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覺醒來,感到哪里有些不對勁,卻說不上來。
你如往常一樣起床穿衣,仍然在睡眼迷糊中扣錯襯衣的紐扣,然后解開重新扣好穿上在商場促銷時買的廉價西裝,打上領帶開始新一天的上班生活,哦不,并非新一天,因為對你而言昨天和今天并沒有什么不同,你也不奢望明天會有什么差異。
你經過路邊的小攤時手上多了根用地溝油炸出來的油條和一杯甜得發(fā)膩的豆?jié){,你經過掛著最新某人中了五百萬大獎橫幅的彩票售賣點時手上多了張中獎率幾百萬分之一的體彩,你經過地鐵售票機器的時候手上多了一枚綠色的地鐵票。這就是你一天的開始,沒什么特別的開始正如沒什么特別一樣的結束。
但當你坐上擁擠的電梯走進公司的時候,所有正在埋頭工作的同事突然都抬頭向你看來,你以為是早飯時沒擦凈嘴角于是伸手去摸,但接下來他們臉上露出的諂媚笑容令你頓時云里霧里。
“恭喜了,總經理。”
“恭喜升遷啊。”
……
你一副疑惑的神情,心想這是唱的哪一出呢。但當眼角瞟到經理辦公室上的銘牌出現你的名字時整個人都愣住了。你走近辦公室的門邊,擦了擦還帶著眼屎的眼睛看到上面寫著三個大字——何鳴盛。沒錯,那是你的名字,你張大的嘴巴足以塞進半個拳頭,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這讓你的回憶陷入了七天以前。
七天之前的晚上你工作結束得早,回到家吃了兩包泡面,打開電腦開始看微博、刷空間,你昔日的同學在網絡上曬各種幸福的照片,又去哪里旅游了,又買了什么車,又吃了什么美食,一一扎眼地呈現在你面前。你有些煩悶地把鼠標不斷往下滑,這時你看到公司里一個叫安達的同事的轉發(fā)微博,安達和你只是泛泛之交,平日在公司很少有交集,是因為一次聚餐你們才互相關注了對方的微博,他人緣不怎么好,因為臉上有一個難看而顯眼的胎記,但做事卻很認真努力,不過他跟自己一樣出身農村到現在也只是一個小職員。他轉發(fā)的原文微博內容是“轉發(fā)此微博并誠心寫上你的愿望七天后便會成真”,發(fā)布者的名字叫“我是上帝”,既沒加V也不是會員。你看到安達的寫的愿望是“希望我臉上的胎記能夠消失”,你笑笑,覺得幼稚,這種為了賺取轉發(fā)量的微博居然還有這么多人相信,但你雖這么想著,卻鬼使神差地也點下了轉發(fā),然后手指在鍵盤上打下“我想當總經理”。轉發(fā)完后你覺得有些不妥,于是重新打開微博將它設為私密僅自己可見。對于這一切你沒有多想,權當像是上寺廟對著觀世音菩薩發(fā)了個愿,而且認真程度還要次一些。
回憶按下暫停鍵,你還帶著一臉不敢相信地神情轉過身問大家:“我做經理了,那經理呢?”
“他被調到總部去了。”
看到大家一臉誠摯的模樣你才漸漸緩過來接受了這個事實,你不由得理了理身上起皺的西裝,脊背一下挺直了自信滿滿地打開經理辦公室的大門走了進去,你坐在夢寐以求的真皮轉椅上感到人生一下美好起來,你甚至開始規(guī)劃光明的未來。首先是搬出那個潮濕狹小的出租房,找個寬敞明亮的屋子住下。然后攢夠了錢買房子買車子再也不用每天擠那該死的地鐵,然后的然后呢?有了錢就可以娶漂亮如花的老婆,每天早上吃著她精心準備的早餐,晚上抱著她柔軟富有彈性的身體入睡,連做夢都是甜的。而這一切竟是源自那條微博,你打開電點進自己的微博,看到那條僅自己可見的微博,真奇怪,你喃喃道,然后想到了安達,對了,安達!如果你自己的愿望都實現了,那么他的肯定也成真了。你走出辦公室朝安達的桌字看去,他正對著電腦認真地做事。他干凈的皮膚上沒有絲毫其他的東西,那個丑陋的胎記仿佛重來都沒有出現在過他的臉上。
“安達的臉?”你拍了拍離你最近的一個女同事,想知道她有什么看法。
“哦,他做了手術。”同事一副理所應當的神情,看不出什么驚訝來。
是真的,那條微博真的是真的,只要轉發(fā)并寫上自己的愿望都能成真,你瘋了似地跑回到辦公室想要再次轉發(fā)以幫助你實現更多更多的愿望。但奇怪的是那條微博卻怎么也轉發(fā)不了,你點開評論,看到下面的留言也全是七天以前的,難道它還有有效期限只能在七天之前轉發(fā)?你有些沮喪,但轉而又慶幸自己及時抓住時機才沒錯過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至于那個發(fā)布者和愿望為何會實現你并沒有興趣去探究。
你終于實現了自己的第一個愿望,從城中村搬到了離上班地點走路只需十分鐘的地方,房子寬大明亮還有落地窗,但你卻感覺少了什么,你想是因為離你所有的目標還差一大截。當經理算什么,還不是給別人打工,要自己做老板才能翻身做主人。現在,只要你一有時間閑下來就是拿出手機看微博希望能再次好運氣地碰到上次那種機會。你的生活出現了很大的變化,你不再是從前的何鳴盛,現在的你起床再也不會扣錯紐扣吃路邊攤的油條懷著不切實際的希望去購買每天一注的彩票,即使你現在所得的一切也是從天而降毫無道理,但你想也許真是上帝顯靈來普渡一下終生,你不過是眾多幸運兒中的一個。
不久你便有了女朋友,凡是見過她的人都稱贊她是美女,膚若凝脂,笑若桃花,一顰一笑都能讓人為之神魂顛倒,但你們只交往了短短三個月。原因是她接受不了你的生活習慣,再仔細點就是你無法忍受你無時無刻都用手機刷微博的習慣。一起約好去看電影,但在電影開場前你便一直低頭擺弄自己的手機,電影開始后你也一直心不在焉。
“你有別的事?”一旁的女友終于忍不住問道,“是哪個美女給你發(fā)短信啊?”
“不是。”你說,有些不情愿地放回手機,但沒過多久又悄悄拿出手機查看微博。
“行了!”你的女友在電影院里一下大聲叫了起來,引來所有人的側目,她梨花帶雨的看著你說,“你就跟你的手機過一輩子吧!”
這件事發(fā)生后的一周,你在看微博這件事上有所收斂,至少不會在女友面前頻發(fā)拿出手機來。但是你卻開始感到身體發(fā)生異樣,你覺得身上有什么地方出了問題,不,應該是所有地方都出了問題,或許是生了癌,長了腫瘤,至少也是長了息肉之類的玩意兒,但醫(yī)生說你一切都好最多是亞健康問題,叫你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你不信,你罵醫(yī)生是廢物,醫(yī)院是廢物,整個醫(yī)學界都是廢物。你的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動不動就對下屬和女友發(fā)脾氣,你的下屬見到你就像老鼠見到了貓,你的女友終于忍受不了離你而去,你現在孑然一身,你覺得沒什么。你早想踹了那個煩人的女人,現在你想什么時候刷微博就什么時候刷微博,你關注的人越來越多,你相信廣撒網多撈魚,你相信那樣的機會你還會再次遇到。你甚至已經想好了愿望,你要成為最富有的人,擁有這個世界最美麗最溫柔的女人,你要一輩子都感到幸福。嘿,不知道是不是上帝知道了你心里的想法覺得憑自己的能力無法幫你實現那么宏偉的夢想,所以那樣的微博再也沒出現過。
這一天,你一覺醒來,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卻說不上來。
你如往常一樣起床穿衣,襯衣和西裝都是在商場里最貴的店買的,在洗衣店里洗碗并熨得平平整整。你出門去地下車庫取出上個月新買的座駕,開著它直奔公司。你路過還冒著油煙的小攤前,你路過掛著中獎橫幅的彩票售賣點,你路過公交站臺,你路過人群。但你的眼里卻什么都沒有,等紅燈的時候拿出手機看看微博,然后又兩眼呆滯地看向前方。你路過了那么多地方,你手里卻什么也沒有。
你來到公司,同事一見到你都紛紛抬起頭來,他們臉上是嘲諷的神情。你剛要發(fā)怒就聽到有人對你說:“何鳴盛,現在安達接替你總經理的位置,你被開除了。”
你仿佛聽到了史上最好笑的笑話般大笑了起來,問:“你說什么?我被開除了?”
“你不看看你擔任總經理的這段時間公司的業(yè)績下滑了多少,有同事反應你上班時間全在上網看微博,這樣的經理留著干嘛,連作為普通員工的資格都沒有!”
你跌跌撞撞地走出公司,你站在街道上茫然無措地看著四周。這部應該啊,你想。你突然想到了什么,急急忙忙地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沒錯,只要能夠再次轉發(fā)那條微博你又可以得到一切了!但你刷遍了所有的微博,它依然沒有出現。你想,你可以等,終有一天你會拿回一切。
我看到你等過了今天等明天,等過了春天等夏天,我看到你臉上的胡子如茂林般茂密,我看到你雙眼空洞無神,在手機屏幕的燈光照射下像兩只幽靈的眼睛。我真想過去對你說,嘿,同志,游戲已經結束了。但這個游戲的規(guī)則卻是我無法出現在你面前度你離開苦海,我只能這樣看著你,看著你發(fā)瘋般地狂刷微博。
“他是第幾個?”看完關于你的信息我向拉斐爾問道。
“一百三十五個。”
“唔,我有點內疚啊,我們這么玩會不會害死很多人?”
“這是測試嘛,誰叫這些人不好好利用你給他們的恩惠,反而投機取巧。像另一些人就完全不同啊,比如那個、那個叫什么的。”他一時忘了名字頓住,我提醒他是安達。“對,安達,像安達這類人在得到你的恩惠后人生不是越來越好了嗎。”
“誒,那也是。”我用手托住下巴,思索著,“那我們還繼續(xù)玩嗎?”
“當然,天上的日子太無聊了。這次我們改改游戲規(guī)則吧。”拉斐爾顯出一副興趣盎然的樣子。
“什么規(guī)則?”
“誒,這次我們去幫幫臨時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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