候。在這厚重的身體里，仿佛有一個靈魂在橫沖直撞，但在外界仍無法產(chǎn)生一點漣漪。

　　我寧可看它肚皮向上翻，然后被主人撈走，最后我嘆息一聲，吐出幾個氣泡浮向水面。我并不討厭它，只是認為它那束縛在軀殼里的靈魂應去往天堂。

　　我不知道我現(xiàn)在是以什么心態(tài)來看它。好奇、憐憫，都不是。

　　水球游到我身邊，滿足地說：“飽了。”

　　（四）

　　天氣漸漸轉(zhuǎn)冷，把臉貼在缸壁，感覺溫度在逐漸消失。仿佛水也凝固了，這是我過的第一個冬季。

　　主人買了一個電動水泵，開了小的功率，于是魚缸里便出現(xiàn)了一個比我還會吐泡泡的塊狀物。主人放了比平時更多的飼料，然后出門，良久沒有回來。

　　水球生病了，應該是天氣變冷的原因，它沒有力氣游動，順著水漂到水泵上方，然后被一個個的氣泡撞得東倒西歪。它勉強地笑笑，對我說：“這樣可以舒服一些。”我輕輕撞了撞它，讓它去睡覺，水球乖乖地一動不動了。

　　可憐的水球，你是一條樂觀的魚。但是，樂觀不是用來裝的啊！

　　到了晚上，主人還沒回來，房子里空無一人，靜悄悄地，連最后的幾束陽光也在我毫不自覺的情況下飄走了，然后我便聽到了連續(xù)，急簇地爆響。一開始只是幾聲，然后越來越響，好似從四面八方射過來的利箭，毫不留情地穿透魚缸，劃破水面，卻讓這一切看上去依舊平靜，只在我心里蕩起一片波瀾。水球拼命扭動身體往水底鉆，看起來它很討厭這些聲音。它說，這些聲音能使它體內(nèi)的病毒亢奮，讓它們更加賣力地侵蝕它們的目標。大金魚在這時游了過來，好似這些爆響聲給予了它活力，使它的靈魂能支配身體達到機能高速運轉(zhuǎn)狀態(tài)。然它十分沉著老練地說：“找兔狗，它有辦法。”

　　于是我拼命地撞擊缸壁，呼喚兔狗，我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夠不夠大，兔狗能否聽到，但這是水球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我只知道撞破黑暗，迎來的便是曙光。

　　兔狗從房間里走了出來，我的曙光終于來了，我激動地看著兔狗，看它走上來，對我說，如你所愿，然后一道光芒照在兔狗身上，它如神一般閃耀。

　　但是眼前依舊是深沉的黑暗，兔狗背了一個大布包，那布包跟它差不多大，它彎著腰，用力地背著。一步一晃卻很認真地走著。它顯然沒看見我，被布包壓著，東倒西歪地前行。如同一個孤獨的旅人，在靜悄悄地用腳輕觸漆黑的大地。

　　我叫住了它，我說，我叫住你，就是為了請求你。兔狗抬起頭，向我問清楚了狀況，放下布包，回房間取來了三顆形狀不太規(guī)則如同魚食一般的顆粒，它說，這是主人吃剩下的“999感冒靈顆粒”。它把顆粒扔入魚缸，“快吞下去，不然就化掉了。”它嚴肅地說。

　　水球游上去，吞下了“感冒靈”，然后它告訴我，好多了。并且浮上水面感謝兔狗。我這才想起兔狗剛才要出門的樣子，于是我游上去，詢問它。

　　兔狗背上布包，告訴我，今天是除夕，主人去探親戚，并在那兒住幾天，這幾天家里沒有人，它自己沒有父母，但它是一位老爺爺織出來的。有一天，主人去逛超市，主人是一位善良的男孩，于是老爺爺便把它賣給了主人。告別時，老爺爺對兔狗說：“我把你賣出去，只是希望你過得好。”這次兔狗回去，就是要看看老爺爺過得好不好，兔狗賣力地背著包，跨出大門，一臉的堅毅。

　　水球睡著了，睡之前它說，它很舒服，病毒走了，它才得以平靜。大金魚變得很照顧我們，讓我先吃魚食，我吃飽后它才吃上幾顆，然后整夜地在水球身邊守著，它說它要為水球的痊愈，盡自己最大努力。它那死水一般的眼睛此刻變得慈祥，從中仿佛透出柔和的光。

　　我叫住兔狗，就是為了請求它。兔狗走過來，就是為了幫助水球。水球浮上水面，就是為了感謝兔狗。老爺爺賣掉兔狗，就是為了讓它過得好。兔狗去看老爺爺，就是為了去看看他過得好不好。大金魚照顧水球，就是為了讓它痊愈。

　　除夕真是奇妙的一天，一切的動作都有了它的目的，都給予愛以詮釋的權(quán)力。

　　我望著水面，黑夜在深沉地思考。

　　（五）

　　大金魚暈倒了。

　　水球被一股力道翻醒，看見睡在一邊的大金魚，它迷迷糊糊地去推大金魚，卻推不醒它，于是急著叫我，兔狗外出還未歸來，我只能將它推到水泵上方，這是我認為最舒適的地方。

　　大金魚漸漸醒了過來，卻神志不清地說著胡話，水球這么跟我說，但我明明聽得分明。

　　不吃了，讓它們回來。大金魚不停地重復。水球緊緊地抱住它，說，沒事的。它的聲音越來越小，在水球懷里沉沉睡去。然后，兔狗便回來了。

　　兔狗總是來的那么及時，我叫住它，卻發(fā)現(xiàn)了它的不同，它的腿被劃破了，白色的棉花露了出來，背上的布包也滿是泥土的污跡，它脖子上戴著一條繡著幾朵花的粗布圍巾，這是它出門時脖子上沒有的，那個圍巾的款式早以過時。兔狗一臉的沮喪。

　　沒見到老爺爺？我試探性地問。

　　他太老了，老到只留下一條圍巾，當年他給兔狗織的一條圍巾，離別時只完成了一半。兔狗輕聲訴說，一切的回憶，被它帶回，掛在脖間。它拖著那條殘腿，往房間走。

　　沒事吧？我關(guān)切地問。

　　小溪，我累了。兔狗沒有回頭。

　　小溪，我告訴你一切。大金魚不知何時已經(jīng)醒了。

　　缸里原先還有好幾條金魚，被我弄死了。大金魚舒了一口氣，直直地盯著我，我吃光了一切，它們都餓死了，然后就再也沒有人和我搶吃的了。

　　我緊緊地抱住它，它是一條罪惡的魚，是被孤獨制裁的魚。而現(xiàn)在，它抱住我悄悄地哭。

　　小溪，我從來沒有這么哭過，淚水在迎來孤獨的那一天便已干涸。現(xiàn)在我告別了它，倍加珍惜身邊一切，我厭惡魚食，我覺得它會讓我失去這一切。

　　大金魚，你無法磨滅孤獨刻在你心上的傷痕。但相信我，還有水球，愛能讓你痊愈。

　　隔壁傳來兔狗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聲音很輕，但我聽到了。

　　我不太明白愛的含義，但我明顯看見了失去它的各種撕心裂肺。

　　兔狗紅腫著眼走了出來。你的圍巾好看極了，我說了謊。

　　兔狗用力地點頭。

　　（六）

　　主人在六天后回來了，我把剩下的一點魚食推給大金魚，兔狗說它這是饑餓過度造成的身體虛弱并產(chǎn)生幻覺。大金魚還沒完全擺脫對魚食的恐懼，我和水球在慢慢幫它適應。

　　魚食又被大量地倒入水中，我將一部分推給大金魚，堅持讓它吃下。我第一次對這個暗綠色顆粒狀物質(zhì)有了好感，它沒有好的味道，但這一刻，它承載著生命的重量。

　　水球的病痊愈了，它每天給大金魚講故事，關(guān)于一些魚、一些事，這是它在金魚市場時聽到的，它一一敘述過來，最終停留在最初來到這里的時候，它不必再說下去了。

　　小溪，我的記憶竟如此的少，水球?qū)ξ倚πΓ盗藥讉€泡泡，示意要我說。

　　于是我說到了金魚市場，說到了目目，說到了那一條條被“命運”帶走的魚。

　　水球，我們被命運帶來這里，一切都有安排，如同一場戲，我們是演員，要做的是活下去，將這場戲演好。目目是一條聰明的魚，它曾經(jīng)告訴我說，小溪，當你選擇了命運或命運選擇了你，那么你便無法逃脫，你不能后悔，要做的只是向前走，義無反顧。它懂得那么多，亦背負了很多，所以無法在一個個的命運前選擇，聰明的它不會相信任何一個未知的命運。

　　這由不得它，它一出生便置身于命運之中，想逃脫命運的魚反而會深陷其中，無法自拔。水球撞了一下缸底的一顆透明的玻璃球，將它撞到了陽光下，于是它閃著耀眼的光大金魚輕聲地哭，我們默默地看著它，最后它靠在缸壁上睡著了。那是陷入命運之后的傷疤，刻在心上，無法消去。這是它自己造成的命運，傷痛亦增加百倍。

　　大金魚睡得很沉，淚早已融入水中。它應該樂觀一點，但它不是水球，我無法去要求它，就像我無法要求命運一樣，發(fā)生于身邊的一切魚和事，這都是我的命運。

　　將生命作為一個中心，周圍的一切，便是生活。

　　（七）

　　夏天是生命的盛宴，一切早來或遲來的生命，都聚集在這世上，享受屬于自己的partytime。

　　兔狗經(jīng)歷了多個夏天，它從冰箱里取出它偷偷珍藏的冰塊，投入缸中請我們吃，它自己在地板上跑來跑去，用它的話來說它這是在撲蚊子，然后蚊子就飛到我旁邊，幸災樂禍地告訴我那傻狗太好耍了，水球便笑得將剛咬下來的冰塊噴了出去。

　　過了幾個星期，天氣愈發(fā)的熱了，兔狗關(guān)心我們，冰塊也投得勤了，它偶爾去主人房間蹭空調(diào)，一不小心睡著了便兩三天不出房間。夏季是戀愛季，兔狗有了一次約會，之后便常常出門，回來后對著一本《史努比造形大全》練習各種“萌”。每次水球問起它的女朋友，它便滿臉通紅地趴在地上吧唧地板。

　　兔狗去約會之后，我和水球便去找各種飛蟲聊天，夏天是一個好季節(jié)，有了各種生命的陪伴，我便不會感到孤單。我們都是第一次經(jīng)歷夏天，飛蟲說這是它們第一場也是最后一場宴席，所以它們玩得如此瘋狂。這個夏天，便是它們生命的全部意義。

　　時光賦予了生命以獲得意義的權(quán)力，但它終將把生命帶走。于是，這便成為了它唯一的贖罪方式。

　　我們沉迷在這個季節(jié)的盛世繁華之后，生命最華麗的怒放，如此得不計后果。

　　是否遺忘了大金魚？它在這個夏天，卻是半夢半醒地存在。

　　（八）

　　它撐不到秋天了，這是兔狗對大金魚的評價。

　　大金魚體質(zhì)本來便弱，再加上季節(jié)更換，生了病，兔狗投下“999感冒靈顆粒”也不見它好轉(zhuǎn)，于是病情一再惡化，病毒幾乎抽光了它全部的體力。

　　我與水球輪流照顧它，而它卻因病而神志不清地一遍又一遍地述說著自己的罪惡。曾被時光沖入記憶的過錯，卻成了刻骨銘心的傷疤，在病魔的折磨下，還要來落井下石，竟如此地萬劫不復。

　　兔狗走過來看大金魚，它那劃破的腿上掉出了一些棉花，它蹲下去，仔細地將它們?nèi)卮笸取！爸魅藭臀铱p回去的。”它看出了我眼里的擔憂，不過這是對大金魚的，兔狗搞錯了方向。

　　大金魚痛苦地掙扎著，我與水球都按不住它。我記得第一次見到它時，軀殼內(nèi)的那應歸于天堂的靈魂。現(xiàn)在它正在猛烈地沖擊著軀殼，整個魚身都扭成了一團，它的靈魂正在沖破最后的枷鎖。不過這回我無法確定，它的靈魂背負著罪惡，被孤獨刻下疤痕，迎接它的是地獄，還是天堂。

　　我看著水面，那照進來的光芒大部分都停留在那里，它告訴了我最后的答案。我看著大金魚，決定救它，無關(guān)生命，只是靈魂。

　　把大金魚撈出水面過七秒，我看著兔狗，一臉堅定。

　　“這樣便能救它嗎？”兔狗將大金魚撈出水面，陽光便直直地照射在金魚身上，大金魚漸漸安靜下來，眼珠仿佛有了陽光的色彩。

　　被放回水里后，大金魚有一些呆滯，看見我后便一直盯住，好像在確認什么，然后它笑了，笑得很自然。

　　水球、小溪，謝謝你們。水在訴說大金魚最后的回憶。

　　我撫摸著大金魚，它漸漸睡去。你的靈魂，天使會將它帶走。

　　一切終歸于平靜，只留下稍有波瀾的水面。

　　（九）

　　一大早醒來，大金魚已經(jīng)不在了。兔狗說，大金魚被撈走了。我默默地點頭，表示接受這一切。

　　兔狗向我展示它那被主人縫好的腿，用的是綠色的絲線，縫得很簡陋。不過不會再有棉花掉出來了。

　　“小溪，你說大金魚會去哪里？”兔狗看著水面。

　　天堂，它會回到靈魂寄居的場所，見到被它害死的魚，它可以去道歉，它們也可以不原諒它，但我相信它們會的，一切的仇恨一旦歷經(jīng)時光的沖刷，只會剩下無法填補的虛無。

　　在生的盡頭，它們匯聚在時光深處的平靜中，在一切情感的虛無中，得到了真正的平和。

　　兔狗，我很痛苦，自從來到這個世界，經(jīng)歷所有的情感，現(xiàn)在都沉重的垂在心里，情感是治療精神唯一的藥，我們?nèi)绱艘蕾囁艜挥嫼蠊睾鲆曀砗蟮睦小Ｎ覀兝萌怏w，卻以靈魂來活。

　　小溪，我可以將你取出水面超過七秒鐘，這不難。兔狗的表情很復雜。

　　我笑了，兔狗不會理解那七秒鐘的意義，那是一切。

　　結(jié)尾

　　我們?yōu)閻蹃淼竭@個世界，為愛留在這個世界，唯獨找不到離開的理由，生活本來就是一筆巨大的財富，我們竟如此的貪戀不舍。

　　一切的靈魂，經(jīng)過歲月的沖刷，都漸漸明白，人生就像一場游戲，我們投入地玩，坦然地離開。離開時，內(nèi)心都有一份面對世界的答案。

　　其實，魚的記憶只有七秒。所以我要對著水不停的述說，水無處不在，所以它才能隨時傾聽，幫我記住一切。我完全可以離開水超過七秒，然后忘記一切，一切痛苦與歡笑，不過我最終都沒有這么做。那是七秒鐘對魚我的意義。

　　無論悲傷與歡樂，那都是屬于我的二三事。

　　我們都背負著一切，走一條不歸路。因為結(jié)果相同，所以無怨；因為寧愿接受，所以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