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09 立春

　　1.

　　南方的冬天小氣得就像封建社會里婦女的裹腳，既沒給貪玩的孩子下幾場雪，也沒給乞丐喝幾陣西北風(fēng)，就灰溜溜地溜了。以至于春天不得不提前出來工作，讓人感覺春節(jié)還真是春節(jié)----春天過的節(jié)。

　　春天還真具備了語文書里關(guān)于贊美她的博愛的品性，寬容了冬天的玩忽職守，讓冬天感激得繼續(xù)在北方呼嘯。可畢竟春天還沒睡醒，工作起來難免力不從心。沒有春風(fēng)細雨，也沒有鳥語花香，只有一顆懶洋洋卻不暖洋洋的太陽，好像是從赤道那剛趕過來沒來及吃早餐，憋了一肚子火，把臉都憋紅了。仿佛她也在跟都市白領(lǐng)一樣埋怨上班為什么這么早。

　　趙子昂的家鄉(xiāng)坐落在屬于漢江流域的江漢平原的尾巴上，屬于平原與丘陵雜交的地形區(qū)，照地理書上的說法是這里一年四季分明。很明顯，這種教科書不幸染上了教科所的脾氣，很多年都沒改版了。殊不知現(xiàn)在氣候惡化得比北極熊吃到企鵝還要嚴重。正月里，趙子昂那里的氣候就跟上文所述一樣的了。

　　但這不是最可悲的。

　　最可悲的是校長瞅準機會，把寒假掐了一大截。春天的節(jié)過了沒幾天，學(xué)校就迫不及待的開學(xué)了。

　　趙子昂覺得一眨眼初中生活就溜走了一半，每到此時，趙子昂未免又要懷古了。自己在這個寒假都做了些什么，不再玩爆竹了，也沒有買玩具槍玩兒了。倒不是因為覺得自己長大了，而是全把壓歲錢壓在網(wǎng)吧的電腦上了。玩游戲不厭，寒假作業(yè)一點都沒碰。并且他最郁悶的是——由于上網(wǎng)無度，把自己給整近視了。

　　趙子昂戴上了眼鏡后，突然覺得那是種久違的清晰感。一眼朝大街上望去，就像桃花源的人跑出來了一樣，看到美女露出的大胸脯顯得格外驚異。想起孔子在《論語》里教誨的“非禮勿視”，便急忙摘掉眼鏡，趙母驚問其故，子昂臉紅不答。可這不能怪他，誰讓那些女人穿著時髦的低胸衣故意把它露出來顯擺呢。也是，現(xiàn)在女人的胸脯用來喂奶的地位已經(jīng)下降了。至于產(chǎn)的那些乳汁，也只是它的副產(chǎn)品罷了。

　　在這個寒假有個特別的事就是趙子昂的表哥表姐也回來過年了。兩三年了沒見了，讓趙子昂對他們充滿了新鮮感。由于他們家境不好或是不想讀書，初中還沒念完就各各離鄉(xiāng)背井的尋求謀生之計，足跡遍布中國沿海一帶。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稍微有點發(fā)跡了才返鄉(xiāng)過年，讓趙子昂差點沒認出人來。其中有個表哥變化最大，兩張臉由高原塌成盆地。劉海沾了額頭的光，飛流直下，都快把鼻子蓋住，真擔(dān)心他被堵死。而且那頭發(fā)還染成一片藍一片白的，剛好和天空是一對。他甚至連說話的口音也變了，趙子昂說方言他半懂不懂，竟問道：“你畫蝦米啊”（你說什么啊）從頭到尾徹底推翻了“鄉(xiāng)音難改鬢毛衰”。

　　他們這群年輕人似乎已習(xí)慣了都市里快節(jié)奏的生活。大年三十風(fēng)塵仆仆地趕回來，正月初二就要走，在趙子昂外婆依依不舍的目光以及帶著哭腔的挽留聲中，趙子昂的二姐才答應(yīng)多待兩天，讓趙子昂的外婆欣喜得心臟病發(fā)住進了醫(yī)院，這使得趙子昂的舅舅們不得不忍痛扔掉那天的火車票，直到前天她才出院，親身驗證了”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的真理。

　　而在這期間，趙子昂和他二姐說了很多話，大部分都是敘舊。他二姐記性奇好，把趙子昂小時候的糗事在光天化日之下抖落出來，譬如趙子昂小時候把她二姐的內(nèi)褲戴在頭上裝赤影戰(zhàn)士，晚上夢游把尿撒在外公的頭上。

　　糗事犯一次不嚴重，提一次才嚴重，他二姐舊事重提讓趙子昂有種死了被人鞭尸的痛苦，于是他岔開話題，問二姐很多人都愛問的問題：”姐，你男朋友怎么沒跟你一起回來啊？“這是多么令人津津樂道的話題啊。

　　二姐撲哧一笑，說：”你個小屁孩，問這干嘛！我長這么丑，哪有啊？“說完，關(guān)上了一直在照的鏡子。

　　趙子昂說：“別哄我了，你長這么漂亮，又年輕，肯定有一大堆男生在追你吧。”

　　二姐的臉刷地一下紅了，要說現(xiàn)在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沒有男朋友就跟明星不出緋聞一樣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二姐不愿將自己連續(xù)吹了十幾個男友的光榮事跡告知于趙子昂，便用女人最愛用的表達方式，即別人問你什么你反過去問他什么。

　　加上二姐是個金庸迷，深得《天龍八部》里慕容復(fù)的真?zhèn)鳎f道：“先別說我了，你長這么帥肯定吸引了不少姑娘吧，老實告訴姐，你有幾個女朋友？”

　　他姐這么一問讓趙子昂的臉也刷地一下紅了起來，滿是純白的病房里又多了四個鮮紅的蘋果。這倒不是心虛，是像趙子昂這種靦腆內(nèi)斂型的人的習(xí)慣性生理反應(yīng)。這個問題讓趙子昂大囧，因為他還從未涉足過這個領(lǐng)域，一直固執(zhí)地認為自己在小學(xué)二年級對同桌女生鐘紫瑤一見鐘情后就心無他屬了。不過那感覺只被趙子昂埋在心里，并未付諸行動，也沒讓其他人知道。仿佛那感覺是寶藏，一見光就沒了。一般靦腆內(nèi)斂的人都是這樣，而趙子昂更退化了一步，說他是在感情上只放屁不拉屎還不如說是連屁都不敢放。

　　在別人的思想已經(jīng)開放的時候，他還一直停留在原地，一直壓抑著對女生的好感，一直固執(zhí)地認為自己心太小，除了她就裝不下別人了。說著就仿佛他的心是個袋子，而且大小剛好和鐘紫瑤的大小匹配。所以從小學(xué)到初中這些年來他并未和其他女生關(guān)系好過，至于鐘紫瑤是何許人也，這以后再提。有時同桌一年下來，他甚至連同桌女生的名字都不知道。趙子昂每每向她借橡皮的時候就說：“哎，橡皮用一下。”

　　久而久之，那女生再也無法忍受趙子昂給她的“愛”（哎）了，便伸手抓住趙子昂正在拿她橡皮的手。趙子昂躲避不及，被她逮個正著，這種肌膚之親讓趙子昂像觸電似得站起來，沖那女生吼道：“干什么啊你！'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你不懂嗎？咋這么放蕩啊你？”

　　或許趙子昂還沒理解“放蕩”這詞的含義，這么一信口胡說就立刻引起了公憤，眾女生都把書和本子朝他身上砸，要不是她們手里實在沒有雞蛋番茄的話，趙子昂還指不定被砸成什么樣子呢。

　　成為公敵到哪都是件不愉快的事，連挨罵都眾口一詞，只聽到幾個名副其實的放**生罵道：“你他媽裝什么逼啊，書呆子一個屌個毛啊！”，“你他媽才放蕩！”

　　趙子昂尷尬得恨不得自己是一張被人用過的草紙，不再見天日。最后，道歉檢討是免不了的，被老師教誨一番后終于領(lǐng)悟到，女人是不好惹的。所以決定不去理睬任何一個女生，橡皮沒了自己買。

　　所以照以上前科可以推論出趙子昂現(xiàn)在真的沒有女朋友，鐘紫瑤只是他夢里常出現(xiàn)的那個女孩，現(xiàn)實中卻是可望而不可即。于是趙子昂沒有回答他二姐，默默地看著一本雜志。

　　二姐見反擊成功，不勝歡喜，便準備乘勝追擊，大有八路軍打勝仗的風(fēng)采。二姐有問：“說說嘛，那女生叫什么？是不是很漂亮？你們感情怎么樣？”說完對趙子昂做了個鬼臉。

　　因為真的沒有女朋友，趙子昂實在不知道說什么，無奈之下靈機一動，問二姐：“先別說我，那你呢？男朋友叫啥？是不是很英俊？你們感情怎么樣？”

　　二姐愕然，暗嘆自己顧此失彼，讓這小子用同樣的方法偷襲了陣腳。索性岔開話題，問趙子昂道：“弟弟，你的成績現(xiàn)在還好吧？”由于轉(zhuǎn)換倉促，問這話的語氣明顯不對，二姐的心恨不得把揍嘴巴一頓。

　　這話聽得讓趙子昂很不爽，意思就像自己以前成績很差一樣。八年級上半年期末考試，他的數(shù)學(xué)發(fā)揮得很不正常，讓趙子昂在這科上沒和別人拉開很大差距，要不是物理沒及格，他還能擠進班里前五名。于是趙子昂高興地向她二姐匯報戰(zhàn)果。把她樂得嘴張開的弧度夠數(shù)學(xué)家忙活半天的了。她還不住地夸趙子昂有出息，比他們強多了。還不忘要求趙子昂繼續(xù)努力，他們家族就只剩下他一個在讀書了，怎么著也得考上個名牌大學(xué)把門楣給光耀光耀……

　　二姐羅哩吧唧一番，讓趙子昂一下感到任重道遠，甚至燃起了進清華北大的雄心，可是他的這個雄心太熊了，不一會就消耗殆盡了。

　　懷完古，就該輪到傷今了，兩者就好比戰(zhàn)時的英法聯(lián)軍，在趙子昂世界里總不會落下一個。可“今”傷得很不值得，學(xué)校總是要去的，雖然那性質(zhì)等同于坐牢，但所幸還有那么多獄友，所以心就平衡許多，至少是不會寂寞了。

　　可趙子昂擔(dān)心的是他的寒假作業(yè)。因為物理拖了他的后腿，理所當(dāng)然是趙子昂最討厭的，一放假他就慷慨地把物理寒假作業(yè)奉獻給公共廁所當(dāng)草紙。但是數(shù)學(xué)他可不敢如此虐待，把它像贓物一樣的藏在家中極隱蔽的角落，生怕被他媽撈著。要不是他這次數(shù)學(xué)考得很不正常，趙母還指不定要給他加什么數(shù)學(xué)作業(yè)呢。而語文的寒假作業(yè)放在桌上就跟窮人的訴訟書放在法院里一樣無人問津，鋪滿了幾層灰，可以一眼從中看出這個世界有多臟。

　　2.

　　趙母今天突然要檢查趙子昂的寒假作業(yè)，就好比公安機關(guān)突然要掃黃，弄得趙子昂手足無措，索性像許多販黃窩點一樣望風(fēng)而逃。來到學(xué)校趙子昂才明白何為“剛出狼窩，又進虎穴”——老師也要檢查啊。

　　趙子昂手舞足蹈地抓起旁邊一個同學(xué)的就要抄，待那個同學(xué)還沒反應(yīng)過來，趙子昂就“嗖”的一聲翻開了，然后就傻了眼—他的也什么都沒做。趙子昂失望了，想臨時抱佛腳的痛苦比不上臨時沒佛腳可抱的痛苦。不過他更多的是詫異，那學(xué)生可是他們班上的第四名啊，因為其名次總在班里占第四，且姓郭，于是聰明的學(xué)生就形象的稱呼其為“郭小四”。

　　還沒等趙子昂說話那郭小四就反感地說：“看什么看，我沒做！”

　　“你……你不做就不怕老師說你啊？”這是趙子昂第一次見到尖子生不做作業(yè)的。

　　“切，你裝什么正經(jīng)啊，你以為老師說收著檢查就真的是檢查啊，她把你賣了你都不知道！”

　　“啊？把我……”

　　郭小四意識到自己說漏了，挽回道：“哎呀！我說的意思是老師不會看的，頂多隨便翻翻，然后就把它們賣了。”

　　“哦，原來如此，怪不得了。”

　　“什么啊？”

　　“我以前讀七年級的時候寒假作業(yè)有一點沒做，老師也沒找我，原來老師把它們當(dāng)廢品啊！”趙子昂露出惋惜的神情，似乎在悼念以前的寒假作業(yè)。幸好今年興趣轉(zhuǎn)到網(wǎng)絡(luò)游戲上，沒有在作業(yè)上浪費時間。想到這趙子昂又露出一絲得意的神情，慶幸自己迷途知返。

　　“你現(xiàn)在才知道啊～”郭小四輕蔑地說。對比趙子昂自己還真是智者，不禁為自己的先知而得意非凡。

　　趙子昂沒再搭理他。想來老師這樣做也挺不錯的，既減輕了學(xué)生的負擔(dān)，有提高了自己的收入，還為地球節(jié)約了很多資源。一個老師不一定真的能當(dāng)好老師，不過去作經(jīng)濟學(xué)家和環(huán)保學(xué)家肯定不錯。

　　寒假作業(yè)交上去不久，趙子昂就被老師叫進了辦公室。心想這下可慘了，自己可真的什么都沒做啊，后悔偏信郭小四之言。不過，和他一起進辦公室的學(xué)生還有很多很多，于是趙子昂暗自慶幸和自己一樣的懶人還真不少，和大家不能同甘但至少能共苦。其實在很多情況下，人和人之間的情誼不是培養(yǎng)在“同甘”而是在“共苦”里。

　　可是怎么沒見著郭小四呢？老師還真是偏心。

　　一來到陰森森的辦公室，老師就板著臉問：“趙子昂，你怎么少交一本物理作業(yè)啊？”

　　趙子昂怔了一下，沒料到老師沒問他為什么不做而問他為什么沒交。趙子昂這才松了口氣，就好比一個搶銀行的被捕后警察問他為什么闖紅燈。

　　不過這問題也令趙子昂為難，自己以前不是把它貢獻給廁所了嘛，這就死無對證了。他索性韻量個謊，吞吞吐吐道：“那……那本書我……我忘記放哪了。”不料還沒說自己竟臉紅起來，說話越發(fā)吞吐。

　　老師臉色一變，說出一句在這種情況下老師都愛說的話：“你怎么沒把吃飯給忘掉？”

　　趙子昂嘀咕道：“忘掉吃飯那是不可能的，我肚子餓了就知道。而忘掉作業(yè)是絕對可能的，因為我壓根兒就不想做。”

　　老師說：“你嘀咕什么？有什么意見都要及時向老師反映，這樣老師才可以及時了解你們的思想情況，防止出現(xiàn)小差。”

　　趙子昂說：“沒，沒說什么”說完沖著老師憨笑。

　　“真的嗎？”老師一副狐疑的樣子，眼神銳利得幾乎要穿破趙子昂的喉嚨，看看他聲帶是怎樣發(fā)聲的。

　　“真的，我就是在想我把它放到哪了。”

　　“你知不知道這寒假作業(yè)是要檢查數(shù)量的，以前發(fā)給你們是免費的，現(xiàn)在學(xué)校要收上去，少一本就要罰錢的！”老師特地在“罰錢”這句話上加大了音量，引來了周圍老師微笑的目光。

　　趙子昂低頭不語，老師下句說什么他都已經(jīng)料到了，并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果不出其然，老師說：“我看你回家再好好找找，總不可能讓我們老師替你掏腰包吧？實在不行你就找書的價格陪給我，這一本是14.49元，你干脆就給15元得了。

　　趙子昂一副視金錢如糞土的樣子，說：“好吧。”

　　老師聽完后臉色多云轉(zhuǎn)晴，就像在馬路邊撿到十塊錢錢一樣高興。對趙子昂說：“快回教室吧。”

　　趙子昂如釋重負，剛走出辦公室就聽到老師繼續(xù)“在馬路邊撿錢”的聲音。

　　趙子昂由此突然想到了兒時經(jīng)常唱的那首歌：

　　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把它交給警察叔叔手里邊。叔叔拿著錢，對我把頭點，我對叔叔說了聲：叔叔，再見。

　　只是這旋律趙子昂早已忘卻，忘卻了時間，年齡的分割線已將最純真的的快樂劃得殘缺不全，那曾經(jīng)的碎片，竟是一種懷念。

　　3.

　　依舊如往年一樣，開學(xué)調(diào)座位。依舊如往年一樣，趙子昂的同桌又是個男的。似乎從那次他罵過同桌女生事件起，眾老師達成了一個協(xié)議：即堅決不讓這個“守身如玉”的學(xué)生同女生坐在一起，以免他又摧毀第二個女生那比貞操還寶貴的尊嚴。趙子昂覺得這樣的待遇也挺不錯，因為他實在無法從腦子里找出一個同女生交談能超過兩句話的話題。無非就是趙子昂說“借塊橡皮用用”，然后那女生說“好”。所以趙子昂認為自己旁邊坐的雄性動物哪怕是只狗也要比是個女的好。當(dāng)然，在潛意識里將鐘紫瑤排除在外，用他的話來說就是鐘紫瑤已在他心里上到天使的高度了。據(jù)說每個男人都會將自己心中所喜愛的女人定格為天使，不然傳說中的天使就不會是“永遠純潔美麗”的了。

　　趙子昂沒想到他的新同桌竟然是黃毛。當(dāng)然，他并非姓黃名毛，而是跟“郭小四”一樣，都是別人起的外號。現(xiàn)在的學(xué)校，敢情進了它就跟進了《水滸傳》里的聚義堂，每個人都要有個外號。由于他的發(fā)澤像哪句廣告里說的“如黃金般閃耀”于是聰明的學(xué)生就形象地稱呼其為“黃毛”。一眼朝他們班望去除了他就是正常的一片黑油油，甚至這還差點造成了他們班“不團結(jié)，不和諧，不統(tǒng)一”的形象。

　　趙子昂曾問他：“你的頭發(fā)怎么這么黃？該不會是美國人吧？”黃毛大義凜然地說：“我是中國人！”不知道聞一多當(dāng)年在美國是不是這樣說的。

　　趙子昂記得以前在書上看到過，一個人如果發(fā)黃，那他八成是缺鋅。于是趙子昂又問：“你是不是缺鋅啊？”

　　黃毛一本正經(jīng)地說了句讓趙子昂抓狂的話：“你才缺心，它在我肚子里長得好好的。”

　　趙子昂對這個問題依依不舍，又問：“你該不會去染發(fā)了吧？”

　　黃毛辯護道：“我才不會把頭發(fā)隨意**呢！”

　　趙子昂覺得這句話在理，有不肯就此收手，邪惡地打趣道：“你該不會看‘黃色’看多了吧？”

　　不知黃毛是聽懂了還是不明白，說了一句讓趙子昂終身難忘的話：“沒啊，我最喜歡藍色，因為那是天空的顏色，是大海的顏色。那么無邊無際，那么讓人心曠神怡！”

　　子昂徹底無語。

　　現(xiàn)在回想到那，趙子昂覺得黃毛既然知道“強奸”這個詞匯，卻還用“藍色”糊弄“黃色”。想必他也是個裝純情的小伙，要么就是他看問題太偏激了。可惜的是趙子昂想到的是那個詞的本義，卻沒考慮它的延伸義，“強奸”早把“強迫”的位子給搶了，讓人一聽就身心蕩漾。但趙子昂不忍心拆穿黃毛的“純情”或說是抹滅他的“純情”，索性倆人一起玩純情。

　　4.

　　趙子昂前面難得有一個女生，她叫孫梓彤。她總是扎著個小馬尾辮子，額上搭著散碎的劉海，穿著干凈整潔的校服，白色的校服把她的臉蛋襯得更白了，真是一塊好豆腐。

　　并且她還是班上的第三名，所以追求她的男生也就特別多。現(xiàn)在男生追女生都有一個偏向，即喜歡追求成績好而且又漂亮的女生。追不上的話就可以用一句“我不配”來安慰自己。

　　在那么多追求孫梓彤的人中，只有一個人成功了，他就是郭小四，而且，據(jù)說“小四”這個雅號就是孫梓彤給他取的，因為郭敬明的小說在女生中已經(jīng)獨霸天下了。從那以后他就只許別人叫他郭小四，引得一些郭敬明的粉絲不滿地說：“牛逼什么，沒有小四的命還得了小四的病。”

　　也不知郭小四對孫梓彤使了什么絕招，讓這個向來矜持的女生對他服服貼貼的。倆人很快打得火熱，在教室里傳紙條傳得不亦樂乎。而且他們一直都是一起上學(xué)，一起吃飯，一起去寢室，就差一起睡覺了。只可惜由于時代的局限性，他們并未做太出格的事，而趙子昂認為“出格的事”也只是牽牽手罷了。況且孫梓彤的動機更單純，他們一起上學(xué)是因為他倆的家在同一個村子里。他們一起吃飯是因為食堂里的隊伍太長了，而郭小四又是插隊的專業(yè)人士。并且他還會惡心地叫那打菜的更年期婦女為“阿姨”，那“阿姨”一聽喜滋滋的，就會給他打更多的菜，然后他把用一個稱呼換來的菜轉(zhuǎn)給孫梓彤。他們一起去寢室是因為郭小四要拿孫梓彤的熱水瓶去幫她接開水。

　　大家都在猜測這是否是孫梓彤接受郭小四的原因。有人懷疑說小四的成績?yōu)楹慰偸堑谒模鴮O梓彤的成績總在他前面，小四其實是有能力超過她的，但他就是甘居第四就像安排好了的一樣。可見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居然能讓小四每次都考第四，給了應(yīng)試教育一個很大的諷刺。而大家爭論的焦點是：是孫梓彤要求郭小四不要超過她的還是郭小四為了取悅她而自愿這樣的。

　　還有個很必要的原因是郭小四曾給孫梓彤寫過一疊情書，因為他覺得情書用“疊”來計算的話就顯得更有誠意。他的“一疊情書”的確很多紙，為了填滿它們，他就到處找資料，在上面引經(jīng)據(jù)典，好好一些精美的信箋，在他的手下都快成了中國古文化大觀。什么《神女賦》﹑《洛神賦》、《登徒子好色賦》他都給用上去了，贊美孫梓彤曰“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曄兮如華，溫乎如瑩”，“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然后再留下“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把單純的孫梓彤逗得眉開眼笑，雖然她并不懂。郭小四還不罷休，繼續(xù)在信上說：“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欲問此佳人者何？乃謂孫梓彤也”。甚至還引用起流行歌詞來取悅道：“我站在教室門口的小角落，偷偷看著你可愛的笑容，你就像天上的云朵，我好想變成那個什么來著……”。其中只怕孫梓彤只看得懂歌詞，所以那些廢話還是赫然出現(xiàn)了：“彤，從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被你那可愛動人的面孔所吸引……（冗長的一段言情小說里男主人公表白的話）我真的不想再騙我自己，因為那會愈讓我壓抑，我更不想再騙你，因為我太喜歡你”。這讓孫梓彤看得心花怒放，隨后就回了一封信并且接受了他，這在當(dāng)時被傳為一段佳話。看來枯燥的表白前面有一些“富有文采”的東西做鋪墊的確能使它韻味大變,可見語文教育與寫情書之間也存在著很大的聯(lián)系。

　　不過趙子昂覺得郭小四好可笑，他引那么多經(jīng)據(jù)那么多典就是充文采，有本事自己寫幾首去。而且他還不明白現(xiàn)在的佳人是愛才還是愛愛把“才”表現(xiàn)出來的那個人。

　　當(dāng)初這件事也啟發(fā)了趙子昂，他也盤算著為鐘紫瑤寫一封才華橫溢的情書，而且是原創(chuàng)的，旨在表達出他對鐘紫瑤的愛是忠貞無二的。甚至具體內(nèi)容他都已在腦海里構(gòu)思好了。但他的沖動還是敗給了自己的懦弱，他思了，也想了，可就是沒有付諸到行動中去。這就好比中國推行的“素質(zhì)教育”改革，大張旗鼓地說了這么多年，可就是見不著它的影兒。

　　孫梓彤和郭小四在上半年期末考試之前不知為什么分手了。大家都說他倆分了。趙子昂聽到“他倆分了”很是不解，如果說別人給他倆一筆錢或是一塊巧克力讓他倆分了這才符合邏輯。經(jīng)過一番詢問后他才明白“分了”即“分手”的意思，即男女雙方解除情侶關(guān)系的簡稱。

　　趙子昂豁然開朗后也沒對郭小四和孫梓彤感到惋惜，反而覺得這對戀人就好像兩塊極性相同的磁鐵一樣，強按在一起總是要分開的。因為他們都是成績優(yōu)異的學(xué)生，互相找不到吸引力，“分了”亦是在所難免之事。可美中不足的是，趙子昂的比喻出了一個很大的漏洞。他還不知道兩塊磁鐵如果相互排斥，那么只需要把其中的一塊調(diào)個頭就行了。顯然這是由于趙子昂的物理沒學(xué)好造成的，但他對此等概念也沒有研究的興趣。反而讓他感到好笑的是：郭小四給孫梓彤的分手紀念品是—上次期末考試，他還是考了個第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