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

　　楔子

　　一扇敞開的窗戶，被淺粉色的薔薇花窗簾遮掩著一半。

　　正對著自己臥室窗口的，是一棵楊樹。往日會有小鳥在上面嬉戲。而今天卻莫名其妙的，在拉開窗簾的時候看見一只肥肥的大黃貓，那好像是樓下養(yǎng)的吧，看見自己的時候會親昵地走到跟前，蹭蹭自己的腿。

　　伏在鋪著玻璃板的寫字臺前，手里捏著一支稍稍有些斷油的中性筆，掌心微微有點潮濕，腦海里，全都是少年與自己談笑的樣子。

　　明天就要走了，要怎么，才能放棄往日瘋瘋癲癲的形象，嚴肅地，一本正經(jīng)地給他寄一封信。

　　光是稱呼，就已想了有一個小時吧。

　　我的摯友。

　　親愛的夏晨。（這幾個字剛剛落到紙上還來不及看看創(chuàng)造自己的人長什么樣就被無情的劃掉了）

　　Shelley。（這是他的英文名，當(dāng)時她上網(wǎng)查找匹配這個名字的女名卻發(fā)現(xiàn)大部分結(jié)果都顯示的是一個土鱉般的Mary。）

　　草紙上已經(jīng)是一片混沌不清，夏晨這個筆畫繁多又全是橫的名字已經(jīng)把那張原本潔白的紙變成了一張格子紙，活像中考和高考語文的最后一道題。

　　夏晨，我覺得我就這么不加修飾的叫你吧，或許你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一個我。

　　女孩在淺藍色的信紙上寫下第一句話，心中萬分舒暢。是夏晨以前對我說的嗎，還是別人來著，說看到了淺藍色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一片明亮。哦，對了，除了夏晨，誰還能說出這么文藝又欠扁的話。

　　長長的劉海有點擋住了眼睛。披肩長發(fā)柔順且烏黑，一看便是留了許久而且保養(yǎng)得當(dāng)才會有這樣迷人的效果。是啊，早知道自己會在高二會考完畢休學(xué)外出兩年，便無視校規(guī)校紀那種無聊的東西。

　　夏晨曾經(jīng)對她說，真是羨慕你這樣，每天校長老頭在去教工食堂的路上碰見我都會把我叫住，現(xiàn)在那老頭連我的名字都記住啦。說罷摸摸額頭前遮住眼睛的劉海。

　　他們兩個經(jīng)常并肩行走，幾乎是校領(lǐng)導(dǎo)的眼中釘肉中刺。要么，她會說主任你不用管我們我高二就走，他給你們保持重點高中前十的成績你們就只管在辦公室里哈哈樂就行了。或者他會說，請您相信我們我們只是朋友，從幼兒園就一起長大的朋友。

　　放棄學(xué)業(yè)的文藝女青年向來是校領(lǐng)導(dǎo)們不屑一顧管都不管的禁區(qū)，年級萬年第一的優(yōu)等生則是碰都不敢碰的祖宗，兩個人極有喜感地搭配在一起，管過幾次但卻都碰一鼻子灰之后，慢慢的那些老古董們再碰見兩個人嘻嘻哈哈地高調(diào)走過，便只是假裝眼前是一團空氣。

　　女孩抬起頭，面前淺藍色的果凍表上，時針和分針已經(jīng)是一百二十度角。她回想起地理老師說的，太陽高度角達到一天的最低。

　　陽光幾乎是貼近視平線地射進開著的窗戶。

　　窗下是一張白皙如漢白玉的臉，雙眸似乎是鑲嵌在白玉上的幽黑的寶石，劉海似乎緊緊壓著睫毛，但卻絲毫不能掩蓋住眼睛里，濃濃的憂郁。

　　女孩瞇起眼睛厭惡的起身，惡狠狠地關(guān)上窗戶，拉上窗簾。薔薇花似乎被這一扯弄痛了，吱吱呀呀的發(fā)出讓人血液沸騰思緒紊亂的聲音。

　　打開桌上的護眼燈，那個，是中考結(jié)束之后，夏晨送她的生日禮物。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女孩開始一行行的寫字，雖然是在草紙上。

　　無視學(xué)業(yè)的她，寫得一手清秀的字。初中的時候，她從同桌那里得知自己狂追的班長喜歡文靜的女生，包括了外表斯文，成績優(yōu)秀，字跡漂亮，聲音好聽，溫柔內(nèi)斂，落落大方。

　　如果現(xiàn)在這些字眼出現(xiàn)在她面前，她一定會將它們五馬分尸。可那時，她偏偏就照做了。外表斯文這個不是問題，自己從來都是乖順的制服帆布鞋，況且還配上及腰長發(fā)。成績優(yōu)秀——那一年她若不拼了命的學(xué)習(xí)也不會和夏晨再次考上同一所學(xué)校。聲音好聽這個形容詞天生就是用來形容她的吧。溫柔內(nèi)斂落落大方，逼著她聽了好幾節(jié)大學(xué)的禮儀交往一類的課。

　　她換來的，是班長站在她的面前，鄭重其事地對她說……

　　我…喜歡你。

　　……一場玫瑰雨在她的心田，華麗地綻放。

　　可是親愛的讀者們你們用腦袋稍微想想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事實是，“淑女就是淑女，像你這樣的混混是學(xué)不來的。”

　　女孩站在原地落淚，眼睜睜看著他狠狠地用眼白剜了自己一眼，走遠，他走到對面那些“文雅”的女生面前，欣賞地看著她們幸災(zāi)樂禍，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的笑容。

　　（如果是現(xiàn)在她一定會沖上去給那些**們一人一巴掌。）

　　事后仔細想想自己也不是沒有收獲。拿到高中的錄取通知書，她溫馴地躲在雨季里夏晨的傘下，默默的哭。

　　夏晨摸摸她的頭，攬著她的肩，疼惜的摟進懷中。

　　“死丫頭，這兩個月的假期趕緊給我變回以前的模樣，瞧你追那個人渣追的，都不是你自己了。我問你，他有我?guī)洶。窟€是有我學(xué)習(xí)好啊？比我對你好啊？”

　　女孩倔強地揉著眼睛，肩膀稍稍顫抖。

　　“別哭了，小心把眼睛哭小了，以后沒人要你，你就只能回來找我了。你再跟我說要我跟哪個哪個帥哥搞好關(guān)系，我就告訴你，你丫的長這么難看就剩我肯收留你了吧，誰還能看上你啊。”

　　女孩破涕為笑，沖出男孩的傘，淋著雨，回過頭對夏晨說，“姐其實比誰都快樂的對吧！”

　　白色連衣裙，黑色涼鞋，如同畫中的人。

　　夏晨扔掉傘，跑著追她，兩人笑靨若花。

　　夏晨，憑什么這些事你都只讓我記著，每次你想要回訪的時候你都問我那時你說了什么我說了什么，你把我當(dāng)放映機么。

　　憑什么我就傻呵呵的都記住了啊。

　　女孩把這些全都瘋狂地寫在了淺藍色的信紙上，緊貼著桌子邊緣的那一片，暈暈的染透了一片。

　　怎么會呢。我在想起這些的時候，怎么會流淚呢，我以前，是可以歡笑著講給你聽的啊。

　　高中生活的最初那么美好。

　　他們所在地是全省最好的學(xué)校，設(shè)施齊全（當(dāng)然兩人比較注意的是娛樂設(shè)施而非教學(xué)設(shè)施）。籃球場，足球場，體育館，輪滑場，游泳池，總是包括夏晨在內(nèi)的男生們流連忘返的圣地。

　　夏晨喜歡打羽毛球，喜歡輪滑，夏晨穿上運動服的時候特別帥。這是女生們的評價。只是她們都沒有在夏晨玩得大汗淋漓的時候去遞上一瓶可樂或者在晚上提醒他該回宿舍了的權(quán)利，夏晨把這個他認定是“大大的特權(quán)”只給了她一個人。

　　“二十班的夏晨長得超級帥，打羽毛球和輪滑都特別棒，學(xué)習(xí)還超級好，家里有錢，你們看著我一定要把他追到手。”身在文科實驗班的她，總是聽到女生們?nèi)绱苏務(wù)撍?/p>

　　一字不落地復(fù)述給他聽的時候，他臉上毫無特別的笑著，“你怎么還記這些東西啊小破孩，多無聊啊。”

　　女孩起身回到臥室，把自己藏在被子里，用手擋住整張臉，含氯化鈉的液體卻不住的往外流，就像幼時和小伙伴打打鬧鬧，磕在石頭上涌出的血一樣，無法停止。可是，在所有小伙伴們都不知所措的時候，還會不會有一個叫夏晨的小男孩，一把拉起她往醫(yī)院跑？

　　“你妹的這一下午你都他媽干嘛去了，電話也不接短信也不回，你是不是要造反。”

　　打開電腦，登陸QQ想看看會不會多幾個人給自己留言比如說一句“一路順風(fēng)”之類的0智商的祝福語，收到的卻是他的留言。

　　“這一下午我都在想你。”兩只手無法控制地在待發(fā)送的空白里打出這樣的句子，女孩強迫自己保持清醒，睜開眼睛，像看到外星人著陸一樣盯著那句話看了許久，才反應(yīng)過來應(yīng)該連續(xù)按刪除鍵。

　　關(guān)閉了QQ,回過頭去，倒在床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手機在這時應(yīng)景的想起了勁爆的鈴音。女孩接起，那一邊是熟悉的聲音。

　　“哎，你不是晚上十點的火車嗎，我在車站等了你半個小時了怎么還不見你來，你想晚點啊。”

　　“啊？是嗎？現(xiàn)在幾點了啊……”

　　“哥們，我服了你了，現(xiàn)在九點了。”

　　“好好，我這就去。”

　　少女爬起來穿好衣服，吃力地搬出了里屋的行李，卻突然想到，我那封嚴肅的信呢，難道不給他了么。

　　“你可真是大家風(fēng)范啊，要開始檢票了。”

　　“額，沒晚就好嘛。”

　　“你……一個人在外面注意點。到地方了記得給我個信兒啊。”多少話此時都說不出來。

　　耳邊響起開始檢票的聲音，坐著的人群“呼啦啦”的躁動起來，夏晨提起女孩的行李，和女孩一起站起來。

　　夏晨有點扭捏地說，站臺票賣光了，我……就送到這吧……

　　沒關(guān)系，我走了。

　　“等等！”

　　少年掏出一個小小的像裝飾物一樣的東西掛在她的脖子上，“一路順風(fēng)。”

　　他笑了，笑著看見她的微笑里，也有一絲潮濕在眼中閃過。

　　“你不說我倒忘了，這個，給你。”女孩掏出一個皺皺巴巴的信封。

　　“嗯嗯，好，我回家仔細拜讀，哈哈。你注意安全。快去吧，一會發(fā)車了。”

　　女孩沖著他不住的笑，然后慢慢回身，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