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幾個世紀前，第一批人腦可控機械手臂投入生產，給殘疾人帶來了福音。經過不斷努力，人類終于制造出了所有器官的機械替代品，一些大公司對它們的外觀進行了改造，使它們足以以假亂真。

　　“戰士們變得異常勇敢，罪犯們變得無所顧忌，在那個被稱為曙光的紀元有錢就擁有無數條命。”希拉讀到這里哈哈笑個不停，指著配圖里那一排小人說看他們長得一模一樣！

　　我很好奇為什么一個大學生能對啟蒙讀物那么感興趣，居然能像個孩子似得笑得人仰馬翻。

　　“那什么時候你不開心了，就把我拆成一塊一塊的，想我了再去買零件把我組回去好了。”不讓約會冷場是男生應盡的責任，聽我這么說她笑得更開心了，我甚至擔心她會不會就這么笑著笑著就給笑死了。但我還沒有那么富裕，足以在她笑死過去后再花錢把她組裝起來。

　　“不要！太浪費錢了！”

　　其實我很反感那些替代者。我還小的時候，鄰居家有個和藹的老頭。我常常在吃完飯后跑他家進行所謂的飯后散步。他帶著我看他喜歡的星際賽車賽，陪我玩我喜歡的體感游戲。他知道的很多，經常從他那老舊的書架上取出一兩本來念里面的故事給我聽。那些故事都是關于曙光紀元之前的人類的，講的最多的莫過于生死離別。

　　他說：“總有一天，人類能夠永生。”

　　可是沒過多久我卻參加了他的葬禮。靈堂里的氣氛并沒有故事書里描寫的那么壓抑，他的兒子也沒有痛哭流涕，唯一一個在葬禮上哭的驚天地泣鬼神的人卻是我。當時我知道死亡意味著什么，死亡意味著我再也見不到老頭了，再也不能找老頭玩了，再也不能聽老頭講故事了。

　　幾天后，他們搬家了，那棟房子也不再屬于我和老頭了。

　　人生不過就是不斷重復的兩種情況，遇見或離別，我能與老頭遇見，那我們注定要

　　分別。但既然分了別，那又注定我們會重逢。

　　本以為我們會在幾十年后的天堂重逢，可沒想到驚喜總是在不經意間來到我的身邊——老頭回來了！

　　那時候我已經通過不斷打怪刷級從小學生變成了初中生，老頭也被我忘得一干二凈。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敲響了我家的門，說：“我說什么來著？”

　　當時我差點沒暈過去。

　　老頭告訴我他兒子為了讓自己復活賣掉了公司，可惜錢還是不夠，于是他賣掉了父親身前的居所。恰巧當時曙光公司研制出了一款能將人的思維轉移到機器中的技術，急需志愿者。老頭有幸成為了第一批試驗品，并成功從手術臺上走了下來。

　　這感覺就像是神話，我面前的這個老頭居然是機器人，或者說我面前的這個機器人居然是老頭！耶穌孔子瑪利亞，牛頓岳飛朱皮特，一句冷冰冰的機器代替了老頭！

　　老頭說，不，我是熱的，仿生技術模擬了人類的體溫、感官、甚至情緒，我還是我，要不要再來一盤體感游戲？這個身體可是很靈活的！

　　（二）

　　希拉今天看起來很開心，走路都是連蹦帶跳的，她還沒聽我說過老頭的故事呢，但我不覺得讓她知道我討厭替代者是件好事。

　　我提出去餐館吃一頓，希拉破天荒地答應了，以前的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接受我的這種邀請的。我一直很不理解這其中的原因，而她只是千篇一律地告訴我她不餓。在我們確立戀人關系之前她倒是很樂意花我的錢占我的便宜，但從確立關系到現在，她還是第一次那么賞臉。

　　服務員問我們要真的食物還是感官食物，我把他怒斥一頓，責問他我們看起來很像替代者嗎？他連聲道歉，保證會給我們真的食物。的確幾年前的那場沖突給很多人留下了嚴重的心理陰影。那是沒錢買零件的窮人與全身都是高科技零件的富人之間的戰爭，窮人企圖推翻使零件的使用合法的富人政府，但最終失敗于敵不過全身零件的富人雇傭軍。窮人只有一條命，而富人打仗卻開心得像是打電玩。這個服務員看來是把我當成極端分子了。希拉不知道我為什么發那么大火，疑惑又謹慎地問：“喬，感官食物不是更便宜嗎？“

　　看著她吃東西其實也是種享受呢，之前從未見她吃得那么開心過。每當她拒絕我一同進餐的請求后我總是會賭氣，大吵一架后連續一個禮拜不理她。看來我還真是個不合格的男友啊，不過希拉似乎從來不在意這些，一個禮拜后她會當做什么都沒發生過，還是和我說說笑笑，知道下一次吵架。

　　這開心模樣，簡直和當時那個戀愛之前的希拉一模一樣。

　　“喬，你聽說了嗎？曙光公司發明了可以代替人腦的零件了！“

　　“很早以前就聽說了，你這消息也太老了吧，難道你剛從紐約城遺址爬出來？”

　　她瞪大眼睛看著我，一副哇你好厲害的表情。

　　“那我們是不是可以永生了？”希拉盯著我的眼睛，像是在認真考慮該不該把自己也變成替代者。我用不知所措的一雙眼睛回復她，企圖用眼神殺死他的這個想法。

　　“哎呀，開玩笑的啦！其實當個普通人也挺好的。”希拉被我的眼神嚇了一跳，趕忙把目光移向鄰桌，可我為什么總覺得她在憋著一串大笑？

　　“我不知道……現在替代者也能吃真的食物了。”希拉巧妙地抓住時機轉移話題。

　　“不然你覺得這幾年科學家們都干了些什么？”其實我本想說你以為科學家都在研究怎么把拉出來的東西便會食物嗎——雖然他們有段時間的確有這種想法。“你想啊，要是家里有個替代者不能和大家一起吃飯，家庭關系會不會不和睦呢？”

　　“像我們一樣糾結要什么食物？”

　　“說什么呢！你又不是替代者！”

　　（三）

　　我們又吵架了，這次是為了一個哲學問題：替代者到底能不能算作人類。我不認為這些機器人能代替一個人，他們連大腦都沒有！只是在模仿原主的行為罷了！而希拉認為替代者也有感情也會思考，當然能算是人類。

　　“如果有一天你不小心變成了替代者，我還是會一樣愛你！可要是我變成了替代者你是不是就會把我丟在一邊了？”希拉幾乎要哭了。

　　“我當然也會愛你，但別人不一樣！”

　　爭論不休，誰也沒能說服誰，希拉大哭了一頓說要和我分手。我也不是很會安慰人，只能拍拍她的肩。

　　“去睡一覺吧，晚安。”

　　我拔下了希拉的思維束。她立即停止了哭泣。我做得干凈利落，就像以前吵架時那樣。一個星期后我才會把思維束裝回去，那樣便可讓這段不愉快的記憶在她的“腦袋”里煙消云散了。

　　對于修改記憶這件事我很抱歉，希臘身前只是我的朋友，我很喜歡她可她似乎對我一點都不感興趣。

　　我知道她有個男朋友，不過他死在幾年前的那場沖突里了——作為窮人的戰士。因為他沒錢重組因意外死亡的希拉，于是他用戰斗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鑒于我討厭替代者和喜歡她這兩個不爭的事實，我復活了她，并修改了她的記憶，讓重生的她認為我就是她的男朋友，而她一直都是個普通人。

　　其實當年我也參與了那場沖突，因為一個富商承諾如果我為他而戰，他會負責維修我，并且給我一大筆傭金。為了復活希拉，我踏上了戰場。人生注定要相遇，我遇見了作為窮人戰士的她的男友。我親手殺了他，贏得了大筆傭金。

　　現在，我只剩腦袋屬于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