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這一卷中，作者一再提到一個詞“幽冥”。依雨果所說，這個“幽冥”存在于天空的極深處，也存在于人的思想的極深處，是人類智力永遠不能達到的。作者還認為，“幽冥”應該是一片純白色的虛無。除了佛教徒和神棍之外沒有人知道里面裝了些什么。

一

　　王小波在《萬壽寺》里寫到：“這世界上之所以會有無主的東西，就是因為有人失去了記憶。”這句話的意思是，假如這世界上有什么東西沒人認領，那必定是因為有的人忘掉了什么。這個世界剛剛又多了許多無主的東西，這么大的數量，僅以我淺薄的經驗來看，想必是忘掉了不少事情——事實也確實如此，我那獨身的表哥王二，在昨天去世了，若按失憶算的話，應該算忘了一切才是。

　　表哥的父母在他年幼的時候偷渡去了國外，這么多年一直生死未卜，也不知是在異鄉刷了幾十年盤子領了綠卡，還是在去的路上就喂了太平洋里的帶魚。總而言之，打我一出生起，表哥就一直寄居在我家里。父母從小就讓我喚他作哥哥，雖然我不甚明白為什么我姓孫，我的哥哥卻叫王二，但想到以后出門打架都有了幫手，也就順了他們的意思。

　　我和表哥的關系一向很好。這件事從他的遺書里就可以看出來。他的遺書沒什么文學氣息，只說自己單身三十余年，碌碌無為，一直沒什么建樹，沒有為**和人民做什么貢獻（我記得表哥小時候常說：我以后遺書里一定要感謝**和人民，萬一死了以后出名了，還能混個**當當），只希望能夠將他的義務收拾一下，然后好生安葬了，以后常去祭拜。最后又補了一句：我愛你們。

　　看到這兒，我的心里一陣痛楚。表哥在我家住了二十多年，直到大學畢業兩三年后，在一家文史研究院找到了工作，才跑出去住在單位的宿舍，臨走時還很高興地告訴我們說：終于不用再勞煩你們了，以后常來我們單位玩兒。那時候我剛初中畢業，正是躁動的年紀，全然忘了小時候表哥帶我到鎮邊捉蟬撿樹葉的場景，巴不得這位大我好幾歲的室友快點兒走。現在手上拿著表哥的遺書，只能不停地埋怨當時自己蠢笨。

　　在遺書上，表哥還說他獨身這么多年，真正的好友也只有我一人，所以葬禮就不必了。只希望我能夠把他火化了，把骨灰埋在我們曾經住過的那個小院的墻角，并且在那里種一株菩提樹。

　　靈應靈應。

　　我的菩提啊，把王二的愿望，全都實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