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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媽”“不，我媽”每當女朋友跟我撒嬌說這個的時候我都會很嚴肅的跟她說“不，我媽”。雖然每次都會的到“好，尼瑪”的回復，但是我還是要堅持說下去。

　　我們這個時代的孩子已經改口叫媽媽了，所以是我媽。而且我們總覺得“娘”這個稱呼俗氣，就在我看到好多的叔伯們對奶奶不是很孝順的時候就更加堅定了我的想法，“娘”這個名詞不是什么好的稱呼，還是“媽媽”叫著親切，聽著就有一種想要鉆到媽媽懷里的感覺。每當聽到小妹妹不吃飯對著阿姨說“不，我要吃媽。”的時候我都會想，這該多好啊。

　　然而我是不會跟你講我媽去世的過程的，在你們看來去世只是一個狀態，而對于我媽而言，離開這個世界是一個過程，一步一步的走向死亡的。所以我怕你們聽著揪心，我講著也傷心，弄濕了鍵盤恐怕就不好了。我一般是不會向別人提起我媽的，而且在媽媽不在之后的日子里，我總是在夢里見到她，而且好多次都是哭著醒來的，然而這次我想要笑。

　　印象中的我媽是一個“潑婦”，我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小的時候媽媽是一個女強人，我有的時候都會感嘆“媽，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啊，你看看婷婷她媽媽，你要是有人家一半就好啦”聽到這話媽總是笑著回答“你就是我跟你爸在臭水溝旁邊撿的，你看咱倆長得都不像，我眼睛這么大，你眼睛這么小，你爸鼻梁那么高，你鼻子卻這么小。”每次都會把我逗哭了為之，然后又會把我抱起來，哄逗一番。“你怎么不是媽親生的啊，為了生你媽媽可遭了不少的罪，你能活在這個世上其實就是一個奇跡了，生你那時候計劃生育特別的嚴，我前面有一個，后來沒有保住，這才有了你。”媽媽總是會以這樣的話結束。每次我都會被嚇到“原來我是計劃外的人，還得多多感謝那個不知道該不該叫做英年早逝的哥哥或者姐姐。”然后很感動很害怕的坐在媽的腿上，生怕她不開心了在把我收回肚子里。

　　所以從那以后我心里他就是一個“潑婦”的形象，因為那時候電視上正在流行這個詞匯，我覺得不好的女性都是潑婦，沒有比這個詞更加惡毒的了。但是對媽媽的這個“潑婦”卻是抽掉了撒潑耍滑的內容，加上一點現在的男人婆的元素，在添加一點骨子里婦人的柔弱吧。我不知道應該用一個什么樣的名詞來形容，咱們就用“潑婦”這個詞吧，我聽著親切。

　　很小的時候我覺得我們家里很有錢，因為爸爸媽媽總是很有先見之明的干起村子里的人從來都沒有做過的生計。在村子里面還沒有拖拉機的時候我爸就已經買上了拖拉機，在村子里米娜還滿世界找公用電話的時候我家就裝上了全村第六部電話機，在村子里只有一家人養奶牛的時候我就已經可以喝上自己家的牛生產的牛奶了，我每次想到這個的時候總是感動很慶幸，因為故鄉就是三鹿奶的駐地，或許是我家的奶牛讓我沒有中毒過深，等到曝光的時候我才知道爸媽的先見之明，幸好抓奶農的時候我們家早就專業干別的了。村子里的人常說“你可是生到了富貴人家了”因為我爸媽的勤勞吧，我們家總是看起來表面光鮮，這個也迷惑了我。直到媽媽生病之后，我才知道這不是那么一回事，可是你可知道那時候我已經上高二了。那時候我癡迷于籃球，覺得擁有一雙能夠響的籃球鞋是很帥的一件事情，所以我把生活費的一部分拿出來買了一雙“喬丹紫金王朝”并且在同學們面前很無恥的把它的價格又加了一百塊錢。然而這個總是會暴露的，那時候兩百塊就完全可以吃上多半個月了，于是我很早就回到家里補充糧餉了。現在我知道，那時候因為媽媽的病，爸爸已經完全在家里照顧媽媽了，家里的資產只出不進了。這也是爸爸第一次說我是不懂事的孩子“那些擺在貨架上光鮮的東西不是咱們的。”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已經哭了，我恨自己不懂事，我恨我家貧窮。媽媽這時候坐到我的身邊“來，穿上讓媽媽看看，要是穿著好了咱們就再買一雙。”我擦干眼淚穿上了那雙我夢寐以求的球鞋，直到它被磨得透底了才把它脫下來，埋到土里祭奠一下。后來媽媽就不能下床了，爸爸偶爾回來看我，我在外面寄宿不能常回家。爸爸來的時候會說“你媽讓我來看看你，順便給你買身衣服，她怕你自己舍不得買。”從那時候我才知道我并不是一個富貴的小孩，但是我始終記得媽媽的那句話“穿著舒服了咱再去買一雙。”

　　為什么說我媽是女強人呢？話要從我們家的奶牛說起，爸爸媽媽不是知識分子，在他們上完小學的時候就開始干活準備結婚了，爸爸還好，上了兩年的初中。他們兩個人最后做的營生就是養奶牛了，這時間就有點久了，有十幾年的時間了吧。我家里養了幾只黑白花的牛，而且他們可以下奶，每次都是一大桶一大桶的產奶。家里面也經常會有村子里的人拿著輸液瓶或者其他的容器來家里買奶，價錢也從一塊張到一塊五，我總是會在幫忙賣奶之后得到一元錢零花，這可美壞了當時的我，那時候一塊錢對于一個小孩子來說已經很多了，多到他們要做一下打算怎么把它花完。因為產奶的牛都是母的（這是我以后才知道的，那時候覺得只要是黑白花的就都可以產奶）而且能夠產奶的牛必須是生完小牛犢子的，公牛犢子會被賣掉，聽媽媽說他們的命運是被當做肉牛被人類吃掉。而小母牛會被留下來準備繼承她母親的職業，繼續產奶。我總覺得應該留下公牛的，因為沒有公牛怎么能生小牛呢？莫非母牛自己可以完成這個過程。后來得知不是優良品種的小公牛是不配有后代的，他們的命運就只能是被吃掉，而且吃掉他們也是對他們的抬舉了，因為奶牛的肉是沒有黃牛好吃的，買走他們的大多是賣假肉的。這令我到底覺得很還認，好在沒有人給人類這樣一個規定，說“只有優良品種的人才可以有后代”，那么像我這樣品種不太優良的人類就只可以做愛但是不能留下后代了，要知道一夫一妻制可是像我這樣的弱者與強者博弈了還長時間的結果。

　　說媽媽呢怎么扯到奶牛上了，必須的說說奶牛，要不你們真的不知道奶農得有多么的辛苦，雖然“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間，終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閑。”大家都是來人世間受罪的誰比誰輕松啊，但是我依然覺得奶農是最辛苦的，爸爸一次過年在牛圈里寫下了一副很有意思的對聯“多時忙少時閑一身臭皮穿到年”就是他們最真實的寫照了。印象之中別的孩子的媽媽都是香香的，而我的媽身上總有一種似乎永遠消不去的牛糞味。而且腳底板上后有一層厚厚的老繭，這還是我立志做一個孝子的時候為她洗腳才得知的。她總是像一個男人一樣，拿著清理糞便的鐵鍬站在充滿牛的屎尿的卷里，然而她是不會讓我進去的，除非我換了鞋子堅持要進去。

　　家里面也總是會有奶牛生小牛的場面，那時候會叫上幾個鄰居或者其他的奶農，然后把家里的門鎖上，等到奶牛自己沒力氣的時候，大家就用繩子綁住小牛的腿，然后把它從牛媽媽的肚子里拉出來。剛出生的小生命對這個世界總是很好奇，他們在一出生就被安排著離開親生的媽媽了，所以家里人說牛媽媽是不認識她的孩子的，這還不是我們造成的嗎？一次的晚上，我已經脫掉衣服準備睡覺了，突然聽到媽媽很模糊的聲音。那時候爸爸出遠門不在家，小牛因為好奇掉到了家里的井里，媽媽據說當時二話沒說就跳進了井里保住了小母牛，她喚我去吧干爹叫來然后想辦法把小牛拉上來，后來從媽媽跟干爹的對話里我才知道，媽媽當時那么大的勇氣其實是她覺得井里的水沒有那么深，而且當時的唯一念頭就是救救這只小母牛。這個知道我長大了才知道根本不是這么一回事，小母牛是很值錢的，家里面損失一只小母牛就相當于股票跌到了最低，有的人是要自殺的。想在那樣一個秋風很涼的夜晚，獨自在院子里的媽二話不說跟跳進了冰涼的井里面去救那只因為貪玩差點殞命的小母牛。而井里的水深是不確定的，每一個奶農家里都會有一個水井，用來冷藏鮮奶，而且水通常是可以沒過一個人的頭的，然而媽媽還是命大，秋天已經轉涼，井里面沒有那么多的水。然而老天既然給她這么強的生命力為什么又要召喚她走呢？也許老天也在心疼媽媽在世界受的累太多了吧，讓她回去休息一下，享享福吧。

　　然而媽媽也還是很刁蠻的，但是她是那中有理的刁蠻，絲毫不無理取鬧。有一次大叔回家秋收，我們是早就已經和爺爺他么分家了的。（爺爺總是這樣，在孩子們剛剛成家的時候就跟他們分家，就是因為這個才把小嬸給氣跑了的。但是話也說回來，他可能不是一個好的父親好的老公公，但確實是一個好爺爺，雖然有點古板吧。)我們一起把玉米收進了家里，然后由大叔把賬目核算一下，結果大叔把賬目算錯了，弄得我們家少了很多的收入。媽媽當時就從家里出來要評評理，但是爺爺跟媽媽的關系不是很好，而我們家也有孝順的傳統，所以媽就被大叔給氣了一頓，然后在家里哭著說要讓大叔來道歉，事實證明確實是大叔算錯了，然而這可難為了一向跟兄弟和睦的爸爸。然而當時在農村哪里有什么道歉這一說啊，負荊請罪只存在在書本里，后來還是大叔在過年的時候的酒席上道的歉這事情才算過去。

　　媽媽有時候也不太負責，她喜歡出去串門，然后把我自己丟在家里。就因為這個有好幾次差點害死我，我還小的時候她有一次出去玩，把我一個人丟在家里，因為她看我睡著了，一時半會醒不來她也就出去一會，然而我去行了，當時太小了，不知道怎么把被子蓋到了頭上不能呼吸，還是奶奶及時到來才挽救了我可憐的小生命。還有一次是中煤氣了，媽媽早上醒了知道也許中煤氣了，就把窗戶和門打開留我在屋子里睡覺，自己又出去串門了。當我醒來的時候發現頭暈暈的，這是才從媽媽口中得知是中煤氣了，這又引發了我到底是不是親生的的論爭。

　　最后一次聽媽媽的教誨是在她去世前一個多月，那時候她很虛弱，總想要我留在家里跟她在一起，但是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她跟我說“要對小姨好，因為媽媽生病的時候小姨經常來照顧，不顧家里嗷嗷待哺的兩個孩子。要孝順姥姥，因為是姥姥生了媽，媽又生了你。”這些話我一直記在心里。直到大學錄取通知書下來之后我去縣城買生活用品半路上跟鄰居大姐聊天的時候才知道，媽媽以前跟他們說過，她自己反正是要死的人了，花那些錢買藥也沒用，還是留著錢給我加浩上大學娶媳婦吧。我才意識到，媽媽曾經跟我說過自己這輩子兩個最大的愿望，都是關于我的，第一是見到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第二個是見到我把媳婦娶回家。

　　然而這兩個我都辦到了，大學雖然不是很好，但是好歹也是一個本科。娶回家到是沒有，帶式可以帶回家。我突然意識到我的媽媽這輩子好像是都是在為了我活著，她辛辛苦苦的忙活著這么長的時間，到最好還是因為勞累而生病，卻又不舍得花掉用給我的錢，媽媽這一輩子是很累很辛苦的了，我不想讓別人在觸碰到她，因為我覺得只有在我這里她才不會那么累，那么辛苦。所以就像小孩子會說話以后對所有自己用過的東西都會注明“這是我的”一樣，我會對我的女朋友豎起一個大大的食指，然后說：“不，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