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山河怎么破碎,也脫離不了泥土的擁抱;無論時光怎么變遷,也洗刷不了記憶的陳舊。人總是在回憶與夢想中生存,在回憶中找到曾經的光影,在夢想中追尋理想的模樣。
虛偽、偽裝,一直是以從前的模樣出現在眼前,而那些曾經的美好,在偽裝被揭露的時刻,頃刻間變得丑陋不堪。對于現在的我們,對于記憶中的美好,畫面雖然被涂上了古灰色,仍能看清那些年的場景,而那些年也是我至今都無法忘懷的。
記憶中,對于人的印記,大概是從1999年開始的。剛剛進入校園的我,小學一年級,學會了接觸更多的小朋友,學會了如何去歡笑別人,快樂自己。也就是在那一年,澳門回歸了。我的記憶第一次被深深的刻上了回歸祖國的印記,也第一次感受了愛國的情感宣揚,而把已經回歸的香港遺忘,但我卻不會唱澳門之歌,也不知道澳門在祖國的何方。。
第二年,世紀之交之年,我知道了還有一個遠房的表弟。我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發生了什么,但最深的體會是,在2001年,我的身邊多了一個小男孩的身影,我的表弟,大姑家的孩子,我的生命里也從此有了一段不平常的經歷。
大姑的老家本來是鄰近農村的,隨著改革開放的邁進,在縣城買了房子,做起了生意,日子過得還算是富足。表弟是在暑假過來避暑的,比我小兩歲還是三歲(現在也已經記不清了),個頭上比我矮不了多少,但是腦袋卻比我聰明了很多。
出于本能,我這個做哥哥的,義務的擔當起了帶著表弟玩的任務,家里人沒有不同意的。
清楚的記得,在一個午后,我帶著表弟到田地里去乘涼。
“你可知Macao,不是我真姓,我離開你,太久了,母親!……”我們兩個正坐在田間地頭,玩著路上摘來的野草,表弟竟一字一句的唱起了歌謠,當時的我全然不知這就是《七子之歌——澳門》
“龍龍”我喊著表弟的乳名,“你唱的是什么,我怎么聽不懂?”我停下了手里的活,張著一雙驚奇的眼睛看著表弟。
表弟的一只手在挖著泥巴做成了一座城堡,另一只手緊緊攥著野草,還邊唱著歌謠。聽到我問,表弟抬起頭說“這是去年老師教的七子之歌,哥,你們老師沒有教嗎?”
我聽到這句話,著實愣了一下,因為那時的表弟年齡上還很小。“你已經上學了?我聽奶奶說你不是來過暑假的嗎?還有,七子之歌是什么歌,跟國歌有什么區別?”我像個茫然不知的門外漢,眼巴巴的瞅著表弟已經笑起來的眼睛
“我就是來過暑假的啊!不上學,哪來的暑假呢?七子之歌跟國歌?這個老師沒有教。我猜應該都是愛國歌曲吧!哥,你問這干嘛,回來老師肯定會教你的!”表弟望了我一眼,繼續用泥巴修葺著他的城堡,把手里的野草插在了城堡的圍墻上
很遺憾,這首七子之歌,老師始終是沒有教我們。我會唱這首歌的原因,是時隔兩年后的2002年春天,陪著四姐去田里放風箏,聽到姐姐唱的,那時并沒有體會到這首歌是多么的愛國,而是被里面出現了我不知道什么意思的Macao。
小時候的暑假,就完全成了孩子們玩的天堂。成群結隊的小孩子,叫著喊著跑到一起,聲音一個比一個的高,吵得大人是想打也不敢打,想罵不舍得罵。
我和表弟始終是在一起的。他不認識我的小伙伴,我的小伙伴也對村里來了個城里的孩子感到新奇,所以我們兩個很受歡迎,經常能看到我們不用費力就可以得到好處,一個糖果,一點瓜子,或是捉到的一只小蟲。
有了上一次對表弟,這個城里孩子的認識,我就處處提防著自己別出差錯。但是沒有過幾天,我就再一次在表弟面前出了丑。
在一個陰著天的傍晚,這樣的天,記得在小時候是司空見慣的事情,現在已經很難再見到暑假里連續的陰天了。我們一群小孩子覺得天氣還是很熱,不知道是誰提得意見,說是去田里的池塘洗澡(那時候由于雨量比較大,池塘到處都是)。我一聽,也是來了興趣,二話沒說就拉著表弟跟著大部隊,來到了一個池水比較干凈的池塘里。
長到這么大,我至今屬于人們口中的旱鴨子。那一次,是我第一次脫光了衣服接觸大自然水。那一群男孩女孩,沒有顧忌性別的差異。男孩直接跳進了池塘,打起了水花。女孩雖然是水做得,但真正接觸到水時,還是會擔心水會把自己冰著或是凍著,一個個小心翼翼的從池塘最緩處下水。已經在水里的男孩子們,起著哄的往女孩子身上潑水。可是,我也遭了秧。因為是第一次下水,我并不知道下水洗澡還需要技巧。當我幫表弟脫掉衣服,把他送到水里,看到他也打起了水花的時候,我就開始猶豫了。我緩慢的脫掉衣服,懷著一顆嘗試的心里下了水。這一下,差點就要了我的命。
當我接觸到水面的時候,一股刺骨的涼意瞬間襲來。我頓時打了個激冷,但隨著就是腳下一滑,跌進了水池里。那個水池并不深,如果當時我能夠選擇站立的話,也肯定不會出現下面的一幕。
我的身體完全被池水淹沒了。受到了驚嚇的我,透過水面,能看到外面世界的點點白云,能看到水池邊上綠綠的青草,但是卻看不見任何一個人。
“哥,你在哪?哥!”我在水下面無助的翻滾,聽到了表弟的喊聲,但是我卻沒有力氣回答
“哥!你在哪!?你們快來啊,我哥不見了!”表弟緊張的喊著哥,呼喊著我的小伙伴
“哥,你怎么了,躲在水里干嘛啊!喊你你也不答應!”我不知怎么的,一個翻身,把頭冒出了水面,看到了表弟向我這邊游來,但瞬間我又再次沉了下去
“哥,拉住我的手,我把你拉起來!”在我下沉的時候,表弟已經從旁邊潛下水,邊說著,便伸手把我拉了起來。我像抓住了生命的稻草一樣,緊緊的拉著表弟的手臂
“哥,你怎么了。你沒事吧?”被表弟拉了起來的我,嘴里不斷地吐著池水,肚子也是鼓鼓的。聽到表弟喊聲的小伙伴們,也不約而同的圍了過來,有的拍打著我的我的背,有的摸著我的額頭,還有的給我揉搓著胳膊。他們知道,我溺水了。
我現在已經想不起來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也回憶不起來當時那寫小伙伴們是怎樣對待我這個旱鴨子的。記憶的碎片,還是能夠拼湊出一些依稀可見的畫面。經過了溺水事件后,爸媽禁止了我的下水游泳,而是為我準備了一個很大的盆,讓我整個裝進去。我的小伙伴們也像是被警告了一樣,再也沒有提游泳的事(也許是游泳的時候,不再叫上我)。受到牽連的表弟,沒有表現出太多的不情愿,對于城里孩子來講,這已經是很好的待遇了。
可能是天性使然,不甘愿待在家里的我,還是再一次選擇了外逃。
在中午吃過飯,我就拉著表弟出去玩了,沒有告訴家里去向,只是保證不再靠近水。
“哥,我們去哪?”表弟被我拉的速度很快,有小跑的趨勢。在走到村里旁邊的一片葦子邊時,表弟氣喘吁吁的問我
“我們不去哪,就在這玩!”我觀察了一下來的方向,看到了爺爺在路口望著我們。我知道是被監視了,索性就接受了這個事實,蹲坐在葦子邊,再一次玩起了泥巴,做著一些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小東西,眼睛卻一直盯著那個能看到我們的路口。
表弟看我不再走了,而是坐了下來,以為我會就在這里停留,邊跑到葦子那里,折了一根,從中間取下中空的節骨。
“哥,你看,這個東西還能當望遠鏡!”表弟拿著那節中空的葦子,透過空隙望著我,嘴角甜甜的笑著
“這個我早就發現了,只是沒帶你玩。待會看爺爺走不走,帶你去更好玩的地方!”我的手里挖著泥巴,看了一眼表弟,眼睛還是盯著路口。
玩,是孩子的天性,尤其對農村孩子來說,可以玩的東西是無處不在。記得表弟剛到我家來時,我總是嘲笑表弟的無知與可笑。剛來到農村的時候,他對身邊農村的飾物,充滿了好奇。一只羊,一頭豬,都會吸引他的注意。甚至幾只長得比較大的螞蟻,還有黑色的蜻蜓,都能夠讓他聽不見姑姑的喊聲,忘記了咕咕叫的肚子,一個勁的盯著看。我對這些,一出生就見到的東西,沒有一絲的新鮮感,
終于,我們在葦子邊玩了一個多小時,等到了爺爺不再監視我們的那一刻。我趕緊拉著表弟,先是躲在葦子后面。
“哥,是在躲貓貓嗎?誰會來找我們?”表弟很配合我,自覺的就壓低了聲音,乖乖的躲在我的身后
“不是在躲貓貓,只是不想讓人看見我們。再過一會,還沒人來找我們,我就帶你去個地方。你去不去?”我一邊注意著葦子的另一邊,一邊小聲的回答著表弟的疑問
“爺爺說,不讓去遠的地方,還不讓去玩水。我們是去哪?”表弟倒是很聽話,重復著爺爺的囑咐,但同時對我要帶他去的新地方充滿了好奇心
“爺爺那是嚇唬你的,沒事的。去的地方,待會你就知道了。我看沒人來找我們,現在就去吧,但是,得先小跑一會,就順著,這塊棉花地跑,別被人發現了!”我完全像個作戰指揮員一樣,制定著我們逃跑的路線,指了指身后的大片棉花地,還有那片長得完全可以遮住我們的玉米田,“玉米刺人,等到了玉米地,我們就順著地溝走,走到大路上去,明白不!”
跟著我玩了有一段時間,表弟對我口里說的一些難理解的詞,已經能夠很好的理解了。
“你先跑,我斷后!”我的話還沒有說完,表弟就迅速的朝著棉花地跑去,不一會就消失在了眼前。我再次望了望路口,確定安全,也是順著表弟逃跑的路線追了上去。
我們兩個人本來是想以最快的速度到達我所說的好地方,那個好地方其實就是村子東邊的一條大河。但是,我們選擇的時機和路線明顯是錯誤的。跑到半途中,我們不得不爬著走了,因為棉花葉子打的我們身上很疼。
“哥,你看,好多瓜!”爬在前面的表弟突然驚叫了起來。原來是他發現了許多套種在地里的瓜,有蘋果瓜,線瓜,甚至還有西瓜。
“別摘,可能是打過農藥的,還是快走吧!”出于對這些東西的嚴重性防范,我制止了表弟要摘幾個的行動。但事實上,過了一小會,我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你在這等我一會,我去摘幾個瓜!”
表弟聽到我的指揮,好奇的看著我,沒有問我原因,但是我自己卻說了出來,“可以拿到前面的水池里洗洗再吃!”
很快,我們沿著棉花地趕到了玉米田里,這將是我們最難以度過的一段艱辛路程。
“哥,我的胳膊疼!”還沒有走幾步,表弟就再次跟我抱怨了起來,抱著我摘得幾個瓜,站在那一動不動卻很想抓癢的看著我。
“我身上也疼!過這一段就好了,拿水洗一下待會!”我一邊抓著癢,一邊看了看望不到頭的玉米地,連推帶拉的趕著表弟往前走
“我們要去的是什么地方啊,怎么這么遠,還這么難走,哥,我想回家!”表弟邊走著,嘴里還是不停的說
“快到了,就在前面!”這明顯是我對表弟的安撫,按照那時的速度,我們還有半個小時的路程要走。其實我的心里也在埋怨爺爺,為什么要監視我們,為何要把我逼到這個地步。
不知不覺中,我們就走完了玉米地,在地頭的小溝里,清洗了在棉花地里偷來的瓜。
“甜不甜?”我一邊吃著自己手里的瓜,一邊看著整個胳膊都是紅斑點的表弟,竟然沒有一點的心疼,因為我也是滿身紅斑
“甜!哥,你吃這個!”表弟沒有顧忌身上的疼癢,笑著吃著甜甜的瓜,還從身后拿出從家里帶來的玉米糖
我們倆坐在地上整整吃了一個小時的瓜和玉米糖。我忘記去查看是否爺爺在找我們,表弟也忘了想回家的念頭。地上是我們壓倒的一片草地,夾雜著剝掉的糖紙,溝里是我們吃剩下扔掉的瓜皮。在夏日的午后,能夠在大樹蔭下享受這樣的時光,已經成了永久的回憶,現在田里看不到高大的樹木,也吃不到幾乎所有玉米地里都會有的甜瓜。
“快點吃,我們還得趕路呢!”我突然又想起我們逃跑的目的,便又像一個指揮官一樣發號施令。三下五除二之后,身后留下一片狼藉。
上了大路之后,我的膽子就大了起來。后面層層疊疊的莊稼,完完全全的遮住了人們的視野,根本看不到我們兩個人的身影。在路上,我會爬到樹上摘下幾片樹葉,放在嘴里吹口哨,會取下遺留在樹干上的知了的軀殼,會去捉從身邊款款飛過的蜻蜓或是蝴蝶,會嚇走躲在草叢里偷食的小鳥,會折斷樹枝編成可以遮蔽陽光的帽子……自始至終,表弟都一直跟在我的身后,沒有害怕太陽的炎熱,沒有抱怨過長的等候……
等到我們來到所謂的大河邊上時,已經有幾個別村的小孩在那里玩耍了。看到我們的到來,他們很自覺地讓出一片水域,一片長滿水草的水域。
我當然不會選擇他們留下來的水域,而是很強勢的爭搶了他們‘地盤’。
“哥,不要跟他們爭了,再找別的地方吧!”當我在和他們比劃到底誰屬于這片水域主人的時候,表弟在河邊上一個勁的喊著我。
我沒有搭理,現在想想,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我一個人在沒有爭搶過他們的時候,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動起了手,而且是突襲,然后撒腿就跑。
看到情況不妙的表弟,本來是累得坐下了,看到我伸手打了人,正在往岸上跑。
“哥,快跑,他們都快上來了!”表弟擔當起了我的偵察兵,可以讓我在不回頭的情況下,奮力的跑
如果真是這樣,想必我也不用回憶這些細節了。在我還沒跑多遠的時候,由于過于急躁,腳下被長到岸上的水草絆了一下,跌倒在了地上。不知那顆水草是過于脆弱,還是我的力氣過大,直接連根拔起了水草,而水草在水中的那部分,在我的帶動下,迅速的向他們還在水里的伙伴圍了過去,頃刻間把他們本來想登上岸追我的舉動,不得不在突發情況下終止,而我也沒有因為絆倒就放棄逃跑,順利的逃過了一劫。
在等我跑到岸上的時候,表弟已經跑在了前面,等著拉著我跑。不知跑了多遠,表弟停了下來,看著同樣是氣喘吁吁的我,說“哥,他們沒有追來了吧!”
“誰知道呢,說不定還在水里圍著呢?走吧,我們換個地方玩”我雙手拄著膝蓋,也回頭望了望,確定沒有追來,像撿了個大便宜一樣,得意洋洋的大步朝前走,殊不知后面有著大的危險,那便是挨打。
太陽下山的時候,我們又重新回到了那片葦子旁,而站在葦子旁等待著我們的正是爺爺
“你們跑哪去了!啊!太陽下山了不知道嘛?快點回家!”爺爺一看到我們的身影,就立馬氣急敗壞地大聲喊了起來
剛才的得意,在聽到爺爺喊聲的那一刻,徹底的煙消云散。我們兩個在爺爺前面,并著排的走回家去
“你個小兔崽子!跑哪玩去了?是不是又玩水去了!說!說實話!”我們剛一進門,姑姑就朝著表弟喊了過去
“我帶他到地里玩去了!”我看到表弟可能會挨打,竟主動幫他頂罪,“沒有玩水。”
“到地里玩去了?找你們一圈子了!地里哪有恁倆!”姑姑轉移了針對的方向,朝著我這邊吼了過來
“媽媽,真的沒有玩水。哥哥帶我到地里吃瓜去了!不信,你問俺哥!”我沒有想到表弟還會為我說話,而且沒有提玩水和打架的事情。
“嗯,真的沒有玩水!”我們兄弟倆一唱一和的說著,說著姑姑和家人不可能相信的理由
“不要恁倆亂跑,非得亂跑。到哪吃的瓜,可洗嘛?吃幾個?”姑姑并不想打我們,只是想讓我們明白不能亂跑的道理,轉瞬間變得疼愛起我們來
“不知道那是誰的地,就吃幾個,瓜皮還在那扔著呢!”我并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還以為自己得了多大功勞一樣,自夸自耀起來
無論理由編的多么完美,無論我和表弟配合的多么默契,仍然逃脫不了挨打的命運。至于表弟是怎么挨打的,我無從知曉,只記得我的跪了幾個小時的搓衣板。
從那以后,我能夠帶表弟出來玩的機會變得越來越少。媽媽嚴格控制了我的人身自由,姑姑也禁止表弟出門,正趕上那時的梅雨季節,出去玩的心才慢慢收了回來。
記憶中的小時候的暑假,除了玩,最重要的一項工作,那就是完成上一年度的暑假作業。對于暑假作業,那簡直就是小學生的致命傷。愛玩的天性,好不容易到了暑假,有了徹底釋放出來的機會,卻因為好幾本暑假作業而夭折。梅雨季節的來臨,阻礙了出去玩的道路,只能在家里寫作業,從吃完早飯開始一直到太陽下山前。農村有一個概念,在沒有陽光的日子,判斷時間是依據公雞上架來斷定的,而公雞一旦上架,對于學習就很不適宜了,因為天色會變暗,腦袋會變笨。所以在那段梅雨季節,我的心里都時刻祈禱著公雞快點上架。
表弟沒有暑假作業,這是我所搞不明白,有點羨慕的事情。據說,城里的學校不布置暑假作業,又有說,是按照學習成績安排暑假作業,成績好的,就不用做,成績差的,作業會堆積如山。但表弟是屬于不布置作業還是因為成績好沒有作業,在后來才確定為是成績太好了。每當表弟來我家的時候,媽媽總會在我面前夸獎表弟,說他得了幾多大紅花,得了多少張獎狀。
如果有一部攝像機在我面前的話,記錄下當時我的面部表情變化,現在絕對可以成為經典的短時間內多種表情變換的表演。可惜的是,那時候什么都沒有。
暑假不緊不慢的就這么過著,雨也不稀不疏的下著,池塘里堆滿了青蛙,村子里漫天的叫聲。我和表弟還是沒有能夠找到一起出去玩的機會,直到暑假即將結束,表弟返回了城里。
也許是記憶的空缺,也許是沒有過好的記憶,我對于那一年的秋冬季節,沒有一點的印象,可能是年齡小,可能是玩心太大,總之再一次見到表弟的時候,已經是過年了。
大年三十剛過,就聽爸爸說要殺豬宰羊。果不其然,大年初一的下午,爸爸把家里養的一頭豬和一只羊宰殺了,原因很簡單,是給即將來姥姥家過年的表弟慶祝什么,有驅邪避妖的功效。說實話,那時我見過的最殘忍的一次人類對動物的屠殺。豬和羊都是在它們沒有注意人類舉動的情況下,一刀致命,血流不止,直至死亡,還要堵住嘴巴,不讓它們痛苦的哀嚎。
大年初二,表弟一家到來了,表弟像個圣者一樣被保護起來,沒有讓我靠近。我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么事,我站在屋外,根本聽不到屋里有任何的響聲,甚至連中午吃飯的時候,也沒有能夠好好地和表弟說說話。那一次,我是徹底的迷糊著的。那一次,想來也是我最后一次見到表弟了。
2002年,剛經歷過美國**事件的年份,全世界知道了**的名字;中國成功申奧后的一年,剛被允許加入世貿組織的一年,全世界都知道了中國。這一年的大部分時光,都是與我的記憶無關的一年;這一年,是讓我徹底的變了一個人的一年。這年,我十一歲,距今也已經過去了十一年。
這年的暑假,表弟沒有來避暑,而是參加了一個培訓班,整天在上課。我的小伙伴們很多次都跑到家里來問表弟的事情,我每次都不知該如何回答,因為我也不知道表弟怎么樣了。這年的暑假,不再同于去年的時光,整整一個暑假都沒有怎么下雨。天空一直掛著要燃燒大地的太陽,土地干渴的張著大嘴,農民的臉上布滿了愁容。我期盼著下雨天的涼爽,更期盼表弟能夠來避暑,但是,一直沒有等來,上天也一直沒有下雨。
這一年的冬天還沒有到,就早早的結束了秋天的生命。秋高氣爽的日頭,被一塊黑布所籠罩,看不見蹤影,能夠聞到的只是寒冬的味道。
距離寒假還有一段時間,從縣城傳來了大地震,表弟因為摔倒致腦震蕩,不治死亡。這個消息,讓全家人的臉上蒙上了一層陰影。我當時還不是特別清楚腦震蕩跟死亡之間的關系,但清晰的記得爸爸描述了表弟致成腦震蕩的過程:
由于冬季過早的到來,不能夠再用家里的熱水洗澡。姑姑就在周末帶著表弟去了臨近的澡堂,泡了幾個鐘頭的熱水澡。去的時候,天空就陰沉著天,但沒有下雪,等到出來后,路面已經變成白色的了,也變得濕滑。
姑姑和表弟從澡堂出來,為了避免長時間的接觸冷空氣。姑姑和表弟都小跑起來回家。本來就不遠的路程,要不到十分鐘就能趕回去,可是一向聽話的表弟,那天不知怎么的,不聽姑姑的勸告,一路上都玩著雪。
就在姑姑家樓下的馬路邊上,表弟摔倒了,是仰著摔倒的,摔倒了后腦勺,也就是引起了小腦的腦震蕩。表弟并沒有因為摔倒而倒下,反而因為姑姑狠狠的眼神變得乖巧起來。回到家以后,姑姑把換下來的衣服扔進洗衣機,想在天氣變得冷之前洗掉。姑姑放任了表弟,允許他看一會電視。
就在姑姑把洗好的衣服支起來放到衣架上的時候,表弟在房間里喊著:“媽!我頭疼!媽!我頭疼”
一向對小孩子身體都很注意的姑姑,立馬放下手里的活,跑到房間里,“頭的哪個地方疼啊!怎么會突然疼呢?是不是凍著了!”姑姑從衣柜里拿出厚一點的衣服給表弟穿上,可是這時的表弟因為過于疼痛,已經抱著頭在床上打起了滾,嘴里一直喊著“媽!我頭疼!”
慌了神的姑姑,抱住打滾的表弟,一邊幫他按著頭,一邊用身體給他取暖。可是都為時已晚,當姑姑抱著還在喊著“媽!我頭疼”的表弟,進入醫院的時候。醫生經過初步的檢查后,告訴姑姑,表弟需要立即進行手術。
這一消息徹底把姑姑鎮住了。這些年,姑父不在家,一直是由姑姑照顧著兩個孩子。而那時的表姐在上學,住在學校里,家里就只有她和表弟。現在,表弟要進手術室,姑姑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姑姑在醫生的撫慰下安定下來以后,在手術單上簽了字,就立馬打電話給了爸爸。
一家人像炸開了鍋一樣,在寒冷的冬夜,風塵仆仆的坐著小型農用機車去了縣城。生命,就是這樣的脆弱,不給任何挽留的機會。
“龍龍,怎么樣了!”爸爸帶著爺爺奶奶還有大叔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了,進了醫院就看到癱坐在椅子上的姑姑,旁邊還有表弟的爺爺奶奶和一些其他的親人
“爸!媽!我沒照顧好龍龍,我沒照顧好他!”姑姑看到家人的那一刻,頃刻間淚如雨下,撲倒在奶奶的懷里
“這不是你的錯!會好的!”奶奶哭著拍著姑姑的脊背,安慰她
“孩子到底怎么樣了!先別哭了!”一向在大事面前有權威的爸爸,再一次問姑姑
“還在里面呢!我該怎么辦啊,他回來要怪罪我的!我沒照顧好孩子!”姑姑仍然哭聲不斷,回響在整個走廊里
收到訊息的姑父,從廣州連夜趕著回來。但是等到他回到家的時候,表弟已經不在了。姑父不相信這個事實,找遍了整個小區,找遍了整個校園,找遍了整個醫院,發了瘋一樣四處的尋找……
表弟的葬禮五天后舉行了,全家人除了我和四姐,都去參加了。
我沒有見到表弟生前的最后一面,這是我今生都無法完成的遺憾。但是表弟還記得我,從縣城回來的奶奶,跟家人說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姥姥!”在表弟出事前一天,表弟竟然在姑姑去買菜的時候給奶奶打了電話
“龍龍!想姥姥了啊!”奶奶接到表弟的電話,很是高興
“姥姥,我好想你啊!”表弟用完全不想孩子的聲音說著,竟有點想哭的樣子
“這孩子,想姥姥就來看姥姥啊!姥姥老了,走不動,不能去看你,你讓媽媽帶著你來!”奶奶并沒有聽出表弟要哭,還在安慰著他說
“姥姥對龍龍是最好的!可是姥姥,我恐怕去不了您那了!我要走了!”表弟這下哭了出來
“好孩子,別哭。怎么能來不了呢?奶奶叫人去接你!”奶奶聽到表弟在哭,心疼起來,但又找不到合適的話安慰
這段通話以后,奶奶一直很奇怪為什么表弟像是來道別一樣,但是卻沒有說出來。表弟在最后,讓大家照顧好身體,讓我好好學習,說有時間再來找我玩。
這些話,在表弟真正離開以后,變得異常沉重起來。大家都努力的回想著表弟帶來的快樂,卻為表弟突然變故傷心痛苦。
猶記得,那一年的大年三十,全家依然籠罩在表弟離世的陰霾中,新年貼上了藍色的對聯。猶記得,那一年的大年初二,強忍著的表姐哭的稀里嘩啦,一家人再次陷入悲慟之中。猶記得,那一整年,因為姑姑接受不了現實,差點被送進了精神病院。猶記得,那一年,我因為跟表弟長得最像最親近,而被禁止去姑姑家,甚至禁止被叫小名。猶記得,那一年,在非典沒有到來之前,我們家就已經陷入到了失去親人的冷酷之中,我也對醫院產生了一種恐懼之感。猶記得,那一年,在楊利偉成為第一個遨游太空的中國人,舉國歡慶的時候,我們全家依然沒有脫離悲傷的情感。
如今,十一年過去了,歲月在人們的臉上刻下道道傷痕,在陳年往事上撒下了厚厚的一層灰塵。當年的那些葦子已經不再,種植葦子的老人也已老去。當年的池塘變成了良田,不再有那清澈的池水。依稀可見的是,那條蜿蜒曲直離亂的長河和那塊至今保持著清澈水的水域,其他的一切都變了,變成了不能辨認的模樣。
十一年后的今天,日新月異的科技可以塑造一個理想的世界,卻無法復制以往的歲月。當我看到姑姑的第三個孩子,我的表妹的時候,依稀能夠看到表弟的身影,但是卻怎么也找不回應該清晰的臉。這十一年間,我從一個愛玩的孩提,也長大成可以擔當責任的年輕人。那段歲月在我的腦海里,至今仍能拂去歲月的灰塵,露出原來的模樣。時過境遷,變換了的歲月流逝了太多的東西,破碎成碎片的記憶又該如何阻擋強勢的沖刷。
無論山河怎么破碎,也脫離不了泥土的擁抱;無論時光怎么變遷,也洗刷不了記憶的陳舊。人總是在回憶與夢想中生存,在回憶中找到曾經的光影,在夢想中追尋理想的模樣。我的回憶快要心塵撣盡,而我的夢想也早已偏離了預定的軌道,現在肩負著的一半是表弟的愿望,一半是我自己的志向。最后是為表弟寫的詩歌《雁難春》,希望他在遙遠的天堂能夠聽到:
藍藍的無極天穹
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故事
我站在凌風的懸崖之巔
癡癡俯瞰著蒼茫的草原
春風劃過的道道清泉
還有變化著色彩人們的顏
在那一眼望不到邊的彩云之間
有我向往遇見的容顏
遠處被陽光反射刺眼的雪山
點點光亮照耀著清晨的眷戀
遠處飄來悠揚神韻的馬頭琴
伴隨著一聲聲熟悉的甜美歌喉
唱起我聽不懂但卻無法忘記的青山綠水
我展翅去追尋歌的方向
卻忘記了我是一只驚弓之雁
魂牽夢繞的命運拉動與生俱來害怕面對的長弓
缺失長劍也會招惹來與你相伴的孤雁
我就像是夢回到從前
再一次看到了久違的容顏
你策馬揚鞭踏著滾滾塵煙的草原
風馳電掣翻山越嶺笑帶著暢言
沖散羊群濺起水花無盡的纏綿
戰馬止蹄差點踩碎我僅存的靈魂
我是一只驚弓之雁
逃不掉被你捕捉的命運
白云在對我笑
微風也為我吟唱
夢里看見你純真的笑臉
閉上眼卻望見淚流打濕我的眼簾
我是一只難得春天的雁
在你懷里得到的溫暖
是比春天還珍貴的殘雪
藍藍的無極天穹
到底還有多少牽動著草原的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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