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多人眼里,上大學算是一件體面的事情,何況這樣一所在省內(nèi)小有名氣的高校。梁曉波起初也有過這樣的自豪。
那是一所有著95年歷史的工科院校,差不多見證了近代中國所有歷史事件,距“歷經(jīng)百年滄桑”尚只有一步之遙了。校門的設計據(jù)說是出自一位賓夕法尼亞大學建筑系工程師的手筆,結(jié)合西方現(xiàn)代與東方古典建筑風格——一個躺著的“工”字型。樓宇像站軍姿一樣整體分布在校園,正中的教學樓上,抬眼便可看到幾個鍍金的大字:工程師的搖籃。搖籃下面便是背著圖板匆忙的學生,摟作一團的熱戀中的男女,以及躲在門前的一片樹蔭中撒尿的民工。
這所學校最大的特點就是學生們大多從后門出入。其實不難理解,后門聚集了久久麻辣燙,韓流美發(fā),三槍保健品店等諸多商鋪,滿足了年輕人的各種需求。學生們腰包鼓鼓,全球經(jīng)濟危機與他們毫不相關。
前門對面是一片蘋果園,果農(nóng)常向?qū)W校的領導反映半夜三點以后有學生偷摘蘋果,還搬折了樹枝,弄壞了柵欄。不過,白天從前門出進的都是挽著胳膊互喂零食的戀人,他們的房子就租在前門的農(nóng)民家里,果農(nóng)和學生有著心照不宣的依附關系,偷蘋果的事也只能忍氣吞聲。再說,這里不是蘋果的天然沃土,孕育出的蘋果其實和核桃也無兩樣,水果市場上見不到,只能低價賣給從校門出進挽著胳膊的戀人。
六個舍友來自不同的地方,一個叫買買提的來自遙遠的新疆阿里木,帶來天山的問候。還有一個來自合肥,穿著一身藍綠相間的方格襯衣,像是從菲律賓歸來的海歸。這個學生后來成了麻將的癡迷分子,一提起“搓麻將”就熱血沸騰,一聽到“三缺一”就連吃飯的心思也沒有了,最大的夢想是去一趟拉斯維加斯的賭城。
其他人身體里均流淌著西北人的血液。這些人搖身一變,成了天子驕子,身份有所轉(zhuǎn)變,語言習慣上自然也要以“國語”普通話為標準。
不過,方言卻像一個愛作怪的小孩一樣,總在你想用國語表達語意的時候鉆出來,聽著別扭,鬧出過不少笑話。
后來,大家一致認為這樣故作文雅顯然不利于各地文化的交流,所以統(tǒng)一思想,各自都用方言。到底是同宗同源的炎黃子孫,不管河南腔還是閩南語,總還能聽懂七八分。每個人對自己的方言輕車熟路,絕無二話。胖的瘦的,高的低的,長頭發(fā)的短袖子的,這些天各一方的同道中人懷揣著報名費和美夢,很快建立起無話不談的友誼。
對新生而言,這里無疑是神秘的所在。說句不見外的話,連專業(yè)名字,梁曉波也弄不懂其中的玄機,還是一位老成的學長做出了解釋。
“熱能與動力工程?”學長稍作猶豫:“顧名思義,燒鍋爐啊!”
梁曉波大失所望,想為何一個鍋爐專業(yè)要用這么令人遐想的字眼,仿佛與神舟九號的發(fā)射有關。
學長的語氣雖說帶點戲謔,但也不完全錯。“熱能與動力工程”正是脫胎于“鍋爐研發(fā)與設計”的一個稱謂。
中國大學里的專業(yè)名字向來是極其注重包裝和修飾的,比如,學賣東西叫“市場營銷”更洋氣一點稱“國際經(jīng)濟與貿(mào)易”;學當官叫“人力資源管理”,更有氣派一點稱“行政管理學”,還有“國際政治與外交學”讓許多熱衷交際的學子放飛夢想。有鑒于此,鍋爐專業(yè)也就被冠冕堂皇地稱為“熱能與動力工程”。
學校定位于工程師的培養(yǎng),幾乎呼吸不到新鮮的人文氣息,這對以文藝青年自居的梁曉波來說,顯然有點供氧不足。
且說,梁曉波這人天生特點不明,文理兼顧,均都發(fā)育不良,上初中時寫過一篇歌頌園丁的作文,頗得當時一位語文老師的賞識,又寫過幾篇散文,上過學校的廣播站,自信膨脹,暗自認定將會在文學上有所作為。
搞文藝的往往以怪人居多,時間一長,他便養(yǎng)成恃才傲物,玩世不恭的另類性格。梁曉波極其喜歡將自己偽裝成文藝青年,說話總拖著不倫不類的文藝腔,加之求學之路坎坷,經(jīng)歷過休學和復讀,在這里屬于大齡青年,身上未免有點滄桑和頹廢。
當然,我們知道鍋爐專業(yè)不是催生文藝的溫床,文學在這里無疑算是一件奢侈品。
梁曉波的文學夢想在這里斷然找不到萌芽的土壤。
雖說梁曉波常以文學青年而自居,不過從種種行為看來,梁曉波卻是個俗人。喝酒,抽煙,光顧娛樂中心,幾乎所有能想出的庸俗的外套總能穿在他的身上,沒有理由把他和一個清高的文藝青年聯(lián)系起來。
任誰也不愿相信梁曉波世俗的外表下還藏著這么一塊凈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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