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一字的斬云刀上有師父刻著的字:非戮。這把師父曾經揚名江湖的刀主要作用不是用來殺戮,而是用來降服丑惡。
如今那兩個字上染著血。
他的面前躺著一個人,頭發凌亂,滿臉污血,很顯然,他的血就是斬云刀上的血。
雁一字殺了他。
(一)
三天前,雁一字來到白竹城。這是塞外接近大漠的地界,荒涼和綠樹交接,樓閣延伸到沙漠邊緣之后就在沒有了蹤跡。
只剩下孤零零的太陽盛放著熾熱,還有包含炎熱的沙子。
這就是焱漠吧。雁一字想,就是這片沙漠上的匪徒,讓師父喪命黃泉。
所以,雁一字此次來,就是來尋找機會為師父報仇。
白竹城灰白的城墻高聳,進了城一派繁榮景象,叫賣的雜耍的算卦的此起彼伏,人流穿梭,好不熱鬧。
但是雁一字沒心情觀察這些,他要找的是一個酒樓,位于白竹城最北端的鎮北酒樓,在哪里,他可以知道是哪個人哪個漠匪殺了他的師父。
沿著街道一直往北,接近城墻的時候,雁一字看見了這三層高樓,碧瓦飛檐,金碧輝煌,就像一只帶著鐵脊梁且周身涂滿色彩的獸,好像整個白竹城只有它最突出。
鎮北酒樓。
雁一字找對了。
酒樓前堂的柜臺后坐著一位穿紅裝的女子,艷麗的裝束把喝酒人的目光市場吸引過來,那雙眼睛卻冷淡而無所謂的樣子。
雁一字欠了欠身子問道:請問閣下就是姚牡丹么?
那女子才抬起一直看賬本的頭看了看雁一字,道:有何貴干?
女子在這江湖人士層出不窮的酒樓里查賬簿本來已經夠奇怪,而這女子卻又沒絲毫羞怯。
雁一字答道:在下雁一字,冉奇峰乃是為師。
那女子“哦”了一聲,招呼了小二看好柜臺,領著雁一字進了后堂。
兩把锃亮的紅木太師椅,一張檀木桌,看來這平時時他們議事的地方。
那女子說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你師父于酒樓有恩,我意圖報答,怎奈我丈夫外出有事,所以我沒能報的你師父的仇,只有叫你來了。姚牡丹說話的語氣從開始到現在沒有任何變化,好像對一切都沒有任何興趣。
師父之死,原本就應該是雁一字的責任而和別人無關,雁一字是這么想的。
姚牡丹接著道:殺死你師父的人叫胡五,領著一幫人在焱漠時常打劫經過沙漠的人,也經常來到白竹城喝酒。那天他來到這里的時候,他手下的人喝醉鬧事,砸了許多的桌椅酒杯。
姚牡丹作為一個女子現在講述這些的時候絲毫沒有任何感情色彩,雁一字甚至感覺到她當時看著這一切發生時她冷靜的表情。
姚牡丹頓了頓,接著說:然后你師父也在旁邊喝酒,怒斥那幾個人,那幾個漠匪卻遠遠不敵他,趕跑他們之后,你師父回來喝酒,腳步有些凌亂。
雁一字道:我師父當時正犯著頑固的腿病,當天正是來白竹城會一位醫者,平日里他用力過猛就會疼痛難忍。
姚牡丹道:原來如此,后來他走了,店小二在城門外發現了你師父的尸體。
師父死亡的消息突然就被姚牡丹輕描淡寫的說了出來。
雁一字問道:那怎么確定就是那幫漠匪殺害的我師父?
姚牡丹眨了一下眼,道:因為你師父的人頭被割走了,這就是漠匪才會干的事情。
日光已經沉沒在最西邊,即將到來的是黑暗,和寂靜。
酒樓的后院里,西首一間廂房。
雁一字見到了師父的尸體,上面蓋著的白布凹凸不平,瘦削的輪廓,三天的時間早已讓他冰冷蒼白。
埋葬了師父后,雁一字在姚牡丹為他安排的一間廂房里睡下,他思忖著,師父尸骨已經埋葬,明天必須要獨闖匪窟,哪怕一死,也要為師父報仇雪恨。
(二)
艷陽高空懸掛,灑下萬朵金花。
因這日光,秋意仿佛淡了一些。
雁一字和早起查看賬簿的的姚牡丹打了招呼,并說明了自己要去尋找胡五。
姚牡丹還是一貫沉靜的表情,沒有任何波瀾,說道:你以為胡五是那么乖乖的就讓你殺的嗎?你闖進大漠也找不見他,就算找見了他就憑你一個人以為殺不了他的,就算你殺了他你也別想活著走出沙漠。
雁一字聽了姚牡丹這番話有些吃驚,這女子讓自己來漠匪只是想讓自己看師父的尸體最后一眼?莫非壓根就沒想讓自己報仇?
雁一字說道:我是師父帶大的,我不為他報仇誰又能為他報仇。
姚牡丹依舊翻看著寫滿了錢數的賬簿,道:我叫你來,其實是因為你師父有恩于酒樓,只是想你能夠看他最后一眼,我想就連你師父都未必希望你去報仇吧。
雁一字皺了皺眉,道:此話怎講?
姚牡丹道:你師父會面的醫者得知你師父的死因后,趕來酒樓詢問當時發生了什么事,后來他以酒樓的名義寫信給你。但是他卻不愿向你透露名字,他不想讓你知道是他寫的信。
雁一字道:為什么?
姚牡丹道:他雖醫術很高,卻出了名的膽小怕事,任何事情都不想干涉,只想安心治病救人。
雁一字長舒一口氣道:他能寫信給我就已經算是幫忙了。
姚牡丹抬頭看一眼雁一字,道:不過他想必和你師父關系親近,因為看到你師父尸體后,他好似很悲痛。
雁一字道:想必他也曾是江湖中人吧。
姚牡丹道:你最好還是回去吧,你師父原本武功高于那幾個漠匪,卻也被害死,你孤身一人,抵擋不了他們的暗算的。
雁一字道:我師父告訴我,江湖上任何仇恨關乎了性命,都是必須報的。
姚牡丹又抬頭看了看雁一字堅定的臉,沒再說話。
雁一字道:只是不知姚姑娘可否允許在下在貴酒店多借宿幾日,等我殺了胡五那人,定當離去。
姚牡丹道:你師父出于好心,你來替他報仇,只要我不客滿,你隨便住吧。
雁一字拱了拱手,道:謝過姚姑娘。說罷轉身走出酒樓。
姚牡丹看著雁一字走出去的身影,道:不過最終你的住店錢還是得還的。
雁一字大聲答道:我想,殺死漠匪搶的錢足夠還了。說罷走出了酒樓。
雁一字曾經聽師父說過自己,說自己總是一副不害怕的表情,好像天底下什么事都不會讓他感到恐懼。
雁一字問過師父這樣是好還是不好呢?
師父的回答他至今到不是特別明白:有時候在江湖上無所畏懼反而會害了你,然而為師還是希望你什么都不怕。
雁一字現在就是什么都不怕了,也什么都不管了,殺害師父的兇手必須找到,并且由自己親手殺死。
暖洋洋的日頭曬著所有來來往往的人。
青石街,這據說是白竹城最熱鬧的一條街,茶館、酒樓、妓院、飯莊等等等等,各色店鋪一應俱全。此時正是快要接近中午的時候,人群熙熙攘攘,唯獨雁一字皺著眉頭走著。
漠匪那里的錢想必很多,因為劫的都是來來往往的旅客,而自己又怎么才能找的到胡五這幫人?按照姚牡丹說的自己必死無疑。
看看各色人等,雁一字深感自己出入江湖的孤獨,師父在來白竹城的時候曾經堅決不許自己伴隨,如今師父沒了,自己卻又沒任何頭緒為他報仇,手里師父的斬云刀如今派不上任何用場。
聽著人群里突然有人喊叫,眼前的人分出一條路,一匹高頭大疾馳而來,馬上端坐一人,虬髯胡子呈鐵紅色,方面闊耳,敞著衣襟,露出厚實堅硬的胸膛。
眼看著那馬快速的沖了過來,雁一字向旁邊讓開。
卻看那快馬“咯噔噔”飛奔而過,雁一字看見對面街邊一老婦人抱著孩子沒來得及多遠,便被這馬飛馳而過蹭了一下肩膀,老婦人失去重心即將摔倒。
雁一字看此情形,凌空向對街躍起,一躍便已躍至老婦人身邊,扶穩了老婦人,抬頭看那馬時,早已不知所蹤。
老婦人突然間大喊一聲:孫兒!我的孫兒不見了!
雁一字定睛一看,老婦人懷里的嬰兒早已尋不見身影。
(三)
老婦人忽然嚎啕大哭,哭聲震天,滿街人注視著她,訴道:我的孫兒原本早已喪了爹媽,那狠心的魔頭卻硬要將其搶去,要我如今怎么向他在天的父母交代!
老婦人說罷依舊掩面痛哭。
雁一字十分不解這其中蹊蹺,道:那您口中所說的魔頭又是何人呢?
老婦人停了下來,臉上卻鮮見淚滴,道:就是那云桓府道貌岸然的云中逸,喪盡天良搶我的孩童,豈知他要干什么,說罷老婦人旋即哭泣起來。
雁一字不知怎么安慰,只得道:這位婆婆莫要難過,可否告訴我那云中逸的下落。
那老婦人道:就在斜陽街云桓府上。
斜陽街,與青石街往北隔著三條街。
朱漆大門上懸著一塊紫檀匾額,幾個灑金大字字書寫勁道十分凌厲:云桓府。門庭和高墻上漆著金釉的琉璃瓦就像堆積著黃金一般散發著耀眼光芒。
天色已經是下午,吃過午飯本應是繼續思考怎么見到胡五,如今卻不得不管理另一件事情。
敲了幾下門環,一位健壯的漢子開門,聲若洪鐘:什么人?
雁一字道:在下雁一字,敢問云中逸可在此府?
那漢子凜凜有威,道:云中逸可是你相見就能見的?
雁一字道:我受一位老婦人委托而來,這云中逸偌大的云桓府,卻和一位老婦人搶孩子,豈不會讓天下人笑看?
漢子正要開口,忽然后面傳來一聲力喝:什么人,敢出此狂言!
雁一字看到門徹底打開,走出來的人正是之前馬上那虬髯大漢。
(三)
雁一字面容依舊平和,道:你不就是那騎馬奪嬰之人馬?
那虬髯大漢聲音更是洪亮,滿身肌肉像是要一塊塊突破衣服,聽了雁一字的話道:怎么著,你今天要在云桓府管此事?
雁一字道:在下是覺得,和一個老婦人奪一個嬰兒,莫不是有些無德?
虬髯大漢哈哈大笑,絲毫不把雁一字的話放在耳朵里,道:你知道的只是這些?少俠,奉勸你,闖江湖可不是看見什么是什么的,你還是走吧,這事情跟你一點關系沒有。
雁一字道:江湖是什么樣我不管,你無德我也不管,只是那老婦人無法討回的公道,我就要幫她討回。
虬髯大漢已經開始轉身往回走了,他淡淡的道:再奉勸你,江湖上不是什么公道都討得回的。
雁一字看著那虬髯大漢已經轉過了身子,背對著自己,他沉下了語氣,道:你今天是不準把這孩子還回去了是嗎!
虬髯大漢忽然又迅速轉過了身,又飛快的伸出右手拽住了雁一字的衣領,道:我還要奉勸你,江湖上是沒有幾個人敢在云桓府這樣說話的!
看著他怒目圓睜青筋暴起,雁一字卻沒有膽怯,他突然想起來,師父從小就說他從來沒有什么事情可以感到害怕。
雁一字正要說什么,只聽庭院里又傳出一個人的聲音:休得無禮!
門內緩緩走出一個人,誰都看得出不是普通人。
雁一字看見門內走出說話的那個人,一襲白衣如雪般耀眼,除了一條繡著銀龍的腰帶,周身沒有任何點綴裝飾,再看那人臉上,棱角分明,鼻翼英挺,一雙劍眉斜飛入鬢,眼眸漆黑如碳。
雁一字心里暗暗感嘆,這世間居然還有這樣標致的公子,更是不容回想自己那自小就被師父收養,那未知的童年。
那公子出了門,向著雁一字作揖道:看著閣下面生,不知找我云中逸何事?
雁一字也不多問,道:我叫雁一字,來自那小孩可是你派手下搶了去?
云中逸道:不知閣下說的可是哪個小孩?
雁一字道:就是今日在大街上由這位壯士騎馬從一位老婦手中奪走的那嬰兒。雁一字指了指云中逸身后的大漢。
云中逸回頭看了一眼,恍然大悟的樣子,道:我才知道閣下說的是那個小孩,那么我倒要問了,閣下怎么知道那是位老婦人的?
雁一字對云中逸這番話迷惑不解,道:我親眼所見,難不成她是少女?
云中逸大笑道:閣下想必是初來乍到,連這“漠北雙狐”之一的易香憐都不知道?她的易容術別說老婦人,就是讓她扮成她懷中的嬰兒也沒有困難。
雁一字這才恍然大悟,在最開始那老婦人大聲號啕的時候,他就覺察出有一點虛假,只是不知怎么的就完全忽略了這些想法。可是如今還是有些疑點,雁一字便道:她緣何要搶這小孩?
云中逸道:這易香憐原本來自漠北,其武功也曾是漠北一絕,但很少和中原武林有什么交集,最近卻頻繁出現在了白竹城,實在不知其為何原因,但是她經常奪走別人的小孩,最近三個月里已經有倆個孩童被她奪走。
漠北,雁一字聽著這個詞,牙關咬緊。
云中逸頓了頓,接著道:而且那倆個孩童已經全部殞命。
雁一字大驚道:此話怎講?這易香憐莫非還吃了他們不成。
云中逸道:你說對了。
雁一字眼睛瞬間睜大,聲音里帶著不敢相信:你可知其為何?!
云中逸道:這個著實不清楚。
雁一字道:你說她搶走小孩吃掉,你有什么證據?
云中逸道:白竹城內我沒有不認識的,我了解到,丟小孩的人家都收到了一筆銀子。
他再次頓了頓,眼睛看著雁一字道:那母狐貍的丈夫、“漠北雙狐”的另一條公狐貍胡五,就在昨天和我交過手,我親口聽他說的。
胡五,雁一字攥緊了拳頭,他稍有不解,道:既然這易香憐會武功,又為什么今天不把孩子奪過來?
云中逸道:在白竹城,凡是我要阻攔的事,就沒有人能阻攔的了,今天和焦越若是搶奪起來,她就不可能活著出城,所以她只能暗地里行事。
雁一字道:那你們既然在行善,為何不將這惡毒的女人抓住或直接殺掉。
云中逸嘴角向上動了動,道:你以為殺了她就可以解決一切了嗎?這件事情的出現絕不會這么簡單,必定和整個漠匪或至少和胡五有著聯系,如今想必易香憐已不敢再有什么大膽的動作,現在我想把她背后的千絲萬縷揪出來,絕了白竹城的后患。
雁一字聽到此刻,不由得敬佩起來對面這位公子哥,原來他是在為整個白竹城做事,只怪自己沒加考慮就興師問罪,急忙雙手抱拳道:原來云公子是俠義之士,在下再次賠禮了。
云中逸笑了,那俊朗的面容就像散發著陽光般讓人溫暖。
只聽他身后那虬髯大漢焦越對雁一字道:現在你總該知道我為什么趕那你走了吧?江湖上的事情和你沒有關系,你也管不起。
云中逸卻笑道:焦越是我最得力的手下,剛才他對你多有得罪,他脾氣暴烈,希望閣下不會介意。
雁一字趕忙道:是我不該問的事情,焦大俠得罪了,在下也該告辭了。
云中逸道:雁兄多禮了,既然來到了白竹城,又有此一場相識,若有什么事情盡可來找我,我云某力所能及必定替雁兄解決。
雁一字道:多謝了,在下還有其他事情,先走一步。
雁一字轉身走了幾步卻聽到云中逸說道:雁兄師父之死云某實是無能為力。
雁一字回頭看時,只見云中逸搖搖頭走回了大門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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