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媽媽跟我講,真愛上一個女人就給她買雙鞋子,讓她跟著你走。一輩子,死心塌地的。
長大了,我給白薇買的第一件禮物,便是一雙灰色的雪地靴子,我說:“我想讓你跟我走,花上一輩子的時間,走過冬日的第一場雪景,陪著我到白頭。”
只是這個愿望,一直沒有實現(xiàn)。她跟了另一個男人走了,穿著ManoloBlahnik的高跟鞋,離開了我。
那日,冬夜里,我站在雪地里,對著她道:“答應(yīng)我,一定要幸福!”
“你也是?!彼?。
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我不愿意回頭,看著她。
五年后,我依然呆在上海,而她去了英國,跟著那個男人結(jié)婚生子去了。
偶爾,寄來一張明信片,告訴我她的近況。
前后,五年的時間里,我一共收到了一千零三十四張明信片。
直到這年,我再也沒有收到她的明信片了,斷了所有的音訊,她消失了,不見了。
我在匯海路邊開了一間酒吧,取名:Neverletyougo,Angela
這是她的名字,也是我一直想要遺忘的過去、記憶以及幻覺。
她離開后的第五年零三個月,我在酒吧里,遇到了一個女孩,她的名字叫:蘇橋。
我叫她:棉布裙女孩。
她偶爾來一次,只為了扶著醉酒的男友回家。
我說:“你為何不換個男伴,他不適合你?!?/p>
她道:“你為什么不找個女朋友,你太孤單了?”
……
我經(jīng)常可以見到那個男人帶著一些打扮艷姿的少女逛酒吧,一飲就是一個夜晚,直到他醉得不省人事。
他看上去,除了錢,一無所有。
我除了孤獨,什么都沒有。
這個夜晚,那個男子照舊來酒吧飲酒,與一個鬼佬同時看中了一個打扮時髦的女孩,他們開始有了沖撞,并且發(fā)生口角。
酒瓶子砸碎在那個鬼佬的額角,鮮血淌落下來。
我看著那個男人拿著破碎的玻璃瓶子,朝著那個洋人的胸膛揮下去。
有人報警,有人湊熱鬧,更有人吹著口哨。
落雨的寂靜夜晚,我見到她出現(xiàn)于拘留所的外面。
“他死了沒有?”她看著我,開口道。
“我搖頭,對方受傷了,要求賠償。”我說,伸手遞給她一包紙巾。
“今天是他愛的女孩婚禮……”她看著我,嘴角蕩漾開微笑道。
“那天,下著雪,他打電話對我說:蘇橋,過來吧。來上海陪我?!彼ь^,看著我,眼睛里含著淚水,嘴角卻在微笑道:“那天,我們做愛了。他很瘋狂,根本不管我是不是第一次。鮮血淌落在床單上。他說,要對我好好的?!?/p>
我拉著她的手,不讓她進(jìn)去道:“別進(jìn)去。他不會對你好的?!?/p>
她推開我的手掌道:“其實,我們都是同類,明知對方不會付出更多。卻,心甘情愿的付出更多。”
那日,是除夕的夜晚,街頭有燦爛明耀的煙花落下。
我看到那個一身傷痕的男子自拘留所里出來,一邊揮開她的手心道:“別管我。你他媽的,管不到老子身上去?!?/p>
握緊的拳頭,忍不住揮在了男人的身上,他擦拭著嘴邊的鮮血,看著我邪笑道:“你是她剛認(rèn)識的相好?把她帶走吧?爺,穿膩的破鞋,剛好給你了!”
我揪緊他的衣領(lǐng)道:“你他媽的,說什么呢?玩意兒!這個女人有多好,你根本不懂得珍惜!”
我拉過她的手心,被她輕輕得推開道:“我不要,你走吧!”
“聽到?jīng)]有?她不跟你走!”他開一部蓮花跑車,一邊推搡著她道:“還不上車,蠢女人!”
她轉(zhuǎn)身的背影,寂寞而哀傷的,與記憶中的“她”重疊在了一起。
曾經(jīng)的她哀嘆道:“愛情終究敵不過現(xiàn)實,我需要的是面包,卻不是虛幻的感情。宇翔,別傻了!”
“別犯傻了。也別等她了?!备糁鵂N爛盛開的煙花,隔著她一張寂寞憂傷的臉龐,眼前的年輕女孩,看著我,一臉認(rèn)真道。
“還不上車?”車內(nèi)的男人嚷道。
我看著他們一起離去,仿佛看到五年前,那個男人開著保時捷,將她自我眼前帶走。
我以為不會再見到她了,我開始養(yǎng)了一只肥貓,貓本來是不肥的,可是我喜歡將它養(yǎng)得肥而壯。這樣抱起來更有肉感。我叫它:九把刀。是我喜歡的一個作家的筆名。
九把刀很乖,在我寂寞的時候,它會主動的跑到我懷里,讓我撫摸著它肥胖的身軀,一邊陪著我曬太陽,一邊飲口黑咖啡。
我從來不碰酒,酒會讓我越喝越寂寞。
我喝黑咖啡,苦澀的味道,讓我懷念起逝去的青春,還有那份初戀。
我是個挺現(xiàn)實的人,卻很愛做夢,我希望自己能夠像小說里的男主角,制造出一枚可以改變?nèi)祟惸X電波的M晶片,將它植入我所深愛姑娘腦海中,將頻道調(diào)至H520,1314的腦波頻道。
對她說:“安吉拉,我要我們在一起。”
只是安吉拉最終沒有同我在一起,她同那個男人一起移民到了大不列顛群島。
她只是個突然的影子,像小弄堂里夕陽下,漸收攏的一抹暗影,不經(jīng)意的,覆蓋上心頭。
安吉拉的明信片,自我遇到她的第二個星期,遠(yuǎn)隔遙遠(yuǎn)的海岸寄到上海來。她道:宇翔,我已經(jīng)與William解除婚約,我沒有想像中的那般愛他,亦接受不了他的三心兩意。
兩個月后的情人節(jié),我即將歸國。你可以來接我嗎?
安吉拉。
我將明信片,擱在進(jìn)盒子里,這里一共有一千零三十五張明信片。
我想,我仍是愛著她的嗎?
在燈光昏暗的房間里,第一次我給自己倒了杯含有汽泡的香檳酒。
九把刀悄悄得自房門口,跑進(jìn)來,一邊奔上我的膝蓋。
“九把刀,你說,我還是愛著她的嗎?”粗厚的掌心,撫摸上貓的軀體,它已經(jīng)非常肥胖了,連抬頭下,都嫌得有些吃力。
“時間沉淀下來的不止是時間,還有感情。我想,我對她已經(jīng)沒有最初的迷戀了。你說呢?九把刀。”我將香檳酒杯,遞到它面前,它有意識的伸出舌頭,舔食著杯口。
我想告訴,安吉拉,我已經(jīng)不愛你了。只是,這樣一句簡單的話,我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寒冬,上海的雪,下得越深。
不知,現(xiàn)在的她,過得可好?我抱著九把刀,坐在電腦前,呆呆愣愣的,想給她寫一封電郵,不知如何寄出。
那個女孩自此從眼前消失了,那個男人沒有再來過酒吧。斷了音信。
我依舊站在酒柜前,擦拭著空的玻璃杯,接受著陌生女郎的搭訕:宇翔,你有女朋友了嗎?
沒有。
為什么不交一個呢?
一個人是孤獨,兩個人是寂寞。
所以我選擇一個人獨處的孤單,不想讓另外一個人感到寂寞。
真是個善良的孩紙。
偶爾酒吧關(guān)門后,經(jīng)過匯海路的哈根達(dá)斯店,我想,我可以帶著她進(jìn)去,叫一杯香草杏仁雪糕??粗?。
這是我以前同安吉拉在一起,所不能實現(xiàn)的愿望。因為我太窮了,我是個窮小子。
安吉拉走后,我同朋友合伙開了一間酒吧,我跟身邊朋友借光了所有的錢。只為了開一間酒吧。等她回來后。她可以找到我。
眼看著,她回國的日子漸近,卻是絲毫感覺不到,幸福的腳步聲踏進(jìn)來。
矛盾的情緒,越來越深。
寂靜的深夜,醒過來。站在浴室的鏡前,看著自己一張不疲不堪的臉龐,忽得感覺到憤怒,拳頭砸在玻璃上,鮮血艷若花瓣。
還是忍不住,給她打電話:“好嗎?我是宇翔。Neverletyougo,Angela酒吧的?!?/p>
“恩。你好?!彪娫捘穷^,她的聲音甜美而輕脆。
“我想見見你,可以出來下嗎?就今晚好嗎?我只是想見見你,沒有別的意思?!蔽翌澏吨ひ?,對著話筒道。
“他喝酒,喝到胃出血了。我還在醫(yī)院?!?/p>
“打擾你?!?/p>
掛斷電話的那一瞬間,我似乎可以聽到,內(nèi)心空洞了個口子,一陣陣的冷風(fēng)吹進(jìn)來,止不住的寒冷。
我將外衣一再得拉攏,裹緊自己,還是阻止不了的寒意。
“就這樣吧。”我對自己道。
二月十四日,情人節(jié),我捧著一大束的香水百合去機(jī)場接安吉拉,遠(yuǎn)遠(yuǎn)的,我見到了記憶中的情人。
她沒有太多的變化,依舊漂亮如昔,只是身旁多了名五歲的女童,眉梢眼角都似極了她。
“宇翔?!彼粗?,又望了一眼身旁的女孩道:“這是我女兒,叫雅雅?!?/p>
“真漂亮。像媽媽?!蔽业馈?/p>
“雅雅,叫叔叔?!彼叽僦∨⒌?。
“不要。我不要。我要爸爸?!迸⑼鄣囊宦暎蘖似饋淼馈?/p>
我俯身道:“別哭,哭了就不好看了。雅雅要不要吃KFC,叔叔帶你去。”
小女孩依舊哭鬧不休,一邊揮開我的手心,躲在安吉拉的身后,她一臉不好意思道:“孩子怕生?!?/p>
我笑笑道:“回來了,就好?!?/p>
“宇翔,我們還能……”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道。
“先吃飯吧!”我?guī)銈內(nèi)ァ?/p>
安吉拉提出要去我的公寓,我沒有拒絕。
那夜,她看著我的臥室道:“宇翔,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喜歡白色的床單。你的潔癖。一直沒有改掉。”
小女孩躺在沙發(fā)上,昏昏欲睡。
我道:“太晚了。孩子也要睡了。不如回賓館吧?!?/p>
她沒有說話。
突然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安吉拉道:“我去看看?!?/p>
我沒有來得及阻止她,門打開了,一身純白棉布裙的蘇橋就站在門口,雨水濡濕了她卷曲而長濃的墨發(fā),漆亮的眼眸,閃爍著一抹不安道:“我是不是敲錯門了?”
我上前道:“沒有。”
轉(zhuǎn)過身,對著安吉拉道:“對不起。我有個朋友,可以等我下嗎?”
她看上去,模糊而疲憊不堪,臉容上透著模糊不清的笑容,一邊轉(zhuǎn)身坐在了樓梯口的臺階上。
夜,非常寒涼,她純白色的棉布裙像一道幽暗的陰影,覆蓋在了我的心頭。
安吉拉道:“太晚了,寶寶要回去睡覺。宇翔,你可以送我嗎?”
我點頭,抱起沙發(fā)上的孩子,一直到在街上拉了輛出租車,讓她們母親上車。
“她是誰?”安吉拉,還是忍不住問道。
“一個女孩?!蔽业?。
快步奔跑回去的時候,我以為她已經(jīng)不在了,只有樓梯口一道寂靜的純白陰影,仍然還坐在那里。
是,非常寒冷的夜晚,她環(huán)抱著自己道:“我可以進(jìn)去坐坐嗎?”
她看到房間里的香水百合道:“真美。就像她。她是你愛的人嗎?”
我道:“曾經(jīng)是?!?/p>
她的目光觸及到角落里那一雙雪靴道:“這是什么?”
“一雙鞋子?!?/p>
“打算要送給她的?”
“曾經(jīng)是。”
她沒有再說話,我煮了熱咖啡,遞給她一杯道:“你肯定很冷。喝點。暖暖?!?/p>
她低頭呷了一口道:“他被抓進(jìn)去了。我知道,這是早晚的事情。只是沒有想到,會這么快?!?/p>
我看著她,不知該如何說。
“我昨晚才發(fā)現(xiàn),原來在上海,除了他。我什么都沒有。朋友。家人。同事。除了他,我沒有什么可以依靠的。我想,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可以聽我說說嗎?”她道。
我點頭。
“我要離開上海了。這次,是跟你告別的?!彼拇?,忽得落在我的額上。
“你相信命嗎?聚合離散總是有命運(yùn)安排的。這一次,我是該離開的時候了?!彼f。
翌日,醒來。她已經(jīng)離開了。墻角的那雙雪靴不見了。
安吉拉后來,找到了一名在國企上班的離異男子重新組成家庭。
而我,依舊守著Neverletyougo,Angela酒吧。等著她回來。穿上我給她買的雪靴,陪著我一起走過,冬日的第一場雪景,到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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