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    掙扎

時間：下午五點左右

地點：醫院病房

人物：顧 壹

季 念

孫家宜

【幕啟。

【醫院的走廊，淡青色的墻壁配合著刺鼻的消毒水味兒，整個樓道都靜悄悄的，偶爾能聽到男人的皮鞋聲和女人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這間病房的門牌號掛著三二二的字樣，病房的門口有候診的塑料椅子，一樣也是冷色調發青的顏色。后方隱約還能看到醫院有些年頭了的樓梯蜿蜒而上。

【顧壹疾步上。

【他的襯衫開著上面的兩顆扣子，西裝上衣搭在手臂上，穿著雖然看似隨意卻能看出做工的精良，頭發也是經過精心的打理。他大步流星地走到“三二二”病房的門前，卻幾乎又不假思索地轉頭折了回去。他在門前的空地上轉了個彎，又再次回頭走到門前，可幾乎又很快地轉頭回到原地。如此在門前打了三個來回之后，他的臉上開始有些踟躕不定的焦躁。下意識地去摸自己上衣口袋里的打火機和煙盒，他剛剛準備點煙。

女 聲：不好意思先生，醫院樓內禁止吸煙。

【顧壹不好意思地沖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揮揮手致以歉意，打著哈哈有些懊惱地退回到走廊邊的座位前面，把西裝外套扔到一邊的座位上，隨意翹起了腿來。

顧 壹：（自言自語）家宜，我覺得我們可能還是有點不太合適，你看這結婚的事情……（搖 搖頭自我否定）家宜，我們把婚事緩一緩，再各自冷靜一段時間吧……（又覺得不 好，再次否定地搖搖頭）我，雖然我覺得在你生病的時候說這個不太合適，但是， 我們還是不要再這樣繼續下去了。

【孫家宜在顧壹說話的同時無聲上，隨她的上場伴著悠揚的代表幻象的音樂——坐于后方的樓梯上，靜靜聽顧壹說話。

孫家宜：（自然地接上顧壹的話尾）顧壹，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顧 壹：（坐直身子，看著前方）意思是我們分手吧。

孫家宜：為什么這么突然，你喜歡上別的人了嗎？她是誰？

顧 壹：一個我我從上高中以來就對不起的人，她很愛我，我以前傷過她的心，現在她肯回 來我身邊，我已經很感激，我也是真的想要和她好好在一起，現在她還有了我的孩 子……（有點語無倫次）我，我不能再傷她的心。我真的不能失去她，對不起，家 宜。

孫家宜：（沉默了幾秒鐘）你就不怕傷了我的心嗎？你忘記了在你事業剛剛起步的時候，陪 在你身邊的人一直都是我嗎？可不是那個叫做季念的女人。

顧 壹：（停頓了很久）對不起。

孫家宜：可是，我們畢竟已經在一起三年了，顧壹。我們下個月就要結婚了。（等待對方說 話，卻沒有得到回應，自己接著）你真的要為了一個中學時代的意外而離開我嗎， 其實你甚至都不能確定她是不是還愛著你——

顧 壹：（匆忙打斷）她愛。

【孫家宜沒有再接話，沉默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無奈地轉頭下。與此同時，孫家宜下場的同時，季念上，與孫家宜擦肩而過，卻好像完全沒有看到對方一樣的漠視。

顧 壹：（自言自語地重復）她愛……

季 念：（站到孫家宜剛才站的地方，遲疑了一會兒卻才又開口說道）那你真的也愛她嗎？ 那時候你說你愛她，但不過就是為了打賭能贏，為了看看你能不能追求到全校有名 的怪胎，為了驗證一下自己的的魅力，你成功了，然后一腳把她踢開。那現在呢， 你是真的愛她嗎？（越說越有些激動，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控，聲音又漸漸弱下來） 怎么會呢，你怎么會莫名其妙又愛上她這樣的人呢，她連和你睡覺也不過是為了掙 你的錢。

【顧壹咽了咽口水，像是要開口，最后還是沒有說話，身體有些僵硬地坐在那里，胸膛有些起伏，看起來情緒也是激動的。

季 念：（恢復自己平穩的音調）顧壹，其實你沒必要這樣為難自己做這個決定，你知道， 我要的其實不是這樣，不是你去毀掉婚約拋棄另一個女孩然后說要和我在一起。 你也很明白，我們不可能……（有些遲疑）結婚的。

顧 壹：（眼睛一直看著前方，好像在和季念交流，又好像只是在和自己說話）不，我并不 為難。我一定會留住這個孩子。（突然有些激動從椅子上站起，往前走了幾步）你 還想讓我怎么樣，我說讓你把他生下來，我會給你們母子最好的生活，你想要什 么我都給你，除了名分，但你還是不愿意。我說我會和她分手，你現在又來阻攔， 說什么我們不可能結婚。你要我怎么樣，才肯留下這個孩子？

季 念：（傷感地）說到底，你想要的還是僅僅只有這個孩子而已。

顧 壹：（語氣突然和緩下來，轉身回到椅子上坐下）我當然也想要你，我要的是我們一家 三口的生活。季念，你要相信我。

季 念：我一直都很信你。（欲言又止）只是……

顧 壹：（眼神溫柔許多）沒有必要只是了，我今天就會和她把話說清楚，你只需要在這里 等著我。

季 念：（沉默了一陣，才發出一聲輕輕的聲音）嗯。（旋即轉身無聲地下場，代表幻象的音 樂停止——）

【顧壹起身整理了一下頭發，把西裝外套重新穿好，像下了一個什么決定似的走到病房門口，這次沒有再過多遲疑就推門進去。房間里一切幾乎都是純白的，微風吹動著窗簾，陽光明媚，床頭還擺著一束鮮花，孫家宜把自己裹在被單里，安靜地睡著，旁邊還攤著一本家常菜譜。顧壹本來正旺的氣焰頓時又弱了下來，把外套輕輕搭在一邊的椅子背上，先走到窗邊去幫她把窗戶關好，又過去幫她把菜譜夾上書簽放到床頭柜上。女孩仍睡得安穩，沒有一點聲響，顧壹順手拿起桌上果籃里的一個蘋果，坐在一邊削起來。

【他心情開始有些急躁，蘋果皮被削得斷斷續續，噗噗地掉落在地上，孫家宜就在這時候醒來。兩人突然四目相接，不知為何都有些尷尬，還是顧壹率先移開了目光。

顧 壹：怎么突然病了？

孫家宜：（搖搖頭）你怎么來了，不是去出差了嗎？

顧 壹：提前回了。（把蘋果遞給孫家宜）走之前你不是說，回來有好消息要告訴我？

孫家宜：（略一失神）嗯……好消息就是，我終于會做糖醋排骨了，出院就做給你吃。

顧 壹：（有些好笑）這算什么好消息。

【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沒有說話。顧壹有些局促地站起身來，在屋子里走動起來。

顧 壹：其實我也有話想對你說。（不太敢看對方的眼睛，走到門邊背對著床上的人）你覺 得結婚這件事，我們是不是有些……（努力尋找措辭）草率？（不等對方回答，又 自己搶白）我的意思是，比如今天這樣，你生病了進了醫院，我卻是四五天之后才 知道，也不能陪在你的身邊……我覺得，我可能還沒有夠格做一個好丈夫。我其 實……

孫家宜：我覺得屋子里有些悶，顧壹，你把窗戶開一開，好嗎？

【顧壹走到窗邊，把窗戶打開一些，在窗邊又跟自己僵持了一會兒。孫家宜一直望著他的背影，卻在顧壹回身的片刻又轉頭看著自己手里握著的蘋果。

顧 壹：你聽見我剛才說的話嗎？

孫家宜：嗯。

顧 壹：那你……

孫家宜：昨天伯母給我打電話了。

顧 壹：她說什么？

孫家宜：她說她和伯父已經買好了后天的機票來這里幫我們忙婚禮的事情，叫你記得去機場 接他們一下。

顧 壹：哦。

孫家宜：酒店那邊早上給我短信，說賓客的名單已經擬好，發到你的郵箱里去了。

顧 壹：嗯，知道了，我有空會給他們回復。

孫家宜：顧壹，現在幾點了？

顧 壹：（看了一下手表，有些機械地）五點二十五。

【早年還是學生時代的季念上，伴著代表幻象的音樂響起——

【季念直直地走進走進孫家宜的病房，顧壹一轉身正好和季念遇上，顯然吃了一驚。而孫家宜則對這個幻象視而不見。

顧 壹：（禁不住輕呼出聲）季念——

孫家宜：什么？

季 念：顧壹，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說，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無意識地擋在了孫家宜和顧 壹中間）

顧 壹：（越過季念，對孫家宜）沒什么，我就是……想問問你要不要我陪你到外頭走走？

季 念：不用，我就在這說。

【同時孫家宜搖搖頭。

顧 壹：（想盡量對季念的幻象漠視，語氣里帶著些急迫）那你想吃點什么嗎？

季 念：顧壹，我不餓，我只是有話想對你說。我已經好久沒有看見你了，你最近在忙些什 么？

【孫家宜又搖搖頭。

季 念：（看沒人回應，又自己接上）顧壹，其實我——

顧 壹：（小聲但嚴厲地，看著擋在自己跟前的季念）你有完沒完？

孫家宜：（有些驚恐）顧壹——

季 念：（同時）顧壹——

顧 壹：（轉頭看）我，我忽然想起我晚上還有一個會要開，晚上可能不能陪你了。

季 念：（走上去輕輕拽著顧壹的衣角）我不需要很長時間的，能給我幾分鐘時間嗎，就幾 分鐘？

孫家宜：（怯生生地）哦，我也該去找護士打針了，你去幫我找護士過來，好嗎？

顧 壹：好，好。（伸手不客氣地扯了季念一下）

【顧壹出病房，季念尾隨而出。

顧 壹：（有些惱火）你怎么在這兒？

季 念：（支支吾吾）我、我……

顧 壹：你不是有話要對我說嗎？有什么話，快說。

季 念：我……算了，我還是不說了。

顧 壹：（瞥見季念往身后藏的紙張）你手里拿著什么？給我看看。

【兩個人一番躲藏爭搶，最后還是落在了顧壹的手里面。

顧 壹：（本來帶著戲謔的表情漸漸凝重起來，回頭看她）你懷孕了？

季 念：（有點害羞地點點頭）嗯。

顧 壹：該不會是……我的？

季 念：顧壹，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顧 壹：沒，沒有。我只是有點……驚……喜啊。

季 念：顧壹，反正我們今年已經畢業了，我聽說在大學里結婚的人也不在少數。你以前說 過，你一定會……

顧 壹：我從來沒有說過我已經做好了準備去當一個爸爸。

季 念：顧壹，我們可以一起……

顧 壹：（突然誠懇地）對不起，季念，我想你對我有些誤會了。我從來沒有覺得兩個人在 一起了就能代表什么，如果讓你產生了什么不切實際的想法，那么是我不好。況且， 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你，我一開始接近你，其實不過是為了一場賭局，我最近也在想 怎么開口告訴你真相，只是還沒有想到合適的方式。

季 念：什么……

顧 壹：是我不識大體，沒有考慮你的感受。（再次打斷季念想要開口的意圖）真的對不起。 希望你能明白。

季 念：我不明白——

顧 壹：做手術的錢我會替你出的。

【季念愣愣地看了顧壹幾秒鐘，轉身往下場方向跑去，跑了幾步又折身回來。

季 念：如果你現在收回剛才的話，我可以裝作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顧 壹：抱歉。

季 念：真的一切都只是鬧著玩嗎？

顧 壹：嗯。

季 念：（深吸一口氣）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你也用不著太自責。

【換作是顧壹吃了一驚。

季 念：你以為我真的會傻到要給你生下這個孩子嗎？既然你本來就不想要，我們正好一拍 兩散。（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顧 壹：別學電視劇里無聊的女人的那一套——（小聲自己嘀咕）不過就是個孩子而已。

【季念跑下場，關于幻象的音樂戛然而止——顧壹愣愣地站在原地停了一會兒。

顧 壹：孩子……不行。

【轉身回到病房里面，孫家宜仍然保持著之前的動作抱著那只一口也沒吃的蘋果?？吹剿蝗煌崎T進來也并沒有覺得多么驚訝。

孫家宜：護士來了嗎？

顧 壹：（不管不顧地）家宜，我不能對孩子這么輕率，結婚的事情我們再緩一緩吧。

孫家宜：你都知道了嗎？

顧 壹：知道什么？

孫家宜：（抬頭看著顧壹的眼睛，艱難地微笑）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沒有保護好它。

顧 壹：誰？

孫家宜：已經六周了，本來想你出差回來給你一個驚喜的，對不起。

顧 壹：我們的……孩子？

【孫家宜平靜地點點頭，顧壹呆呆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