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末的午后,我常常會想起那個在大風中張開雙臂像一只飛翔的鳥兒做出如此驚險的行為騎著單車的少年。我默默的鋪開一張A4紙,用鉛筆將在記憶中搜索、拼接、重組的那個少年勾勒在潔白的紙上。“你的小黑呢?”“什么小黑,說過多少遍了,那是我的寶馬車。”少年咂咂嘴,在夕陽的余暉下放肆著大笑。
“你干嘛呢,趕死呢你?”我朝著那個在我前邊騎著黑色單車的少年憤怒的大喊。少年聽到了我的咒罵,漸漸減緩了騎車的速度,調轉方向向著我的方向駛來。我彎下腰伸手從背后的書包里取出一個印有哆啦A夢的筆記本,撕下一張用過的廢紙細細的擦拭著褲腿上被濺到的泥水。
時間倒回在三分鐘之前。
我拖著三個裝著衣服等其他繁瑣的用品大包在去往學校的路上。天空方才飄過一場雨,凹凸不平的路面每幾步就出現一個積滿了污水的小坑,我小心翼翼的提著包心情沉悶的去往學校。
“快躲開,快躲開呀!“身后傳來一個少年焦急的叫喊聲,迷茫中的我還未來得及回過頭去探個究竟,一個騎著黑色單車的少年從我身旁的污水中匆匆而過,濺起的小泥點在空中密集著繼而分散,毫無懸念的落在我的褲腿跟上。我的心情糟糕的如同此時的天空似晴非晴、似雨菲雨。撇掉我的形象,不顧路上其他同學的存在,扯開嗓子朝著前邊那位魯莽的騎著單車的少年呼喊。
我撕下一張紙片,看了看是我以前做的習題,搖了搖頭,用力的擦拭著褲腿跟上與白色球鞋上被濺到的泥水。一個黑色的陰影遮擋住我的光線,感覺有人在輕微的拍著我的肩膀,發顫著說:“對不起啊,哥們兒。“循著聲音的方向我抬頭望了望那個少年,他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少年逆著光身后暈起一層自然的光芒,男式劉海長長地遮住他的雙眼。;臉上露出一個笑容。
“可以躲開么,擋著光了。“我抬著頭幽幽的說。少年趕忙跳到我的左邊。
“作為補償,我用自行車載你去學校吧,看你的方向咱兩應該在一個學校。“少年略微遲疑了幾秒鐘向我伸出了右手,”我叫齊楚。
“不用了”,我站起身來,“帶著我的包去學校吧,記得在門口等我。我叫小V。“
扔掉了那團因為擦拭泥水而骯臟的紙團,將我那三個大包放在他自行車的后座,“這,這能撐得住么?“看著后座窄小的空間我有點不自信的問。
“沒問題的。“少年已經騎著單車飛馳而去。
望著齊楚挺拔的背影,我看到他不斷的張開雙手,又忽然緊緊地俯身,我想他抓住了車把。這樣嘗試了幾次之后忽的張開了雙臂將自行車騎得飛快,驚魂動魄的瞬間,大聲的呼喊:“飛起來了。“
我步行走到學校門口的時候沒有看到齊楚的身影,我想在一個學校紛爭東西也丟不了,就去注冊學籍。發現在計本1221班的學生名單里有齊楚的名字。我拿著分宿舍的單子找到宿舍,一進宿舍的門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齊楚坐在那個靠窗的床鋪上玩著電腦,眼睛幾乎要貼在屏幕上了。看到我進來,他忙起身說“你走的也太慢了,所以就沒有等你,哈哈哈哈。“說完不自覺的笑起來,再指了指他的上鋪,”這是你的東西,我看見咱倆被分在同一個班級就幫你占了一個床位。“
此處不必再多說,我與齊楚成為了好朋友,后者說是死黨。每逢周末,我常常帶著畫板坐在宿舍的陽臺上寫生,看著遠處霧氣繚繞的青山,在圖紙上勾畫著自己的圖案。齊楚則是瘋狂的迷戀著籃球,每看我畫完一幅畫,都會咂咂嘴說“沒想到哇,理科生也有這習慣吶。“
其實,在周末同學們都在忙著泡吧追女孩的事兒上,只有我與齊楚還留在宿舍。我之所以不想出去是因為我是一個超級恐懼狂。如果我在冰箱前取東西時,就會想到它會不會突然倒地壓斷我的腿。看到流動著的大河、看到街道里的車水馬龍手心便會冒出虛汗,產生一種暈眩的感覺。這是一個秘密。誰也不會知道直到那一天。
大一的第二個月,學校為豐富學生們的課余生活,舉辦了首屆校園宿舍文化節。我被班長分配到與齊楚到校外去買貼紙裝扮宿舍。十月的天氣如同冬天般的寒冷,在這個城市冬天似乎來得更早些:空氣干燥,時常的刮起冽凜的風。那天齊楚恰好有一場很重要的籃球賽,作為整個對的主力是不可能與我同去了。同在一個宿舍的小K給我借了一輛自行車,我推著單車慢悠悠的一直走到學校門口。騎著單車的小K放慢著速度,迷惑著注視了我一路:“哥們兒,你怎么不騎車呢?“我看著校門外的車水馬龍,眼神恍惚無常。
”我不敢騎,路上太危險了。
小K的下巴微微回收,臉上一副驚訝的表情,旋即而逝。他笑著對我說:“沒有關系,會有個啥子事,跟著我吧。”
我扶著單車猛然間發現這輛自行車就是齊楚開學時所騎得寶馬。我緊貼著路邊小心翼翼的騎著,離小K有著一大段的距離。精品店其實并不遠也就兩三千米的距離。我看見小K停下車,單腿支地,回過頭催促我快一點。我依然不敢提速,緊緊張張著晃悠。
很多很多時候,我曾經想過我要克服這些內心的恐懼,也不明白為什么我會有這樣的恐懼。它就像一種與生俱來的惡疾,隨著年齡的增長逐漸擴散在整個身體里,與我的血液混在一起,讓我就這樣恥辱的活著,恥辱到足以讓我恐慌。春節過后,父母準備帶我與哥哥一起去華山游玩,我推辭著說不去不去,一塊裸露在地表的大巖石有什么看頭。他們也不明白為什么我會這樣。他們走后,我住在了奶奶家里。會對他們的華山之旅做出種種幻想,那種幻想正是我所需要滿足的自己內心的虛榮。三天后,他們歸來。哥哥給我看他在華山拍的照片:他站在一塊兒青灰色的雕像前,對著鏡頭自信的笑著。
我失望無奈卻又嫉妒羨慕。
我常常坐在我們小鎮的馬路旁,嘴里啃著蘋果,一個接一個。我看著公路上那些個騎著單車或者是摩托車的青年們從我身旁呼嘯而過。他們向路旁的美女一邊吹口哨一邊像雜技演員做出驚險的動作,就如同齊楚那般先試著放開抓在車把上的手,最后張開雙臂像一只飛翔的大鳥,在小鎮里自由的翱翔。在路旁曬太陽的幾位滿臉滄桑白發蒼蒼的本分老人側目望著青年們的離去。在這種時刻,我就極度的自卑,寧愿被側目的是我自己。我真心羨慕那些勇敢地無謂的追風的少年們。我啃完了蘋果將果核擲向遠方,從背后的小書包里掏出鉛筆與A4紙張,在匆忙中留下了那群追風少年的身影。他們在夕陽的余暉里簡直就是上帝的一副藝術品。自然而然的,那些背影就成了我青少年時期記憶里一道永遠也抹逝不掉的痛。
過十字路口是一個挑戰。綠燈僅剩幾秒便會轉為紅燈,我放慢了車速,看著小K加速穿過了路口。我正準備行駛時,示意燈轉為紅燈,兩側的各種機動車輛紛紛啟動,看著這些流動的人群與與各式車輛,感覺他們就像是一條黑色的帛帶,幻化成一條黑色的光,覆蓋住我的雙眼,胸口壓抑呼吸緩緩加重,手掌心冒出點點虛汗。為了掩飾我的尷尬,隔著一條街道朝著對面路口等我的小K,發現自己的喉嚨震蕩不出聲音。我咳了咳,喊道:“小K,你先回去吧,我再轉一轉。”他朝我吐吐舌頭,轉身飛馳而去。
我將單車停放在一個小餐館旁邊,上了鎖在四處盲目的轉悠。天色漸漸昏暗,夕陽已經隱沒于黑夜之中,城市里亮起了燈火。而我,卻依舊在晃蕩。無奈之下,我只好給齊楚打電話。
當電話接通的那一刻,我迫不及待地說:“阿楚,你的黑馬在這兒呢,自己到這取來。”
“什么是黑馬,是寶馬,你不是會騎車么,自己騎回來啊。“我心里一沉,緩緩吐出幾個字。
“我,我,我不敢。”
“你是不是男人?”
“這與那個無關。”我狡辯道。
“切,你等著。我馬上就來。”掛電話的時候,宿舍里爆發出一陣哄笑。
齊楚來找我的時候仍然穿著籃球比賽的衣服,隔著十字路口朝我揮手:“小V,把自行車,哦不,把我的寶馬推過來。”從小飯館旁取出了單車,推至路口。左側的音像店里播放著震耳欲聾的音樂,擾我心煩。等待交通示意燈變為綠色時,將車扶在自己的左邊,急匆匆著穿過路口,心里總感覺怪怪的。齊楚在我過十字路口的空擋,蹲在路邊抽了一支煙。待我過去后,齊楚起身彈掉了夾在指間的煙蒂,拍了拍我的肩膀:“哥們兒,還能再慢點嗎?”我把掌心的虛汗擦在自己的牛仔褲上,故作鎮定的說:“沒事兒,沒事兒。”齊楚再次蹲下身體,仰起頭對我說:“今晚別回學校了,我教你騎自行車。”
“哦。”
我們就這樣蹲在路口看城市里夜晚飛舞的燈火,看從我們身旁走過的時髦小妞,談天侃地直至十一點多。街上的行人、車輛越來越少。齊楚將單車扶起說先看看我是怎么騎得。我說其實我會騎,只是不敢在人多的地方騎而已嘛。
少年說完,跨上單車飛馳著向著西邊而去。在昏黃的路燈下,我仿佛又看到那些追風少年們的身影,他們的光影與齊楚慢慢重疊,嘗試著張開雙臂,最后完全的放開車把,衣服里鼓滿了風,他或者他們是我夢中曾經所出現的飛鳥。
在我的夢里,我會變成一只小麻雀,可以飛得很高。我奮力的扇動著翅膀,飛上了云端,飛過了茫茫大海。只有在夢里才會成為我所要成為的英雄。
三分鐘后,齊楚騎著車從黑暗中浮現出來,減緩車速單腳撐地,停在我的面前:“該你了,騎吧,記著要放開兩手哦。”深夜的街道車輛盡管很少,我還是很緊張。我扶起單車,學著齊楚的神態跨過單車,向著西邊駛去。只聽見身后傳來齊楚憤怒的聲音:“搞毛呢你,賽蝸牛啊,加速。“我輕微的轉過頭瞥見了那個在我身后跟著小跑的少年。他的長發在風中向后舒展。”加速。“他沖我喊。踩在踏板上的雙腳加快了轉動的頻率,口中大口的喘氣。”好,就這樣。現在試著放開雙手。“齊楚在我身后繼續跟著我跑,大喊。我遲疑著吞下一口唾液,對自己說:“勇敢些,不要這么沒用。’我把自己想象成夢中的小麻雀,試著雙手微微離開車把,心中一緊,又猛地死死抓住車把。”放開雙手,你就是一SB。“少年焦急地吼聲刺破空氣穿透我的耳膜,我募得放開了雙手,張開了翅膀像一支真正飛行的鳥兒。我看著身下的單車平穩的在黑夜里前行,留下了眼淚。
呵呵,我再也不用害怕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騎著單車飛馳。當我張開翅膀飛馳的時刻,感覺我就是自己曾經留在A4紙上的那群追風少年們之一。
我就是上帝的一件藝術品。
其實我的童年一直在自卑中度過,想要去回憶卻又不忍心。只好將自己長大后的一些故事敘述出來。感覺自己好矯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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