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淋雨

　　雨終于開始下，仿佛有人拿著毛筆蘸了墨往下灑，擲地有聲。

　　物理老師還在講課，他今天穿了帥氣的棉白襯衫，更顯得青春帥氣。但很顯然已經沒有人在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窗外的雨簾里。大顆大顆的雨點往下砸，在空氣里劃出白色的線條，一閃而逝。

　　物理老師眼看這課上不下去，于是停下來，笑笑，“看來我的魅力比不上這場雨嘛？”

　　同學們回過神來，看著一臉詭秘笑意的老師，希望他不要在這個雷雨天雷人，那可就真的是五雷轟頂啊。同學們這么想是有事實作為依據的，去年夏天物理老師以實習生的身份來到永昌一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吊走了校花林軒軒。當時劉軒軒已經名揚一中，上至大叔下至嫩草無不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他們的理念是，不能抱得美人歸，那咱家可就歸美人了。

　　物理老師姓潘，喜歡的衣服是黑色西裝，對，不是黑色毛衣，同學你周杰倫聽多了。

　　那同樣是個深情的秋天，下著雨，枯黃的樹葉鋪了一地。我們的校花老師就是在這個時候走出教學樓的，那天她穿著高跟鞋。要不怎么說習慣害死人呢，十三厘米的高跟鞋，折了。就在她失去平衡摔倒距地面五十厘米的時候，潘老師，不，是潘老師的手及時趕到了。

　　令眾人傷心的是，他們沒有一起跌倒。老潘抱著校花大人消失在于雨幕，留給眾人一個遐想的背影，準確的說，是一個瞎想的背影。

　　第二天，他們就手拉手旁若無人地走在校園。傷透了單身男性的心。

　　據說，校長大人因為這件事二話不說就把老潘簽到一中。理由很簡單：交際能力強。

　　回過神來，老潘站在講臺上，一臉邪笑。接著下達命令，“全班起立，兩分鐘內在樓下站好隊。岳之楊，你負責帶隊，我去換衣服。”

　　說完，老潘已經轉身走向門口，所有人依舊愣著，不知道他想干嘛。這時，他瀟灑地回頭，“遲到的人一百個俯臥撐，外加物理公式一百遍。”

　　嘩啦啦，一眨眼，教室里只剩老潘一個人。

　　“哎，我說你們什么素質？老師還沒走呢...”

　　樓下，五班的學生站成一排，雨已經澆濕外套。老潘站在眾人面前，呵呵賤笑著。他剛說完一席話，大意是你們不是喜歡雨不喜歡我嗎，那好，給你們個親密接觸的機會，操場五千米，跑完再吃飯，而我作為你們最親愛的老師，陪你們跑到結束。

　　誰都知道老潘膀闊腰圓，如果面如漢玉，口若涂脂，活脫脫就是馬超現代版。但很遺憾，他長得老黑了。但很遺憾，他仍然是最能跑的那個。

　　岳之楊是他最喜歡的學生，負責帶隊，他不緊不慢的跟在隊伍后面。雨那個大，像是古代戰爭里敵人射來鋪天蓋地的箭，直往人頭上打。頭頂上還不時砸下來一個驚雷，隆隆作響。班里膽最小的劉曉雪已經有被嚇哭的趨勢，或許哭了吧，反正雨點打在臉上也一樣，誰能分得清？

　　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越來越顯的沉重，還不能張著口呼吸，雨水打進嘴里會嗆人。不得不說，這是一種折磨。

　　“哈哈，后悔了吧？好好的課不聽，好好的理科生不作，非要學文藝青牛來個雨中‘漫步’，你們知道我備課多...咳咳...幸苦...咳咳...”估計被雨嗆著了，學生群里二點的還來個歡呼。

　　高考臨近，每個人都壓力山大，這或許算得上一種調節。

　　雨依舊落著，操場里高三五班的學生們跑了一圈又一圈，青春的聲音與雨水交織。這是一個雨季。

　　這時，來了一輛摩托，它從老遠開始山響，進了校園，向隊伍駛來。那是怎樣的一輛摩托，前胎的擋泥板早已消失不見，反光鏡也已略去，甚至連車把，也斷了一只。就在這樣破爛的車上，坐著我們的班主任，以及他那條走到哪里帶到哪里的狗。此刻的他神采飛揚，臉上露出少有的笑容，和他的大門牙。

　　車吼叫著停在我們跟前，岳之楊喊了立正。我們以為老班會把我們帶回去，說大家不跑了提前放學回家吃晚飯吧。

　　結果他說，潘老師不跑了回家吃晚飯吧，林老師在樓下等你。然后又帶著他那只狗回去了，靠。

　　老潘走之前特拽地對我們說：“看，娶個老婆就是好吧？你們繼續跑，除非吐血，否則必須跑完。”在我們望眼欲穿的目光中他走了，留下我們還在原地跑步。

　　其實大家都不知道終點與吐血哪一個來得更早，雖然大家一致希望兩者都不要來。但是，該來的，總是會來。先是教務主任，老頭子穿著中山裝，特別生氣：你們這群學生，這么好的天氣竟然不學習來上體育課？快，兩分鐘內上樓，最后一名一百個俯臥撐。

　　接著是校長，表情肅穆：學校哪對不起你們了你們就聚眾鬧事，趁火打劫呢是不？有意見提出來嘛，有什么不好解決的？非要這么搞。來來來，這位同學你說一下，是不是最近作業太多壓力過重導致的？

　　被點的同學受寵若驚，急忙說：“校長您哪的話，高三本該如此。”

　　校長欣慰的點點頭，眼睛里就三個字：真懂事。校長講了又幾句話后，心滿意足地走出教室。

　　校長剛走，最叛逆的陳三二話不說就把門關上了，回過頭來對我們笑。這時班內氣氛活躍起來。

　　小蕎說：“頭發都濕了，反正沒老師，大家回家吧。”

　　氧氣也一副開心的樣子，大大的眼睛笑成一條彎，“我贊成。”

　　氣球站起來，他是班長，覺得自己有話語權。喊道：“要回大家全都回，有難同當。”

　　于是大家就三三兩兩回家，幾個住校的同學回宿舍。雨小了很多，馬路上都是水。

　　秦漸家里有點遠，他打了輛出租車回家。但是，我是說真的，他沒有錢。他佯作鎮定，盡量讓自己心平氣和。心里還是在抱怨，以后再也不玩CF了，就算玩，也不往里砸錢了。在游戲里他是呼風喚雨的隊長，在現實中他連出租車都坐不起。想到這，他覺得自己很荒唐，為什么連現實都過不好的人，卻總想著在虛擬的世界牛逼的無與倫比？這么哲學的問題他并不是第一次想到。

　　當初林軒軒教秦漸這個班政治課，課上老師說：意識決定存在還是存在決定意識，這個問題的答案決定了唯心與唯物主義。然后秦漸舉手了，林軒軒和藹可親唯美這位同學你有什么問題啊。

　　秦漸就說：為什么不是兩者皆有，他小時候看見貓知道那不是狗不是唯物么，還有，當他每次做夢尿床了醒來就真的尿床這不是唯心么？很明顯生活就是既唯心又唯物啊，比如女孩子選男朋友不僅看他是否真心還要看他是否有錢，這難道不是活生生的例子？

　　林軒軒足足愣了三分鐘，沒想到這個衰小孩會問這么深刻的問題，郁悶加無言，只好說：同學，你說的不是唯心主義，是隨心所欲。

　　秦漸知道老師這個驢唇不對馬嘴的答案是在應付他。但他仍舊很有成就感。不管怎么說，一個學生能把老師問得放棄專業知識，就證明這個學生是有腦子的。

　　等秦漸回過神來，出租車已停在租的房子門口，他裝模做樣地摸摸口袋，然后一拍腦袋，“大叔，不好意思，錢包丟了。”

　　大叔足足有三秒沒說話，在這個過程里秦漸緊張得呼吸都快要停止了。他的預設是，大叔會抽出一柄開山刀，眼光犀利得像是一頭饑餓的狼，轉過身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然而，大叔轉過身，說：“你門老師的電話。”

　　秦漸哭了，大叔，您至于嗎？他脫下鞋子，想看看上次為防老媽搜查藏在鞋墊下的錢還在不在。結果是，在。當他把錢拿出來的時候，大叔無語了，說：“算了，就當個好人送了你一程吧。”

　　秦漸很高興，這五元錢足夠在學校吃一碗牛肉面。

　　換了衣服，秦漸吃了點餅干喝幾口牛奶就當吃了晚飯。他躺在床上看起漫畫，《斗破蒼穹》是他最喜歡的作品，但更新很慢，無奈之下只好看《老夫子》，這是他壓箱底的寶貝。記不清那是幾歲的事，爸爸帶他到縣城，看他喜歡這些漫畫就買了一套，結果他回去就忘了這些東西的存在。直到高一時爸媽離婚那次回去收拾東西，他把這套書帶回了自己租的房子。

　　人有時候很可笑，最重要的人都走了，卻一心留著那些沾滿情味的東西。

　　很快秦漸就不看了，他覺得有一種壓抑感，那些愉快的內容勾起的卻是傷心。他把書扔在一旁，躺在床上，安靜的想著什么，像是不存在。

　　這時，門突然開了。感覺像是門外有個人，很熟悉的人。

　　秦漸過去打開門，外面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當他回過頭，卻一瞬間被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