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我在窗前小坐,手機響了。一個陌生的號碼。
“怎么,不記得我了?”那頭是個女人,聲音很嫵媚,可我真的不熟悉這個聲音。
我沉默,沒有接她的話。
“我是清月。”她淡淡地說,語氣有點失落。或許是因為我沒有憶起她的緣故。
我恍悟。想起她來了。她是我的高中同學(xué),也是我的初戀女友。
“好些年沒有聯(lián)系了。”我有些傷感的說,自然而然地想到曾經(jīng)的她,記得那個時候的她很美,很可愛。不知現(xiàn)在怎么樣了。
“還以為你把我忘記了呢。”她的口吻愉悅了。
“哪能呢。”我微笑著說。
“怎么突然想到打電話給我?”我問。
同時想到一位言情小說家的話:女人突然去找舊情人,通常只有兩個目的。她要來找他上床,報復(fù)現(xiàn)在對她不好的那個男人。或者,她很幸福,要來向他炫耀。
不知她是哪種?
“我想你了。”她說。
放下電話,我心中忐忑。看看手機,離下班還有一段時間。也就是說,我的妻子還有一段時間才回來。
剛才在電話中我和清月約好了見面。她來到了這座城市。她說,我想見你。我就答應(yīng)了。答應(yīng)之后,我就有點后悔。自己現(xiàn)在是有妻之夫,怎能去和自己的初戀女友見面?
我躊躇了半天,還是赴約了。
地點在一家咖啡館里。我進去的時候,她早早到了。她起身招呼我。想不到這么多年沒見,她還像以前那樣清純美麗。
“是不是變丑了?”她見我上下打量她,便問。
“沒,還像曾經(jīng)那樣漂亮。”我是由衷地贊賞。
“也就你這樣說我,他們都說我老了。”她面帶笑容地說,“不過這話從你嘴里說出,我感到喜悅。”
我細細打量她,也許他們說的對,她是有點老了。盡管臉上化著濃艷的妝,但靠近些,皺紋還是清晰可見。我知道她最近幾年過得不怎么好。嫁了一個美國佬,沒過多久就分了。后來去了香港,和當?shù)氐囊粋€男人結(jié)了婚,可那個男人嗜賭成性,敗了家不說,還動手打她。這些我都是聽另一個同學(xué)告訴我的。
“我又離婚了。”她凄涼地說,臉頰上的笑容消失,變得傷感了。
“以后打算怎么辦?”我關(guān)切地問。
“還能怎么辦,走一步算一步吧。”她說,“好在這個時代餓不死女人。”
“你呢?”她反問我,“日子過得還好吧?”
“馬馬虎虎,湊合過吧。房車都買了,婚也結(jié)了,就差有個孩子,打算明年要一個。”
“工作呢?還靠寫小說為生?”
“早就不靠那個吃飯了,也就業(yè)余寫寫,權(quán)當娛樂。現(xiàn)在在一家外企上班,壓力挺大的,待遇還可以。”
“你也不錯。”
我時不時地掏出手機來看。她淺淺地微笑,“怎么?著急回去?怕回去晚了,你老婆說你?”
“不是,我怕她忘帶鑰匙。她總是忘帶鑰匙就出門。”
“如果忘帶鑰匙,她會打電話給你。”
她端起面前的咖啡呷了一口,然后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我,說:“你愛她嗎?”
“誰?”我一時不明白她話中的含義。
“你的妻子。”她說。
“愛吧。”我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都結(jié)婚三年了,又不是談情說愛的階段,整天把愛掛在嘴邊。
“那對我呢?我是說曾經(jīng),有沒有愛過我?”她突然這樣問我。
我們從咖啡館里出來,天已經(jīng)很晚了,我對她說我應(yīng)該回去了。她沒有答話,仿佛沒有聽見。
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煙來,抽出一根遞給我,我擺了擺手,說自己不會抽煙。她微笑。然后自己點上一根,慢慢地吐出一口煙霧。
“你記不記得我曾經(jīng)對你說過,我最討厭男人吸煙。”她看著我,微笑著說。
我當然記得。那個時候我們天天在一起,有一天她看到我們班的一個男生吸煙,然后她對我說了那句話,“我最討厭男子吸煙,如文,你以后千萬別像他們那樣學(xué)抽煙。”
“人都是會變的,你說是嗎?”她問我。
我不知怎么回答她好。也許她說的對,人都是會變的。這個社會在變,我們自然也就跟著變。
天越來越晚了,我和她站在馬路邊上,微風吹著我們,她依然在吸著煙。我看一眼時間,的確很晚了,這個時候我的妻子都做好飯菜等我回去了。
“我要走了。”我對她說。
“我好不容易跑到這個城市來看你,你就不能留下來陪我過一晚上?”她突然朝我咆哮,好在周圍并沒有多少人。
“對不起。”我說,“她在家里等我。”
她冷笑。
我慢慢地轉(zhuǎn)身準備離開,她在后面突然說:“你想不想知道關(guān)于林夢蝶的事?”
我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那“三個字”于我而言的確有魔力。但只是一瞬間,我繼續(xù)朝前走。
“她死了,林夢蝶死了。”她在我身后大聲說。
我當時什么感覺,詫異?狐疑?悲傷?都有,或都沒有。
她的那句話奏效了,我轉(zhuǎn)身走到了她身邊,“你說她怎么了?”
“她死了,林夢蝶死了。”她重復(fù)了一遍,洋洋自得地看著我,但我總覺得在她得意的后面,隱藏著凄苦。
“你撒謊。”我不相信她說的話,“她怎么會好端端的死了?”
“信不信由你,反正她已離開了這個世界。”看得出,她沒有撒謊,她的神情告訴我,她說的是真的。
“她是怎么死的?”我問。
“如果你今晚陪我,我就告訴你。”她說。
“好。”我說。
隨后我們?nèi)タ戳艘粓鲭娪啊k娪霸豪锶撕芏啵蠖鄶?shù)是年輕的情侶。坐在他們中間,頓時覺得自己年輕了好幾歲。
找到我們的位置坐下,清月一直沉默。我也不便開口問她,但心里還想著她說的,關(guān)于林夢蝶死亡的事。我知道她的個性,自己不想說的話,任誰問她她也不會開口,只要她想說了,別人不用催,她也會滔滔不絕地說個沒完。因此我急不得。
由于心里想著林夢蝶,我不知道電影講了什么故事。只聽到周圍的人哭哭啼啼,或許被感動了。
中途的時候,我的老婆打來電話,問我在哪里。我撒謊說和同學(xué)在一起,不回家吃晚飯了,晚上回去可能晚點。好在她沒有起疑心,就把電話掛斷了。
“你是不是經(jīng)常這樣騙你老婆?”坐在我身邊的清月問我。
“沒有,這是第一次。”我說。
“那你真是一個好丈夫。”她頗有諷刺地對我說。
我沉默。
“我真希望你是為了我,才騙你老婆。”她說,“可你不是。”
我依然沒有接話。
“當初要不是林夢蝶這個女人,我們是不是就不會分開?”她問我。
“都過去好多年了,還提這些干嗎。”我淡淡地說。
“可都過去這么多年了,你還是沒有忘記她。”她說。
“這是兩碼事。”
“我知道在你心里有她,沒我。”她幽幽地說。
電影結(jié)束了,我和她隨著人流走了出來。
“再陪我走走。”她說。
我們在馬路上行走。那晚的月色很美,很淡,朦朦朧朧的透著神秘。
她要牽我的手,我就讓她牽了。她又依偎在我身上。我能聞到她頭發(fā)散出的芳香。
“如果能一直這樣走下去多好。”她輕輕地說。
附近有座公園,我們?nèi)チ四恰U伊艘话察o處,在一張椅子上坐下。
“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約會,就是在公園里,在我們學(xué)校后面的那個公園里。”她問我。
“忘記了。”我說。
“你怎么會忘記,我都記得,也就是在那個公園,你吻了我。”
“我的確不記得了。”我有點不耐煩。
我不想陪著她回憶那些過了很多年的往事。
“我就那么令你討厭?”她看著我的眼睛問我。我把頭轉(zhuǎn)到一邊。
她怎么就想不明白,我這哪是討厭她,我只是不想破壞那些美好的回憶。
我不知道她為什么要千里迢迢跑來見我,還愚蠢地說些曾經(jīng)的往事。如果她不出現(xiàn),她在我的記憶里永遠是那個清純可愛的女孩,是那個令我魂牽夢縈的女孩。那些和她過往的點點滴滴,都將是一段美好的回憶。
可現(xiàn)在她出現(xiàn)了,一切都給破壞了。她把美的東西,給打碎了。
我開始后悔來見她一面。
“你是不是后悔來見我了?”她又問我。
我沒有說話。
“可我不后悔,哪怕知道你心里已經(jīng)忘記我。我也不后悔。”她說,“明天我就要離開這里了,準備再去美國,而且再也不回來。”
“我想知道關(guān)于林夢蝶的事。”我說。
“你是不是心里只有她?你就不能關(guān)心關(guān)心我,說一些祝福的話?”
“祝你在塵世獲得幸福。”我說。
她呵呵地冷笑,“幸福?呵呵,是啊,我要在塵世獲得幸福。”
片刻,她說:“林夢蝶是在美國死的。”
“怎么死的?”我忙問。
“自殺。”她斬釘截鐵地說。
“自殺?怎么可能?”我難以置信。
“我也不相信她那樣的女子也會自殺,但她的確自己了結(jié)了自己的生命。”她說,“當時我也在美國,一個朋友告訴我說有個中國女子在家服毒自盡,還上了報紙,上面的女子就是林夢蝶,我也打聽過了,是她千真萬確。”
“什么時候的事?”我問。
“去年八月。”
那個時候我陪著我的老婆在外度假。想不到在大洋彼岸,一個于我而言,很重要的女子自己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
“如果我也像她那樣,自殺身亡,你會不會像想念她一樣,想念我?”她突然如此問我。
我愣住。
“隨口說說而已。我不會走她走過的道路,哪怕這個人生多么骯臟,我也要堅強地走下去。”她說,“只是會很寂寞。”
也許就是因為寂寞,林夢蝶才選擇了自殺。
“明天你會不會去飛機場送我?”她問我。
“如果有時間的話,我會去的。”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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