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絕對完美的文章,也沒有絕對凄厲的絕望。
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倚。
塞翁司馬,焉知非福。
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涂著口紅踩著致命高跟鞋的女老師這樣教育我。
辯證法。
相對論。
全面,客觀的透析問題。
我涂著口紅笈著貓跟棕色小皮鞋的時候,戴眼鏡叼著煙,長著性感小胡子的中年男老師這樣教育我。
世界在17歲那年的思想課堂上,變成了一個相對概念。
那一瞬間,或者說多個瞬間組成的時間軸里,與世界有關的全部,都變得曖昧,變得模棱兩可。
永遠失去了自己的立場。
現在,我不涂口紅,不穿裙子,不穿貓跟鞋,卻帶著一副黑色鏡框的眼鏡,偶爾在有窗戶的角落里叼著煙,像幽靈般穿梭在靜默、安靜、空曠的圖書館。
習慣性的用相對論辯證的看待問題,讓我的世界里始終彌漫著散不去的大霧,白茫茫,濕漉漉,包裹著一雙同樣白茫茫,濕漉漉的近視眼。
有人說,真想一覺睡去,從此不再醒來。
我卻在黑暗里,睜著眼睛,等待黎明的到來。
黑暗于我而言,親切得像孿生姐妹,白天我思念著她虛度,夜晚她擁抱著我荒蕪。
要是一天沒有黑暗,我怕腦子定是要出問題的。
沒有黑暗,世界會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連一點存在的痕跡都無處可尋。
我怕這種不存在感。
不是我瞎想,是戴眼鏡叼著煙的中年老男人說的,存在和不存在,只是一組相對概念。
也可能只是我腦子不夠用,轉不過彎來,對他的話斷章取義。
以至于現在的我,總覺得自己的存在其實是不存在的。
我只是怕。
抑郁,隔離。
冷情,清絕。
大多數認識我的人這樣評價我。
我并不做解釋,我懶得解釋,也不屑于解釋。
嘗試著思考這些評論的真實性,,我曾無數次的想到焦頭爛額,茶飯不思,夜不能寐。
毫無結果。
說到底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以他人之眸,為我之鏡。
也許,當自己不清楚的時候,讓他們保留意見也未嘗不可。
不過,他們出人意料的聰明,我什么也沒說,他們就說他們說的是真的,并且深信不疑。
她就是個抑郁,隔離;
冷情,清絕的人。
陽光下的陰影。
跳動的浮塵。
紙業上的文字。
杯中的茶葉。
屋頂上面的貓。
巢里的雛鳥。
疑似花期過長的三角梅花架下,我穿著貴人鳥的運動裝,塞著耳機,躺在花架下的長椅上,假裝聽歌,實則聽著世界的聲音。
安安靜靜的,不動聲色的,只有我知道。
像是在跟這個偌大的世界捉迷藏,我在它的懷抱里,永遠也看不清它的全貌。它在我的腳下,在我的頭頂,在我的左邊,也在我的右邊,它以為它捉住我了,我卻在它的懷抱里,無根游離。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在什么地方死亡,腐爛,消逝。
我想知道,卻無跡可尋。如同西伯利亞癔病,農民只是想知道國境以南,太陽以西的地方,有什么,卻無法獲知,所謂的有什么到底是什么。
我也想知道,那正在斷斷續續的死亡。
可我一無所知。
對了,相對論?;蛟S我是清楚的知道的,可是我沒有告訴我,那是什么,我便理所當然的繼續這可愛的無知。
我常在黑夜里,對我的孿生姐妹說,這是座人情味淡薄的城市,一座城,一座墳。
她總是嫵媚的笑笑,不作回答。
我猜不透,也不愿猜想,只覺得,她在這里,聽著我對世界不敢袒露的語言,溫柔地擁抱著我,深情地親吻著我,這就夠了。
我知道自己寂寞,我從未否認。
這寂寞,像極了午夜的天空。
藍色,他們說隱含著憂傷。
可是我覺得,blue式的憂傷太過明顯,就像脫下自己的衣服,讓別人看個光。
總覺得,憂傷呀寂寞呀如此種種,也應該害羞一點,表現得含蓄委婉一點。
但是午夜的天空,只給深夜未眠的愿意仰起頭的人看。它不僅低調的詮釋著自己的寂寞,還在安慰著下面世界的人,它和我們一樣,我們大可不必過于絕望。
寂寞,說到底是無處不在的。
太陽在頭頂,浮躁得恨不得將世界融化成葷素相間一鍋湯。
我在出租車上,透過玻璃窗,看著車外人擠人,人山人海。我最怕看見這樣的情況,別說要我置身其中。
無可奈何。
在司機的“友好提示”下,我推開車門,接過司機拿到我面前的行李箱,看著那個帥氣的司機離開,心里略有舍。
帥哥?
空調?
或者是第一次見到黃色的出租車?
我也不是很清楚,總之不舍就是了,這種情緒我還是能清楚判斷的。不過這些都不重要,當務之急是如何拉著行李箱在人擠人的校門口走到報到處,領著宿舍鑰匙,躲進我并不期待的四人宿舍。
我正想著,被什么人撞了一下。
天熱,人多,不想說話。
我估計是擋著別人的路了,盡管我特意挑了一塊有樹蔭的人少的地方逃離人潮洶涌。
稍微讓一讓吧,我想。
“小妹兒,你看校門口人這么多,又熱又擠,你就不要這么優雅的擋在校門口咧。撞著你了還說是阿姨不長眼睛,你要進去就進去,不進去就站遠點讓被人走呀,你說是不。”
一個一邊說話一邊拖著深綠色旅行箱的女人從我側面走過,太陽鏡下的眼睛,分明就不屑的瞥了我一眼。
她身后跟著一個笑嘻嘻的貌似在向我賠禮道歉的男生。
說是貌似一點不假,他的存在只是后來回想時才有的感覺。
無禮。
是這座城市給我的第一印象。
雖然我清楚地知道,給我這種感覺的僅僅是撞了我的女人,而那個女人也并非一定就是這座城市的。但是知道和理解,理解和接受之間也是存在不可跨越或者跨越難度異常的鴻溝的。
我悠悠地轉過身,向四周放眼望去,目所能及的只有馬路對面有一塊樹蔭,并且樹蔭里有一把長椅。
五分鐘以后,我已經越過馬路,在紅燈亮著的時候。
坐在長椅上,聽著因我闖紅燈而交通受阻的司機憤憤地罵著。
心里的無聊感竟有了一絲絲的微妙的變化。
難以言喻。
司機說:“找死??!”
我揮了揮手手里剛剛從包里拿出來的青檸味雪碧,沖著司機淺淺地笑著,應該是淺淺的:“大叔,我是色盲,不辨紅綠燈,我珍愛著生命呢。你也要小心駕駛呀。諾,雪碧,給你,不要生氣啦。”
我朝著司機揚了揚手中的雪碧,笑著。
“瘋去吧你!”
隨著聲音遠去的,還有尾隨汽車的塵埃,和我臉上那僅有的淺淺的笑。
色盲?
你才色盲,你全家都是色盲。
雪碧,給你?
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我仰躺在長椅上,一閉上眼寂寞就如洪水猛獸般席卷而來。
盡管對面,是人山人海的路人甲乙丙丁。
怕光。
我的寂寞,在陽光下,變得像鬼一樣,無處躲藏。
為了逃避陽光下洶涌的寂寞,我微微側過身子,這樣既不怕陽光刺眼,也怕白天里被人群擴大的寂寞。
剛剛睜開眼睛,就聽見陌生又熟悉,恍若隔世的聲音。
“我正想要不要叫醒你呢,同學,請問能把你的行李箱從椅子上拿下來嗎?騰個地兒,讓我爸爸休息一會兒?!?/p>
我不知道我是用怎樣的眼神看著他,才讓他臉上泛起了記憶中天邊夕陽般的紅暈。
我輕輕嗯了一聲,起身將行李箱提到腳邊,自己也規規矩矩地坐在長椅的一端。
他招呼身邊一個著裝正派的中年男人坐下,又從黑色的背包里搗騰出一瓶藿香正氣液叫男人喝下。隨即,將手中的傳單對折,替男人扇風驅熱。
見我愣愣地盯著他們看,男人可能覺得有說點什么的必要。
“你也是新生嗎?還沒報到吧,哪個學院的?要不要跟我們一起?”
很久沒有被陌生人一連接著問兩個問題,我有點反應不過來,明明覺得應該回答,回答了就好了,卻始終開不了口。
他本是笑著的,見我不語,拉了拉男人的衣袖:“爸,你別嚇著人家。”然后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拿出一瓶藿香正氣液,遞給我:“別中暑了,天兒熱?!?/p>
我沒接,我不知道該不該接。
我不是不想接。
我想告訴他,我不習慣藿香正氣液的味道,也不會中暑。
至少,從來沒有中暑的記憶。
可我什么都沒說,而是擰開雪碧的瓶蓋,大大的喝了一口,結果嗆著了。
他聽見我的咳嗽,趕緊將手中的東西交給男人,跑過來拍著我的背:“你小心點啊,不要緊吧?”
我推開他的手,搖了搖頭。
他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
也許我有什么地方做錯了,我想。
“不要緊?!?/p>
等他轉身的時候,我小聲的說著,聲音還在喉嚨里,就已經消失了蹤跡。
在長椅上看著人來人往,車流如水,直到華燈初上。
黑夜重新包裹著世界,我才有了安全感,才有了走進校門的勇氣。
其實,校門口早就沒有了那份喧嘩和浮躁。
記得高中時,老師問我們以后想去哪里,我說了大千世界。
全班寂然,全班哄笑。
只有我,愈發覺得他們無聊,只想著快點離開,去一個沒有去過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即使我知道,我無論在哪里,都是一個人,無論在哪里,無聊和寂寞的感覺都會找到我,比任何定位系統更加快速,更加準確無疑。
我確實要去大千世界,有什么好笑的。
誰不是呢?
手機響時,我在校園里迷路。
是李尚。
他問了我的位置,叫我別動。
他說,我這就過來接你。
然后見了面,是一連串的責備,說我來了也不通知他,害得家人擔心。
所謂的家人,不過是舅舅舅媽而已。
我踩著他的影子,問道:“哥,你在這里快樂嗎?”
他回答的速度比我想象中快,內容也比我想象中樂觀。
我只是隨便一問,他的回答如何都與我無關。
誰都知道,李尚是樂天派,是積極向上優秀溫柔無人能比的。
我知道,我就覺得誰都知道。
而李禮,恰恰相反。
忘記轉過了幾個彎,我和他的影子一起投在樹影斑斑如墓碑的墻上。
破碎,殘缺,卻不離不棄,相依相偎。
黑夜,還在黑暗中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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