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致左先生

　　左先生，不知現在的你在哪里？過的還好否，不會比我壞。不辭而別這種事也只有你能做的出來了，這符合你的個性。你的甲肝有好轉嗎，我現在能記得你摘下墨鏡，用微黃的瞳孔凝視我的情形。那是在茶館還是哪里，反正有時光線昏黃，再一想卻又變成了刺眼的白光，只有你的眸子有光在閃爍不定。

　　左先生，你走的時候發生很多事，我身邊的，和世界上的。想起你一直有聽收音機的習慣，世界上的事你比我還清楚，你總是知道很多事，學識淵博，能歌善賦，卻有一副跟我一樣的臭脾氣，你就是我的偶像。

　　而我身邊的事，發生在我身上的不知你能不能曉得。倘若那時你還沒走，肯定會去看我，然而你個混蛋卻不告而滾了。真他媽的巧啊，老天奪走了所有的東西，連見個人都不成。

　　如今我能記得的事就是那么幾個畫面，完全沒有時空的邏輯，前后是否顛倒，排列無從談起。我只能猜測最初的意識應該是在一個房間，我的臉上罩著什么東西，陽光從窗外照進來，視線一片模糊，跟全頻打了馬賽克一樣，想看什么就不用說了。只是聽見房里有電視響著，播放的是晚間新聞。想起那時與你喝大酒，狂嘮嗑的情景，我們痛罵政府**無能，社會黑暗民眾愚莽，又為世界局勢吵得不可開交，想想那時酒逢知己，千杯不醉，我全身紅的一塌糊涂，你卻連膚色都沒變一點，你活生生一個酒缸。

　　喝光所有的就我們開懷大笑，天邊泛起朝霞，燈光昏昏欲睡。

　　可笑的我置身房間中，卻意識不到這是哪里。只是聽著新聞發呆，美國在海灣增派了一支航母艦群，已經通過了向伊朗和敘利亞聯盟進行軍事打擊的議案，官媒只是在宣傳各地的反戰**形勢，這是我的反美浪潮猜想成真的前奏。而你堅信美國不會出兵，只會背后干預，現在你可以認輸了。

　　這一次我又贏了，左先生以你的才華定非凡人，我明白你只是在看法中隨意選擇，不怪你不認真，想你為何偏安一隅，流浪塵世十幾年，凡事處處讓我，我卻總問不出你的故事，如今連機會也沒有了。

　　接下來在播一周趣聞，這是你最愛的節目，每次喝酒清晨，你總會撇下我去看這無聊的八卦。電視說在智利出現了不明飛行物，強烈的閃光將整個智利山脈都照亮了，整個國家都陷入了惶恐，有人說在海岸邊的天上看到了飛船。呵呵，全球各地都有靈異事件發生，莫名其妙的火災，人員失蹤，尸體被盜，精神病人出逃等等，這種謊話竟也能上電視，而且有人，比如你，竟會看的津津有味，而且早晚各看一遍，你真的很無聊。

　　左先生，你終于如愿以償了，這種靈異事件也發生在了我身上，充分滿足了你想親眼看到八卦的惡趣味。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應該就是從這個房間開始的，在我意識模糊，胡思亂想的時候，房間的電視機沒了聲音，我都旁邊出現了兩個人影。一個白色一個黑色，他們擋住陽光，在我身上投下巨大的陰影，我心里一個激靈，我去，這是黑白無常么，原來我快死了，他們來收我的靈魂。想起小時候奶奶講黑白倆鬼，這兩位好像也不太一樣，白無常的紅舌頭掛在黑的身上，白無常拿著黑鬼的板子，這板子也比電視上的大了點，難道是我的罪孽罄竹難書，板子都要用大點的么。

　　在我無腦的跑火車時，紅舌頭的黑無常說話了：“張主任，懇請你們再進行一次會診，我的當事人還很年輕，人生還有好多美好，這么走了會令我們很多人痛心。他不光是一個城市的救星，他是我們的英雄，失去他是我們所有人的損失！”

　　聽到了嗎左先生，他在說我，我成了英雄？我就呵呵了，像我這種屌絲，在小鎮里都混不好的人，竟然變成了英雄。等等，當我想到這的時候才覺得哪里不對，你還沒見我這么二過吧，我他么竟然要死了，天吶，會診，天吶，失去了會痛心，我原來這是要死的節奏啊，他么的我在醫院啊。

　　左先生，你能意識到這件事的詭異嗎，即使我還沒有說完，我想你也會明白這是多么操蛋的人生，不知不覺，我的人生就進入最后階段了。而當時的我聽到后大腦被震成一片漿糊，接下來的話都記不清楚了。

　　白無常張主任翻了翻他手里的板子說：“葉律師，對于文先生的病情我感到十分遺憾，對于我們的無能為力我感到十分抱歉···”

　　這是什么意思？是在說對不起，我救不了你嗎？

　　“院方已經組織省里的專家進行了兩天的會診，三個小時前我們請來了美國方面的專家艾略特博士，她也不明白為什么一個在正常不過的切除移植手術會引起這種反映，在我們共同嘗試治療后，還是沒有效果。就現在的情況來看，文先生恐怕撐不過今晚了，實在很抱歉葉律師，還得請你在這上面簽個字。”

　　左先生，你閱歷豐富，有試過被人把刀夾在脖子上時的感覺嗎，然后他問你的經紀人殺還是不殺這種狗血劇情出現的時候，基本上結局就注定了。你對經紀人說“No”，他會意的點點頭，然后收起刀落，你就一路向西了。

　　當時就是這種情況，我連回想什么時候有錢請得起律師這種事都來不及，就已經面臨被簽字等死的情況了。掐指一算，十幾個小時，可以開始倒計時了，在0到24的開區間內，我隨時可以向西，然而那一時刻的命運卻不是老天在管，而是身邊這倆個傻逼，多么的滑稽啊。

　　姓葉的畜生說：“我得得到當事人的同意。”說著黑無常上前一步，俯下身來，他那紅色的領帶像長舌頭一樣垂在我的身上，我好像感覺到了它在舔舐我的身體，嘴里一遍又一遍的說著“真沒味啊”。他在我耳邊說著什么我一句都沒聽清，狗日的在用方言戲弄我，左先生，我現在也很恨你的口音了，真的。

　　想來我當時視線模糊，意識逐漸清醒了點，而且聽覺一直正常，在我意識到我該說點什么的時候我張嘴了，心想就算死也該想喝完酒的清晨，罵天罵地，豎起對這世界自由的中指，立下遺囑，判自己死刑。可我沒聽到自己的一點聲音，想象中只有嘴一開一合的顫動著。

　　左先生，我的潛意識里出現了這樣一種沖動，就是不再追究過去的原因，也不再關心將來的結果，只管閉上大腦，盡情的吞噬于毀滅。這種感覺讓我時時陷入狂亂，但我在平靜的時候還是想追索過去的記憶，想弄明白我到底怎么了。

　　我使勁張開嘴，向外吐氣，嗓子傳來一陣疲弱的振動音，這段吼聲的意思是“操你們，我不認識你們，讓我一個人待會。”

　　現在想想，我那是并不想見你，左先生。甚至都未想起你，然而在某一刻我又醒來時，發現我能動了，一個聲音對我說：“快走吧，去哪里都行，別留在這兒。”我掙扎著起身，看到消失在門口的背影，愣在那里，這是什么意思？醫院也能越獄么。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跑，深夜里只聽見蛙和蟬的聲音，我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踉踉蹌蹌，不知這是哪里，又該去向何方。

　　左先生，就是這么詭異，我為什么會在醫院，為什么這里的街道我都不熟悉，夜晚的風使我清醒許多，我想起了一次和誰在夜晚無車的馬路上，喝酒高歌的情景，那是誰？我頭疼欲裂，終于想起了你，原來還有你，我只能記起你了，可是你在哪里呢？

　　左先生，你總說人生就像一泡屎，看見的聞見的都是丑的，被消化掉的才是精髓。我第一次聽見這話，是在你的茶館，為此敬了你一杯，我想你現在也應該回敬我一杯了，因為我親身映證了下一段話：擁有消化的權利，便擁有了屎；失去它，也就沒有了人生。

　　現在的我算是過了被消化的過程，連屎都算不得了，是什么我也不清楚，是死是活都搞不清楚的時候，還要什么屎呢。一個周期不知算不算一天，這里的系統按時提供飯食，如果那算是飯食的話，雖然食物從不改變，是該吃還是該喝也不確切，最近我更愿意稱作吃喝來對付系統，這樣好似還能和你一起吃肉喝酒。

　　就是這樣，左先生，如今我的權限更多了，身體恢復的不錯，這種怪病我還是不太明白，下次有了眉目再詳細說明我的病吧，如果你的郵箱還在用的話，一定會看到我的信，這里暗無天日。我不能說太多，有關這個系統的東西，貌似都會屏蔽，如果你知道我還活著，請讓我知道，我會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