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第二個等候在走廊里的,對面坐著一個看樣子三十多的婦女。
在將近兩個月的時間里這里是我除了家以外待的時間最長的地方,一家顧客很多的按摩店。以往我都是很早來到這里的,根本不會注意到這里其他人,我們天面對的就是那張牽引的床和我的按摩師,話從來是不多的,我大部分時間都在看手機。
今天卻和往常不一樣,我從家里處理事情回來,把我安排到了下午,而手機卻在這時候壞了,我沒有富裕的錢來為自己買一部手機,所以就決定觀察一下人吧,這是很有趣的事情,有一種偷窺的快感。
對面的女人身穿很年輕的衣服,透明絲襪加上性感的背心,拿著一部白色裹著夸張的手機殼的蘋果五代,戴著耳機在看視頻,看樣子是家境殷實的,因為從她的穿著和打扮來看,應該是這樣子的。我觀察她的時候她正在很仔細看著視頻,另一只手在扣著鼻屎,應該是害怕別人發現她吧,她很快就把手抽出來假裝在抹鼻子,然后面露很滿意自己的聰明的神情并且放下手。然而她卻不知道這一切卻被在一旁觀察的我看的一清二楚。
我和這個女人是同一個按摩師,她看的是頸椎。按道理來說她先來的,我一定是要等候的。但是醫生卻讓我先來牽引,她很和善的走過去對醫生說:“我先來的,該我了吧?!贬t生示意她先來,我靜默了,站在那里,她卻回頭給了我一個很冷漠的表情。
我只能在門口老地方等候。這個走廊有三把皮質長椅,兩把放在東面,它們后面的墻上是介紹張醫生的宣傳海報,我很喜歡這個按摩室。有一點是因為雖然他們是隸屬于干休所的,但是他們在自己的功績之后才寫了一句“當然取得的成績也少不了領導的關懷”,這在這個浮夸的社會已經很難得了。西面的那一把椅子后面是半面墻,墻上面是一塊玻璃窗,透過窗子能看到年輕的按摩師會在那里對著我微笑,我很禮貌的還以微笑,但始終還是覺得跟一個男的面對面微笑有點惡心,就把目光調到那個婦女那里,她正在牽引的準備階段,一般按我牽引來說,現在早就已經被倒掉起來了,而她還正在鋪一塊藍色的布,或許她感覺不能跟我們用一樣的東西吧,這令我想起了郭德綱的相聲,女的裝愛干凈,椅子擦了幾遍之后才坐下,沒有料想到竟然放了一個屁,店主諷刺的來一句“呦,姑娘真愛干凈,擦了這么多遍不行,還得吹吹。”我看著那里發笑。
這時候門開了,一個看樣子50多歲的老阿姨走進來,卻也不關門,坐在了我的旁邊,她好像沒有找自己的按摩師的意思,只是在我的旁邊坐著。我走到門前把門關上順便看一下外面。門口停下來一輛警車,想著怕是有人出事了吧,我不愛看別人熱鬧,所以又坐了回來。老阿姨的眼神有一絲幽怨,好像在憤恨什么,她不和別人眼神交流,只翹著二郎腿坐著。
不一會一個著警察裝的中年男子進來,戴著黑墨鏡,滿身橫肉,這跟電視上看到的警察形象實在是大相徑庭了,倒覺得他應該是警察的對頭。然而這年頭他們都是一家的,況且這家按摩室實在是太出名了,他們這些別人眼里算是人物的小人物根本就不值一提,在這里看病的說不定那一個人就是哪個部隊的前軍長。然而中年男子進屋之后身后卻出現了一個白發老太,老太太估計是他的母親吧,因為也很胖,手腕上是一個大金鐲子,讓人看著虛偽。自己買不起但是還是可以站在一邊指手畫腳的說他們拜金的,這是窮人唯一的尊嚴。這兩個人也沒有關門的意思,徑直沖向了里屋張主任的辦公室,老太太說出一句“我可不想經常來這里,最好是今天就給我看好了?!薄鞍⒁?,您那是頸椎病,怎么可能一兩天就好呢?”那個和善的按摩師接過話?!皬堉魅维F在給安排一下吧”墨鏡警察發話了,原來他們是不需要排隊的,警察就是橫,不僅長得橫,還敢用警車當私家車,而且看病不用排隊,張主任出來給老太太按摩頸椎,我再次起身去關門,這一個本來沒經意的動作竟然被張主任看到,我回身時竟投來了肯定的笑容,這笑容讓我很不自在,我感覺不應該給關門的人獎勵,應該給不關門的人教訓。
老半天之后牽引床那里才有了聲音,她的牽引時間剛剛開始。這時候從里屋出來一個年級與我相仿的大學生模樣的男孩,長得很白很胖也很高,著年頭很盛產這樣的孩子,我是一個例外,沒有長高。他坐在我們隔壁的椅子上,顯然是剛剛打完穴位針,現在疼的不能走路,他拿書手機撥號后放在耳邊卻沒有說話。
門又開了,進來一個老大爺,他好像飽經了人世的滄桑,長得精瘦黝黑還有點佝僂,好像剛剛從水泥李面鉆出來。他手里拿著一個用來裝就的袋子,綁得嚴嚴實實的,里面有硬幣的響聲。他并沒有關門,蹣跚到我跟老太的椅子邊,跟老太說要坐在中間,讓她動一下。我很客氣的離開了椅子,關了門并坐到對面,我不是嫌老爺子臟,我是想多多的觀察一下他。老爺子似乎已經并不在乎別人怎么看他了,一開始靠著墻翹著二郎腿,這趕走了同樣翹著二郎腿的老太。老爺子自己占據了整個椅子,打著哈欠的摸著頭發,他的頭發看起來硬硬的,好像很長時間沒有洗了,以至于都沒有頭屑掉下來。老爺子坐下后,幫忙的非按摩師走來跟他大聲的說:“還沒有輪到你呢,今天來早了?!逼鋵嵭♂t生并不是不禮貌,老爺子怕是聽力不行了,這個從他的回話可以得知“啊,你跟陳醫生說啊”。他們還交流了一會,我很驚訝,兩個完全沒有聽清楚對方在說什么的人,竟然順利的完成了對話,并且達成了共識。交流完畢,老爺子是在顧不了那么多了,就拖掉布鞋,把雙腳踩在椅子上坐在屁股下面,他的鞋子很平常,工地上的工人們估計同樣會有這樣的鞋子。老爺子打著哈欠,目光已經無神的看著地板。
我把頭扭向了這在打手機的同齡人,這時候他說話了,不過聲音很小“你說吧,我聽著呢”口氣像是在和自己的小女朋友生氣。“我跟你說,我現在剛剛打完針,很疼,不想動”停頓了一會又說“這樣好不好,我現在去找你,然后咱們去公園散步,等涼快了咱再去逛超市行嗎?這么熱我不想現在去?!辈恢浪麄冇袥]有像剛才的老爺子和醫生那樣達成共識,而男孩的手機放下了,他穿著很時髦的衣服,那衣服對于一個胖子來說是一個挑戰,然而他完美應戰了。只是這胖子不怎么安靜,一直的在動,不停地用手拍打要不,而且腦袋從來不抬起來,或許的的前高后低的鞋子吸引了他,他才向我的腳下投來目光,這也難為他了,至少能夠抬過來,收回目光的他立馬起身,沖了出去,并把門帶上,還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人懂禮貌啊。
這時候的老爺子哈欠更加厲害,他斜躺在椅子上,頭枕著自己的胳膊,我不是畫家,也不是一個文學家,我的筆頭只能簡單的把情景描畫。我想,如果我是畫家,我一定將老爺子的三個形態畫成一組畫,不管是素描還是油彩,名字就叫做《上帝的悲憫》,雖然這個世界上令人悲憫的事情太多了,上帝管黃頭發的歐美人都管不過來。但是我還是希望能有這樣的一幅畫,能把我們的眾生相全部描畫。
牽引床的鈴聲響了:
“叮叮當
叮叮當
鈴兒響叮當”
這預示著我還有半二十分鐘就能夠按摩了,我很欣慰,雖然我沒有插隊的特權,但是我看病的權利還是沒有剝奪,只是時間問題。
輪到老爺子按摩了,張醫生在臺子上看著他的片子“你這個有嚴重的增生,很難看好了”老爺子躺在按摩床上,隱約的聽到他們的對話,好像按摩師在交給老爺子如何坐車能很快的到這里來,老爺子的話本來就很模糊,離遠了就更加不清楚了,好像意思是自己要兩個小時的公交車才能到這里。我看了看老爺子攥在手里的紅色袋子,顯得跟他一樣的滄桑。
這時候我的按摩師示意我可以按摩了,我看著那個婦女慢慢的收拾他的包,并且很扭捏的跟按摩師道別,戴上墨鏡根本就沒有給我一個眼神。
我一般很少和按摩師說話的,一開始的時候疼,最多叫兩聲。覺得按摩是一件“零和博弈”我感覺疼,按摩師又特別累。然而這也是為了治療我那可憐的腰椎。
我的按摩師是一個體育迷,所以我們平時最多也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一些運動的話題,而我只喜歡籃球并且只懂得籃球的知識,所以每次我都會把他從國足的幻想中拉出來講男籃。昨天輸給韓國了,11年首敗韓國。他總會說這下子可真的丟人了“足球踢不過人家,現在籃球也打不過了”
等我按摩回來的時候天還很早,石家莊的天氣悶熱,讓人喘不過氣來,而新華路從來都不是一個閑淡的地段,這里往往會堵車,而恰巧等二環路到了路口的時候紅燈就亮了,而且要老半天才能到達馬路對面的站牌。每次到了這個時候車上總會唉聲一片,每個人都像泄了氣的皮球。等公交再次發動的時候人們已經聚集在后門了,我通常會在最后一個下來,因為害怕別人擁擠把我再次搞傷。當我下車之后才發現馬路又堵上了,我很開心,因為我要穿過去到那一頭,所以不會因為跟汽車爭奪路權而小心翼翼,但我同樣還是得小心翼翼的,因為說不準哪一個不遵守規則的司機會沖過來。等我到達那一頭的時候才發現我的公交已經走遠,我只能等下一輛車,而我的下一輛車已經露出前額了,只不過還在馬路另一端堵著。
這時候有一個黑色的大眾汽車響著警笛沖了過來,以前只看到過動畫片上汽車在擁堵的馬路上一竄一竄的,今天見到了現實版的,而在車內的人更是明目張膽的開著車窗,同樣是著警服戴墨鏡一張方臉,在里面有一種沖刺的很帶勁的神情。見到剛才的警察模樣,我對這個方臉的就不在見怪了。
于是我默默的拿出手機:8月2日下午四點,西二環新華路段,馬路擁堵,肥頭警棍鳴笛碾壓搶奪路權,權力如此驕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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