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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殤  文/爾雅

  梨花如雪

  “誰?”杜鵑才把毒蟲小心翼翼的放進玉匣子里,就聽到了窗外的動靜,她趕忙用手絹擦去了嘴角的血跡,然后一聲喝道。

  一個人影從院子里閃開,緊接著大隊的衛兵就趕著過來。

  “你們給我聽著,把來儀宮里里外外給我搜查一遍!找不到刺客唯你們是問!”

  事關重大,可不能給別人知道。只是杜鵑想不到又有誰會敢闖進來儀宮。

  而在來儀宮一隅的假山上,錦葵屏息不動,卻已經一身冷汗。剛才皇后娘娘修煉蠱術,生吞毒蟲的場景,簡直令人不敢直視。鮮血從皇后嘴角汩汩流下,面目猙獰,想必是件極其痛苦的事。

  皇宮里,皇帝已經因病臥榻半月未起,朝堂之事也擱置了半月之久。

  屋漏偏逢連夜雨,不久后大皇子也不知所蹤,東宮無主。而臥榻深宮的皇帝,卻已經絕食三日,生命已危在旦夕。

  皇宮上下已人心惶惶,那些蟄伏已久的東西,終于破土而出。

  ***

  一場暴風雪剛剛過去。已經下了整整七天的雪了。雪霽之后,游云如絲錦般隨風漂流,天壁對映著大地上白皚皚的積雪,澄澈而明亮。

  千暮山已然被大雪封鎖。無窮無盡的雪花將這里塑造成“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闃靜之態。天地之間空無一物。

  遙望眼前覆蓋崇山峻嶺的大雪,龍熙心里說不出的感傷。他感到了一絲恐懼,一絲憂慮,還有久久難以釋懷的情緒。

  “那里,是什么地方?”龍熙指著視線與天際交接的地方,一座高聳入云的山峰,銀裝素裹。

  “回殿下,是千暮云頂。”侍女錦葵恭敬的回答,目光亦如大雪般明亮。

  龍熙抬眸望向遠方,初晨的陽光消融了冰雪,在煥發著銀光的雪地上,流成了滾燙的回憶。

  遙想多年前,煙花滿天,梨花如雪。

  年幼的他會把御花園里飄落的梨花一瓣一瓣掇拾起來,然后挑上最漂亮的幾片裝進銀絲金線鑲做的錦囊里,放在自己的枕畔,安求一夜好夢。他不知道為什么,只要是有梨花伴枕的夜,他都能夢見母后。靜依在夢中人的懷里,是那樣的溫暖和舒適,她撫摸他的頭,輕輕地喚他“熙兒”。只是他看不清母后的臉,她永遠是在一顆花開得異常繁盛的的梨樹下,梨花如雪般婆娑而落,在他夢里一落十余載。

  等他醒來的時候,錦葵總是竫立在一旁,喊他“殿下。”

  關于錦葵,她的事情卻要追溯到十二年前。六歲的龍熙皇子在梨園玩耍,父皇龍旭東卻領著一個小丫鬟帶到他面前。那是十二歲的錦葵,看著眼前的小皇子,她親切的露出一個微笑。

  “姐姐,你是誰?”龍熙很有禮貌的問道,眼睛眨個不停。

  “我叫錦葵。”她如是的答道。

  自此以后,龍熙的身邊就多了一個形影不離的人。而那一天,是母后的第六個忌辰,也是他的生日。

  晚風中飄落的梨花,落到他小小的肩膀上,也穿過她的頭發,二人對立,相默無言。一眼望去,梨園里一如春雪過后,鋪滿了梨花粹白的花瓣。

  為什么東宮有梨園千頃,為什么夢里總是有落不完的梨花。龍熙問父皇,父皇就告訴他,你母后生前最喜歡的就是梨花了。父皇摸著他的頭,面容和藹,眉宇間卻留著一道深沉。

  “所以,父皇才在東宮修建梨園么?”他幼稚的問道。因為他知道國祭的那一天,父皇一整天都待在梨園里,祭奠母后。

  “是,你母后就安息在梨樹下。”父皇說罷就閉上了眼睛,像是冥思,緊接著又睜開。

  “在東宮里?”他睜大了眼睛,眼神玓瓅著珠寶般的光澤。

  “不是……”說到這里,父皇的眼眸變得渾濁,好像到嘴邊的話又咽回心底。父皇招了招手,讓錦葵帶著龍熙回去。然后一個人緘默了好久。

  往事如煙

  春花冬雪,年復年。直到兩年前,龍旭東冊封了新的皇后。她叫杜鵑,是南疆苗族女子,就像名字一樣,她是一個嬌媚艷麗的女人。天生絕美的容顏就像杜鵑花一樣生生不息的綻放。

  她帶來了一個人,準確的說這個人是龍熙同父異母的弟弟——龍夙。龍夙已經十五歲了,比龍熙小了僅一歲。

  龍熙也從未見過這個叫杜鵑的女人,而面對一個仿佛從天而降的弟弟,龍熙覺得許多年來都沒有這般刺激的事了。

  那年春天,東宮的龍涎湖畔,柳絮紛飛,細細的柳絮落在在龍熙的衣褶上。伴著和煦的春風,他和錦葵第一次來到了后宮。

  “錦葵見過皇后娘娘。”錦葵欠身行禮,龍熙卻無動于衷。眼前的女人比想象中的要冷艷三分,她頭戴著精致鳳冠,寶石和金鈿都光滑粲然,卻也抵不上她皮膚的細膩,紅唇似血,黑發如墨。更不敢想象的是,她的兒子,竟已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

  “想必你就是熙皇子吧。”杜鵑打量著龍熙,咂嘴贊嘆道:“果然是個俊俏的孩子,這點卻不輸你父皇當年。”

  末了,她似乎又想起什么:“姐姐在天有靈,保佑這孩子。”

  “來,夙兒。”她招招手喊來身后的少年,“見過你熙哥哥。”

  “龍夙參見太子殿下。”少年的語氣波瀾不驚。

  龍熙卻從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從未見過的剛毅,還有一點點類似敵意的目光。當然這些并無所謂,龍熙把眼睛望向父皇,他在一旁靜默地看著,臉上是和藹的笑容,逼真得掩藏了那一絲僵硬的神色。

  而就在龍熙離開皇宮的一個月之前,龍旭東深夜召見了龍熙。與龍熙說了很多他都聽不懂的往事,有關于母后,有關于龍夙和杜鵑,還有關于錦葵……

  龍熙伏在父親身邊啜泣,自己不知不覺的就長大了,而父皇卻一天比一天蒼老。疾病把眼前這個曾經睥睨天下的男人輕而易舉的打敗。皇袍下的他,只剩下一具瘦骨如柴的軀殼而已。

  “玉璽就在你的寢宮,以后的事,大臣們會幫你料理。”

  龍旭東說到這里,就閉口不言了。他緊緊地抓住兒子的手,好像一松開,就會失去一切。子嗣,是這個男人最后的期望。也是留存在人間的唯一掛念。

  而龍熙也問了他最后一個問題,一個魂牽夢繞數十年的迷。

  ***

  龍熙離開的第七天,皇宮里的靜謐終于泛起波瀾。

  杜鵑一直在等龍夙。夕陽把來儀宮的琉璃瓦涂上熠熠光輝,卻難比附她披戴著的寶石美玉。看到龍夙一來,她馬上遣宮女們離開。

  “怎么樣,事情辦成了沒。”杜鵑抿了一口茶,又輕輕地吐到了銀盆里。

  “沒有,那幫狗奴才守得緊。我進不去……”龍夙想方設法的要進東宮,奈何那幫太監和羽林衛絲毫不讓,說是皇帝的旨意。

  “沒用的東西,我怎么教你的,進不去就殺進去!”杜鵑斥責道,面露慍色,微微蹙眉。

  “有幾十個羽林侍衛,我們的人手還不夠。”龍夙低著頭說。

  “不夠就去找啊!蠢貨!”杜鵑把茶杯狠狠地摔到地上,越發的大聲罵道。伴隨著清脆的碎裂聲,水滴四濺。

  “是。”龍夙不敢抬頭,看到茶水濺到自己身上,也不敢挪一下位置。這些日子她的脾氣越來越暴躁。他低著頭苦笑,要不是這個女人,他才沒心思和龍熙爭搶東宮。可是眼前的人是自己的親娘,沒有她,自己活不到現在,指不定死在哪。

  “不知道當初怎么就生下你這個東西!”杜鵑沒好氣的罵道。

  “對,可是沒有我這個東西你也回不來這皇宮吧。”恃著年少熱血,竟冷冷的駁了回去,龍夙自己也是一驚。

  “你算個什么東西,現在就敢忤逆本宮!忘記了當初本宮是怎么把你養這么大的嗎!”

  “哼,我就是個孽種,你怎么不早點把我殺了。你不是不在乎么?”忍耐應該是有限度的,龍夙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出來。

  “啪!”一個清脆的耳光打在龍夙臉上,杜鵑氣的直哆嗦,撫著胸口不停地喘氣。

  龍夙無所謂的冷笑著,打吧,反正這么多年又不是第一次。

  沒錯,在龍夙看來自己只不過是個孽種,父皇根本就不愛自己的母后。自己只是龍旭東在酒后亂性的代價。這么多年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是個皇子。生活在南疆的時候,莫名其妙的被別的孩子欺負也就算了。回家里哭訴也只有挨揍的份。而自己的父親,卻從來只是偏愛哥哥……

  ***

  馬車在大雪地里疾馳,路上車馬的痕跡頃刻便被大雪覆蓋。馬匹吐著白氣,隨著風和空氣融為一體。馬車上,龍熙和錦葵細談著這些日子的事。

  龍熙拉開車簾覷視著外面流動的風景,一如既往的潔白。一股冷風吹進來,灌進他的袖間,錦葵又替他披上一件絨裘。

  “前邊是姐姐的家鄉?”龍熙遠遠望見雪地里的村落和裊裊的炊煙。而后是高聳入云的山巒,千暮云頂隱匿在風雪和云霧中,融入這萬里如一的白色中,分不清楚。

  “嗯。”錦葵點了點頭,離開雪原的十年她就一直侍奉在龍熙左右,再回到這里也已經不是當初的小女孩了。

  愛你如初見

  雪原,千暮云頂,至今為止人們對它還津津樂道。

  “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千暮云頂峰就是這樣一座“名山”,云頂山巔就有一座被世人稱絕的“仙宮”。

  每逢年末之際,在某一天夕陽映雪,暮色漸濃時。就從云頂之上傳來絲竹音律,不絕如縷的在空山回蕩。聞其聲如沐三月春風。聽其弦鳴錚錚,不覺以為天籟,余音繞梁三日而不絕。而這天籟般的弦音卻不是好運的象征,每當弦音銷匿,暴風雪就如期而至。山下的村野人家,都靠著這個能夠準確預報風雪的樂聲,平安的度過了一年又一年。這樂聲似給這荒蠻之地,描上了幾筆神秘的氣息。

  也有人趁此時上山尋覓此般天籟的來源,但是無一不是在暴風雪肆虐的吹襲下尸骨無存。而終于有一年有人在遙望絕崖時發現了彈琴的人。噢,這時候,就要叫作仙子了。因為那端山崖非常人可攀,四面臨空,其下便是萬丈深淵。

  一傳十,十傳百……千暮云頂有仙人一事便傳了半個天下。聞者無不好奇。

  而這時的天下,經歷著連年的戰亂。百姓身處水深火熱之中,一個仙人救不了他們。能救他們的,必須是一個英勇睿智的君王。而當時的龍旭東就肩負著平定戰亂,拯救天下百姓于水深火熱之中的艱巨任務。

  可他運氣似乎并不好,先是老皇帝大敵當前之際遽然駕崩,他不得不臨危受命。可是他一個成日游手好閑的皇子突然就上了戰場,瞎亂的指揮下,百戰百殆。東夷敵軍很快就兵臨皇城,大街小巷橫尸濺血,一切繁華在火光中灰飛煙滅。刀劍光影下,龍旭東在一隊羽林衛的保護下得以逃出生天。

  那一天,他躲避追殺逃到了千暮山。

  他的最后一個仆從為了保護他,死在了千暮山的茫茫大雪里。一年一度的暴風雪將至,凌冽的寒風把他一生好夢吹空。繁華奢靡的日子終于如夢方醒。他身負重傷,血染紅了那一片白皚皚的雪地,剩下他一個人垂死掙扎。

  萬幸的是,自己并沒有死。而是在一處別府之中醒來,身上的刀劍傷痕竟也痊愈。等他驚奇的推開窗,發現自己奇跡般的來到了云頂之上,視線下端是千暮山連綿起伏的崇山峻嶺,全都在腳底下了。

  救他的人是一個很年輕的女子。當然龍旭東也才二十出頭罷了。女子貌若天仙,是他從未親睹過的絕世容顏,曾經的皇宮佳麗三千,現在看來只如過眼云煙。那樣的的美麗不食人間煙火,就如碧空中飄蕩的雪一樣一塵不染。他心動了,從未有過那般心動過。愿得一人心,此生復何求。

  那樣寂寞的日子里,他們很快便相戀了。女子并不是仙人,她叫梨月,是上一任宮主收養的孤兒,也是現任的云頂仙宮的宮主。

  梨月,取自云梨花花瓣如皓月一般皎白無瑕的意思。而云梨,是千暮云頂的獨有奇物。這般梨樹只在千仞之高的雪山才能生長,歲歲年年花開花落。但是論到結果,卻只有每十年結一次,每樹只結一顆雪梨。據說食此果可有摧枯拉朽,青春永葆之效。

  梨月便是用這雪梨救了瀕死的龍旭東。救下她那天冒著生命危險在暴風雪里帶回來的人。

  或許世間至真至純的愛也就那般無言,心有靈犀一點即通。

  他們就這樣恩恩愛愛的在云頂生活了五六載,連二人的婚事都有些荒唐兒戲,主持的人和賓客都是些宮女。仙宮的生活一如忘卻凡塵,食天池雪蓮,飲雪山晨露,何等逍遙快活。

  直到來千暮山的人越來越多,死的人也越來越多,這些人卻不是來尋仙的,都是些躲避東夷僭主暴政的難民。這使得龍旭東遽然間想起了自己的使命,想起了一個君王對天下的責任。

  他自然舍不得愛妻,舍不得這里猶如仙境般的一切。那棵永遠紛紛揚揚落花的云梨樹,她在繽紛的落英里撥動琴弦,傳說中的天籟愀然空臨。

  他擁抱了她最后一次,就算是遠大如興復家國的理想,也不能隔絕兩顆相愛的心。梨花落在她肩胛上,雪落在她的裙擺下,一如當初初見時那副嬌俏撩人的模樣。

  “此行我雖不能隨夫君前去,卻請帶走這新謝的梨花。”她遞過一個小巧的錦囊,錦囊里邊裝著梨花純白的花瓣,一共是六片,“好男兒志在四方,我不再作勉強,留著這些花瓣,夫君莫忘梨月。”

  這傷痛離別的話,從她嘴里說出卻字字凄美,如同在他心頭倒灌熾熱的巖漿,每一個蘊含著她內心脆弱的字都在侵蝕他的堅強。

  她把頭深深地埋在龍旭東胸口,泫然淚下,他突然感覺懷中妻子的眼淚竟輕而易舉的穿破他的胸膛,流到他的心里,每一滴都結成冰,把心壓得沉重。

  “等我回來……”

  世間事,無論愛恨情仇都被時間慢慢的醞釀。就像當初一句話,有情人便深深地刻記在心里。分開時我許下的諾言,你用一生去等待。我帶上你的祝福和期望離開。而我借你的孤單,何時能還?

  你是不變的傷

  就這樣,龍旭東輾轉三月來到了曾經的友邦南疆苗族。

  邏桀一族是苗族的分支,也是最強大的一支。南疆十萬大山百分之六七是邏桀族的領地,而這樣一支強大的種族卻是由一個女人領導的——她叫紅綾。

  龍旭東求見紅綾。面對曾經威震四海的中原天子,如今雖然只是亡國之徒。她從來看不起這樣無能的人,江山都坐不好,當什么狗屁皇帝。但是抱著好奇心還是把盞相迎。

  一起接見龍旭東的還有紅綾的女兒,邏桀族的公主——杜鵑。那時的杜鵑才剛剛年滿十八,臉上還帶著一股孩子般的稚氣。

  南疆一帶女子生得嬌艷絕人,男人卻個個三大五粗,要不就土里土氣俗得不能再俗了。

  而龍旭東本就長得俊俏,天生有一股帝王之氣,穿著打扮又彰顯不凡,雖然年紀近三十卻因為曾經食過雪梨貌似十八。杜鵑平時見慣了不入流的貨色,而今天到訪的美男子不得不令人贊嘆。

  觥籌交錯之間,杜鵑不禁多看了龍旭東幾眼,龍旭東的言行舉止在她看來都是那么的從容,文質彬彬,風度翩翩,……只是她未曾讀過書,卻不知道該怎么形容罷了。

  而對于借兵一事,紅綾卻絲毫不肯答應。小公主在旁邊好話說盡也沒有用,卻是讓龍旭東有些不好意思了。

  “雖然未能達成共謀,旭東卻是要感謝杜鵑公主,先飲一杯為敬。”相比皇宮的金杯銀盞這里的酒器就是像盆一樣大的碗,可龍旭東還是要說成杯,然后端起來一通大灌。

  雖然聽不大懂眼前這位美男子的話,杜鵑也端起“盆”來就喝,三兩下就一飲而盡了。

  酒宴剛剛結束,龍旭東因為實在敬了太多酒,醉得被人抬出去休息了。

  而紅綾似乎看出了女兒的小心思,開玩笑般的說:“娃娃,你是不是看上了人家小哥兒了?反正他也沒有去處,不如就讓他留下來當你郎君如何?”

  杜鵑卻羞紅了臉跑開了。他會同意嗎?她心里還是想著。

  入夜,杜鵑還是覺得有點擔心龍旭東,畢竟他喝得太多了,也不知道醉醒了沒有。這個男人身上總有一種莫名其妙吸引她的地方。

  他從中原來的,一定知道很多東西吧。她想著,曾經母親也同她講過那里的事,不過她覺得中原應該比想象中的更繁華吧。

  本來準備更衣休息的杜鵑還是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偷偷地跑到了龍旭東房間里準備問個究竟。

  可龍旭東好像并沒有認出杜鵑來。離開千暮云頂算起來已經有一百天了。他依舊醉著,卻念著梨月的名字,眼前卻真的出現了一個女子。雖然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可是思念這東西卻真有無窮的魔力。

  翌日清晨,天色微微發亮,窗外的鳥雀鳴叫聲卻格外響亮。大概生長在這片天然的山野的動物都充滿生機吧。這一夜龍旭東睡得也格外的香,準確的說是香玉滿懷。當然,在他發現懷中的女子并不是梨月的時候,其吃驚程度也不弱于第一次見到梨月的時候。不同的是,前者驚艷,后者驚恐。

  “娘,你倒是幫幫他啊!”杜鵑公主仍然倔強的要求紅綾出兵援助龍旭東,原因無非就是……“都這樣了您還猶豫什么啊!我已經是他的人了,您不肯答應我,我就和他一起走,要是哪天東夷人把我們都殺了,您可別后悔!”

  “你!”紅綾也氣得不輕,不過才過了一個晚上自己閨女就送了人,她殺人的想法都有了。

  奈何龍旭東又不是故意的,攪得她是左右為難。難道要和女兒說,其實男人根本不可靠,要不然為什么邏桀族自分支以來都是女首領?男人就是花花腸子,今天和你睡了,轉個身就把你忘了。平時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要頂天立地,遇到大事就慫了,全他媽的貪生怕死。天底下男人多的是,何必要死賴著他。

  可是紅綾又說不出口,因為至今為止她都不知道自己寶貝女兒的爹究竟是哪一個。她不相信什么真愛,可是她無法連女兒的愛都抹殺了。她做不到,因為她不是個好母親,她無法責備女兒,杜鵑也從小就沒有父愛……

  邏桀八萬勇士舉族北上,所到之處片甲不留,東夷人更是聞風喪膽,大軍長驅直入,直逼皇城。而國內起義軍則四面八方的響應,舊朝的文臣武將都有備無患,領著義軍向皇城會聚。

  這場復國戰役進行得無比順利,僅僅用了半年多的時間,東夷十二部落首領的人頭就懸掛在皇城城門上。亡國的十年也終成了歷史,王朝復立,舉國歡騰。

  可是當龍旭東滿心歡喜的準備再回到千暮云頂的時候。他不知道的是,一件已經悄然劇變的事正等待著他。

  仙宮也寂寞

  仿佛是要揭開一個掩蓋了十八年的秘密,此行的終點已經近在眼前,龍熙已經迫不及待卻又有一絲恐懼,他希望所有的一切不是自己預料的結果。

  攀過千暮云頂的密道,龍熙和錦葵終于登上這山巔。一路只有驚卻無險,互相安慰了幾句,沒有多少話,二人便走進了傳說中的云頂仙宮。

  而龍熙頓時就感覺踏入仙境,入眼處是一泓明亮的池水,池中幾株雪蓮正在盛開。飛雪如細鹽般傾灑,落到池水上頃刻便融化,沒有泛起一絲漣漪,池面猶如鏡子一樣平靜。

  不遠處坐落的府邸,琉璃瓦上同樣也沒有一片雪花。好像所有東西都被施了法術一樣,所有的雪花都立即在飄落后融化。

  只是,二人還未緩過神來就已經被一群持劍的白衣女子團團包圍了。

  “你們是什么人,膽敢擅闖仙宮禁地!”

  龍熙卻是知道有一群看守仙宮的宮女,父皇把這里的情況都告訴過他。每一任宮主都會收養一些孤兒,亦或是被拋棄的女童,帶到千暮云頂把她們養大,然后在自己將死之際挑選最優者繼任。繼任的儀式則是食用一個象征著青春不老的雪梨。

  父皇告訴他的關于雪梨的秘密,卻遠不止這些。

  云梨樹的生長,必須依靠有著千仞之高的山峰上凝聚的冰雪之氣。云梨只有樹吸收了冰雪精氣才能結出雪梨,而冰雪精氣的凝聚則有一個漫長的周期,每十年才足以結出一顆雪梨。

  歷代宮主靠著雪梨的藥性,在固有的壽命里都可以把樣貌維持在十八歲左右,而且身體也能百毒不侵。靠此修煉某些奇門異術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而雪梨的藥性也只維持十年左右,一但過了藥性期卻不食用雪梨,就會進入一個藥性延伸期。延伸期里與普通人一樣,容貌會隨時間變老。再過五年,若期間還不再食用雪梨,就會進入藥毒期,也就是食用雪梨的副作用期。在藥毒期內,再服用雪梨也無濟于事了,因為身體的機能已經完全進入一個劇烈衰弱階段,人會加速老化,身體也開始慢慢地容易染上一些疾病,最后死在蒼老和疾病的折磨下。

  人終究不是仙,人會老,人會得病,即使使用某些手段躲過這些,就像服用雪梨。可是服用雪梨真的就逃得過衰老死亡嗎?雪梨生長在人間,也非仙物,它帶來的這些好處,你終究也要加倍的償還。

  龍熙給她們看過信物,那個裝著六片梨花花瓣的錦囊。這些宮女自然認得是宮主的物件。

  “想不到你已經這么大了,當年你父親帶你走的時候你才剛剛滿月呢”其中一個年長些的宮女感嘆道,“你隨我來吧,宮主確實安葬在云梨樹下。”

  見到懸崖旁的云梨樹,龍熙已止不住淚流滿面。夢中曾經出現過無數次的場景,仿佛在這一刻被印證。所有一切關于那個魂牽夢繞十幾年的人,就靜靜地沉眠在這里。

  夢中人已不知去了何處,梨花依舊紛紛揚揚的落著。

  “即使是進入了藥毒期,也不一定就那么快死去吧。就算是因為生下了我,母后的身體變得更脆弱,也不會是因為難產而死吧。”龍熙的語氣竟也咄咄逼人。祭奠了母后,他又詳細詢問宮女母后的死因,可是她們卻逃避他的眼神。

  見宮女無言以對,龍熙又說:“你們為什么要騙我,騙我父王?”

  宮女們此刻都有些慌神,錦葵卻把話說道:“或許,她們也有苦衷吧。”見宮女們囁嚅的樣子,錦葵又說:“知道什么就說吧。”

  “這……”宮女們互相看了看,眼神里像是在交流些什么,方才坦然的說出了真相。

  原來,梨月并不是在生下龍熙后就死了。她沒有死,但是已經在藥毒的作用下開始蒼老。一個月后她就已經滿頭白發了,皮膚也開始慢慢地變得松弛,皺紋一條一條的爬滿她的臉,每過一夜她都感覺老了一歲……

  “可你父王并沒有認出宮主來……”

  宮女的這一句話,不知隱含著母后的多少心痛吧。曾經說要愛她一輩子的男人,山盟海誓還未曾兌現,曾經說過的情話好像還回蕩在耳邊。他走過她的身邊,卻沒有認出她來。這一定是上天開的玩笑吧,一個人要是為愛付出得多深,最后也能被傷得多深。

  “所以我母后也不肯與父王相認?”龍熙又把頭轉向那顆云梨樹,他好像看到父皇帶著自己離開后的每一個日日夜夜,母后披著雪白的長發在梨樹下無聲的抽泣。龍熙感覺到的那種痛徹心扉的痛,曾經無時無刻不在嚙噬母后的心。

  “宮主或許是怕你父王受不了吧。”

  “分明摯愛近在眼前,卻無法相認,或許這才是父王所最受不了的事吧。”龍熙苦笑著回答道,眼淚不知不覺的拆分兩行。

  “你說是吧?錦葵宮主。”龍熙突然轉過身來,面朝錦葵。

  錦葵遽然一驚,片刻又覺得釋然,不再如剛才那般緊張的神情。“殿下原來已經知道了。”錦葵回答道。

  “你與我年紀只差六歲,父皇說當年你也是最小的宮女,六年后你不過十二歲,竟主動要求來皇宮照顧我。難道我在皇宮里還缺人照料不成。而這次你又主動要求隨我來云頂仙宮,就是為了在藥毒期前吃下雪梨吧?”

  “對,再過一年,便是我的藥毒期了”錦葵坦然道,“當初梨月宮主在臨死前便托付我,要好好照顧你。”

  錦葵慢慢踱到龍熙面前,把手輕輕地貼到他的臉上,“你是梨月宮主在藥毒期生下的,難免受到藥性的影響。每次你夢到她的時候,藥毒就發作。毒性讓你的身體越來越冰涼,那時候我就抱著你,畢竟我是服用過雪梨的人,也就有梨月宮主的氣息,你不會覺得不舒服的。”

  錦葵沒有說的是,那樣的夜里,他會不停地喊“娘……”。

  母后當年那般選擇,或許她自己早就預料到了結果。雪梨十年只有一顆,她選擇救父皇便是一命換一命,也就等于選擇了十年后忍受蒼老和疾病的折磨而死去。大概她以為自己即使變老變丑,能在父皇懷中死去未必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可是人算終究不如天算,命運早就已經定盤。

  “只是,為什么父王在藥毒期過后卻沒有……”

  “你說皇上啊,好像那個苗族女人懂蠱術,她的血有極強的能量來延續生命。她把自己的血摻進皇上的食物里,所以皇上才挨過了藥毒期。說起來,她才是天生的青春不老的人吧。”

  “你是說杜鵑。”龍熙一臉驚愕。

  “沒錯。”

  “怎么會這樣?”龍熙舉頭望向皇城的方向,目光恍惚迷離。縱使暌別千里,他驚奇的心早已飛躍茫茫雪原,飛躍明媚的山川,落在那深宮墻院里……

  你若無悔

  結局的結局是關于杜鵑的。

  她愛他,就像他愛她一樣,至死不渝。

  她的血能維持龍旭東的生命,可是卻不能直接給他喝。

  一來,他不會接受。第二,即便是用自己的血,也要先讓一種毒蟲把精血吸出才能用來救人,否則就是害人害己了。

  每一次吞下毒蟲,任由它在自己身體里肆虐撕咬,痛不欲生的感覺都挺了過來,可是……

  “怎么,皇上今天又不肯吃東西?”杜鵑一身血色錦衣,細眉輕蹙,烏黑的長發垂過肩膀貼在背上。詢問著跪在地上已經嚇得腿抖的御膳房的廚子。御膳房這個月已經換了十幾個御廚了,但是不管做什么東西皇上都不肯吃一口。皇上不吃東西,他們就見不到第二天早上的太陽。

  而龍旭東自然已經發現了自己至今還茍延殘喘于人世的秘密,四年前的他不肯回千暮云頂食下第二顆雪梨,就不會再希望留在這人間。

  “你還放不下她么,為什么你要這么固執?”想著想著,杜鵑就淚流不止。

  她想到了以前,他們初見的日子,那個荒唐茍且的夜晚,那些陪他戎馬征戰的日日夜夜。還有被軟禁在族內時獨,自為他撫養龍夙的日子。思念亦如刀絞,竟然成了一生的距離。

  可是前陣子,這事竟然同時被紅綾發現了,她不準任何人送毒蟲過來,并且封鎖了南疆和中原的邊境。返生蠱術,沒有毒蟲是不可能吸到精血的。

  當初便是你逼我們分開的,你讓我忘記他,可我做不到。你知道嗎,每次孩子哭著問我爹爹呢。我的心就在流血,我只能打他,把他打怕了他就不敢再問了。你知道嗎,小時候你就是這樣對我的。我沒有見過父親,可是我的孩子,我不想他這樣,像我一樣……

  不管他愛不愛我,都已經無所謂了。只要他能活下去,我什么都愿意。可你為什么要阻礙我,你連女兒最后的希望都不放過嗎?

  東宮外血光勝過了城墻上的紅燈籠,一隊羽林侍衛倒在血泊之中。杜鵑長長的裙擺掃過進入東宮的每一階臺階,臺階上血液汩汩流下,流成她裙擺的鮮艷。

  只要我拿到了玉璽,再調出兵符,我會率軍親征南疆,你不能阻礙我,誰都不可以……

  杜鵑站在東宮的梨園外。又是一年清明節氣,國祭的日子也才剛剛過去。他為了另一個女人建造的千頃梨園,現在正紛紛揚揚地落著花,就像大雪一樣覆蓋了青青的草地。只是她從未見過雪,她渴望的只是像梨月一樣埋葬在梨花下,或許也就能換他的一生思念。

  人世間,多少愛恨卻學不會如落花一般簡單。

  

本章作者隨筆:

        愛你,請你一定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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