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總是出現在我的夢境里。
夢里有慘淡的月光像雪花一樣一片一片散落下來,陰影似的覆蓋在那大塊殷紅上。他們紅得像處子的血,尊貴的像不食人間煙火的女王,但把它描繪的再怎樣生動,它也只是玫瑰,紅玫瑰。
所有的紅都包圍著這個看起來有點破舊而又莊嚴的老房子。老房子有點兒英國建筑的風格,黑色的鐵柵欄歪立在一邊莊嚴的有點兒搞笑。落地窗占了墻壁的三分之一,像是很多年沒有人住了,但那些玫瑰卻生長得茂盛。我不勇敢,但是我好奇,我總覺得有什么潛意識存在過的又消失了的回憶在慢慢復蘇。
這不是夢了?;蛟S是故事,所以得冗長,才顯得你有用心在講故事。
我蹲在一片玫瑰叢中央,用鼻尖輕觸它的花瓣,有淡淡的幽香。我在想是什么讓這玫瑰紅的如此詭異,或許是飲了獻血才能讓這紅紅的太不像紅,不然我絕對不相信它們在進行植物最本質的光合作用。
我為什么要種玫瑰呢?不,這玫瑰是我種的嗎?
頭頂有陰影覆蓋下來。她有一雙璀璨的雙眸,蒼白的有些病態的皮膚,一頭烏黑的長發有幾絲卷曲在瘦削的臉頰邊,自然的垂在她突出的蝴蝶骨上。
我站起身來,腿有點兒麻,她盯著我看眼睛里有莫名的情緒。她朝屋子里走去,筆直纖細的小腿露在初夏傍晚略微濕潤的空氣里,伴隨她身體的晃動,深紅色的連衣裙拂過腿邊,蕩起整個裙擺的漣漪。
她是不是這個說故事的人?可她只有十來歲吧。
她遇到一個男人,神態有點頹廢,但舉止投足之間都顯露這儒雅。我們估且叫他老男人。老男人在退休后患上了不治之癥,一種很奇怪的病,一種只能等死的病。
起初,他行動自如,經常手握一把竹制的扇子在屋子周圍轉來轉去,那時候初夏的傍晚有微涼的快感。一個人總顯得有點兒冷清,所以他在屋子的周圍種上了紅玫瑰。
倒不是因為他這個老男人有多么喜歡風花雪月。只是他正糾結著到底該增添點來陪他一起寂寞的時候,那個身穿深紅色連衣裙的女孩就從那扇起初還完好如初的黑色鐵柵欄面前穿過了。
每一株玫瑰都得到了他的悉心照料,他在等待著什么,直到花開直到他等不下去,那抹深紅才因為想摘他院子里的玫瑰而現身,老男人第二次看見日思夜想的深紅時,差點與眼前的一片紅玫瑰混為一體,他吃力地將自己的身子搬進輪椅里,坐在那扇大玻璃窗前,觀察并期待著。
女孩第一次看見老男人卻因為正準備心虛的摘老男人的花而四下張望時,手指刺進帶有細小絨毛的尖刺里,血珠像珍珠一樣溢出再滾滾落下。再回頭看男人時,輪椅壓在他的身上,銀色的車轱轆快速轉動,月光下,折射出了微弱的白光。
男人有固定的時間坐在窗前看沒有他照顧竟也生長的很好的紅玫瑰,他與女孩講每一朵玫瑰的名字,卻不告訴女孩為什么要取那么多名字,他笑的時候女孩一臉茫然地看著他,他眼角邊的幾道皺紋像是用斧頭鑿上去的。
不過他終是不太清醒了。那些天馬行空的故事,荒謬怪誕的夢境以及隨時隨地都包圍著他的玫瑰和每天每夜都纏繞著他的饑餓感他都忘了。窗前這個穿深紅色連衣裙的像公主一樣的女孩是誰,是從哪兒來的,為什么她看著他,黑眸里蓄滿了晶瑩的液體。
老屋里總能聽見老男人若有似無的嘆息聲。只有女孩知道是誰想念誰了。
女孩跑出老屋,她太小了或許會覺得害怕面對這樣一個快死的老男人。她不斷想起男人干枯的手攤在身體兩邊,她突然有點喘不過氣來,也許是靈魂在這扎根了,她覺得自己好像是被兩根手指捏住的鼻子,一口氣順不到底,便開始苦命掙扎。
她拖著一個破了洞的布袋子,臉上沾滿泥污,烏亮的雙眼病態的黯淡了些,身上的連衣裙往地毯上滴著水,更暗紅了點。
她將老男人的頭轉向窗子的方向,幾十面大小不一的鏡子拼湊在一起掛在黑色鐵柵欄上,你無法想象她走進了多少戶人家。那是玫瑰們。有風時,鏡子上的玫瑰們搖了搖身子像是在抱怨男人有多久沒有蹲在它們面前用鼻尖輕觸柔軟的花瓣而后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了。老男人緊盯著鏡子,瞳孔在不斷放大和縮小,他好像聞到了香氣,一點點,游蕩在他周身的空氣里。
他閉上了眼,心好像沉下去了,他好像已經忘記了當初為何選擇了紅玫瑰。或許胸口出現了一顆朱砂痣正微微發著燙也說不定。
女孩覺得憋著鼻子的兩根手指松開了。
于是,孩子,故事結束了嗎?
我再次蹲在紅玫瑰前,等風拂過,等花瓣吻上我的鼻尖,我感覺到她們是那么喜歡我,好像我已經照顧了它們很多年,我深吸了一口氣這就是玫瑰的味道,可我卻覺得哪里改變了,那或許是我鼻中曾殘存的一點氣味。
她站在我身側,有柔和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皮膚上的細小絨毛被陽光曬成了可愛的粉色,她多了一絲生氣,腳邊有一只布袋子,前端有一個搞笑的洞。
我想,她該去還一些東西。而我,不適合同行。
她才是一朵珍貴的紅玫瑰呢,老頭。我站在老屋面前,看著二樓的玻璃窗。我像是在自言自語,露出了自信的笑。
我知道,這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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