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漾】【彼岸都市情愛系列】(五)之
《黃琦和伊蕩的故事》
【劇前】
1.
我叫黃琦,不是杭州男人。但是在杭州上完大學后就一直在杭州創業,定居杭州。
和伊蕩的初次相遇,是在我公司為甲方客戶舉辦的一次時尚盛典上。看到她的時候,在我的記憶力是一幅墨綠的畫面且略帶模糊。
好像是一場正在放映的電影,其銀幕突然被大量濃密的海藻包圍,再看不到其他的劇情與角色。原本正在說話的人物,炫彩的燈光。都不再有。
喜來登溫暖而曠闊的大廳。出現在斑斕燈光下的各種時尚潮流人士。當時的我正處在兩位明星佳麗的中間,她們挽著我的手,準備從臺邊像舞臺中央走去,一襲光鮮亮麗景致。
從舞上下望去,一片相機,攝像機,還有各種化著精致斑斕妝容的女人與西裝隔領的男人。像一整片沉溺在幽深海洋里的盲魚,喧囂不已。
在攝像機的鏡片里我看到一個身著淺灰金絲鑲邊西服,絲質配套修身西褲,以及頭頸處帶一個栗色明亮蝴蝶結的男子。他的站姿與笑容看起來都可圈可點,優雅自然,從容微笑地看著臺下,優雅有度。然,眼神間斷性游離,像一個陷入有慢性疾病的人。無人可知。
然后,那個男人,順著主持人早已安排好的采訪言辭,坦然演說。
沒有人可以看到一絲一毫的破綻。下面的媒體人士都問著千篇一律的問題。
緊接著,我發現那個男人,就是我自己。
直到我聽到伊蕩大聲問我的問題。是什么問題,在我的記憶里已經模糊。
2.
她留著深栗色的男孩頭。很短的頭發,很年輕。
一件寬大的墨綠色翻領毛衣,架在她清瘦的骨骼上。一條明黃色絨面布料的細腿褲。一雙暗綠的平底單鞋。
柔軟有度的男孩頭更顯出她精致的臉型。剔透的五官,沒有化妝,也許有涂粉底。然而眼部一片通透,找不任何點綴的蛛絲馬跡。
一雙泛著難以捉摸的深厚雙眼皮,看著我。
3.
也許問題有些突兀。站在她身邊一個年長的男人急速用手掐了下她的胳膊,然后將問題迅速轉換。
她只是噗嗤地笑。一雙黑眸全然不理會。然后在某些瞬間有聊賴意味。周圍那些挽著高聳發髻,臉上掛著明亮斑斕妝容的女人,不時用手抿著嘴,笑。
然而那一刻,我只看到她明亮的黑眸,以及那一抹像是電影銀幕突然被大量濃密的水草包圍的墨綠畫面。
她自顧用筆在筆記本上做記錄,沒有用便捷的科技產品。
席間大家各自自由交流用自助餐。我換回棉布白襯衣。我看到她站在大廳最靠邊的落地窗前,朝著窗外灰蒙的天空發呆。
從遠處望過去,好像是一幅連體的油畫。
周邊金裝素裹的漂亮女孩有著濃密翹卷的假睫毛,幽深迷人的眼影,以及一張張涂著口紅或粉紅唇膏的雙唇。我從她們身邊穿過。一張張鮮紅的唇不時和我打著招呼,一句句“黃總”匍匐簇擁而來。我用幾度嫻熟優雅的舉止與笑容一一回應,毫無破綻。
漂亮女孩各自談論的內容無非有關——
你的臉怎么變那么小了。
我最近又胖了,小禮服裙子的拉鏈都拉不上。
你的包好別致,什么牌子的。
我最近做了磨腮手術,下臉是不是尖很多。
聽說最近你和那個搞金融的華少走很近哦。
等等。
好像漂浮在灰蒙天空中的那一道道總也揮之不去亙古不變的漩渦。從沒有改變,并且一直繼續。
我走到她身邊。這個像墨綠油畫一樣的年輕女孩。全場再沒有第二個的男孩頭,再沒有第二個沒有眼妝卻深邃的眼睛。她手中拿著裝鮮紅液體的酒杯,手指很瘦。指甲微微發白,沒有指甲油。右手手背上的一角有一個類似一種花類的刺青。
具體是什么,我不知道。
她讓我好奇。
你叫什么名字。她看著那篇灰蒙天空依然在出神。我問她。
嗯?她愣過神,側過頭看向我。你問我?
這里還有別人嗎?
伊蕩。她說完又轉過頭去,喝了口紅酒。
伊蕩?好有趣的名字。
有趣嘛?她一只大眼隨即又溜轉過來,在我身上溜了一圈。又說,你又換了套衣服,這白襯衣穿你身上還挺好看。漫不經心的口吻。
是嗎。謝謝。你的頭發這么短,現在是冬天,不冷嗎。
我有帽子的嘛。說完噗嗤一笑,又側過頭看著我,饒有興致地說,是沙宣里最經典的男孩頭,看慣美女如云的纖纖長發,黃總你應該不適應吧。
額,不要叫我“總”。叫我名字,黃琦,就好了。不知道為什么,她應該比我小至少五年以上。我一貫的作風,至少是在公司里,是讓人覺得冷峻的那種。無論說話的語氣還是手勢,或多或少,都會有駕馭人的姿態。
然而那一刻,我不清楚自己,為什么不想讓她看見那樣的我。那樣一直鋪在眾人面前聊以維持平衡秩序的自己。
在第一眼從臺下看見她的時候,我的心里被一片墨綠水草包圍式的空白。瞬間窒息的錯覺。心里沒有留下任何聲音。
只聽到她一句大聲的問題,以及一張沒有斑斕的色彩卻精致清透干燥的臉。似笑非笑,捉摸不定。
4.
我的公司在西湖區,靠近西湖。是一棟復古式的建筑,在時間的流逝中它被見證。很奇怪,我的公司是有關時尚傳媒,我不知道當初在選址時,第一眼,就第一眼,就決定這里。也許,某種意義上,我是個自相矛盾的人。只是很多人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從我辦公室里的窗臺望出去,可以看到西湖。杭州一直乖戾的天氣很多年沒有變。在很多個黏稠灰蒙的雨天,那片西湖看過去很真實。周圍只有寥寥的人群。仿佛把真實的內里偶爾在無人觀望嬉戲時,可以偶爾拿出來照一照,湖表面的霧氣肆意叫囂。
在杭州這塊圈子里,我做的業績大體還行,有一定的知名度。但說句老實話,很大部分離不開媒體行業的宣傳造勢。奢侈品,金包裝,時尚大典,以及各種熱鬧紛呈的油頭粉面與性感女郎。等等。這個時代需要這些,而我,只是順應時代商業發展的需要,順當地踏上了這條大船。越游越遠。
但是,我不覺得我是一個合格的娛樂者或是純粹的經商男人。
金錢,物質,奢貴。禮服,漂亮斑斕女人,油頭粉面男人。
酒店,名車,手表。豪宅,高端科技,私人會所。
圈子里爭相攀比的標準。
絕大部分時候,我的生活由報表,會議,公差,飛機頭等艙,高級酒店套房
以及出席各種斑斕盛典秀組成。不能說厭倦,只能說,這,組成了我的生活模式結構。讓人艷羨的生活組成部分。
然,我不覺得健康和生命可以用以上種種來替換。
微信圈里密密麻麻的人頭閃動。閑聊各類時尚前沿資訊。
然,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是離死亡很近的人。
在杭州高等大學里我的專業是國貿。我第一個女朋友是在我大一時。她有一頭濃密蓬松的頭發,馬尾散落下來,像一灘濃密的墨綠水草。每次把她擁抱在懷里的時候,我都能聞到她身上的體香。她說她喜歡香。喜歡香水,喜歡收集在雜志上看到有精致瓶身的品牌香水。我用第一筆獎學金買了一瓶安娜蘇50ML裝限量版香水送給她。她滿臉雀躍。然而很多時候,她都沒有怎么用。
我問她,為什么不用。
她丟給我一個微妙可人的笑容。因為你送給我的,覺得好珍貴。我要一瓶瓶收集起來。琦,你不覺得有時候要是寂寞了,有這些斑斕好看的物質做陪伴也是不錯的選擇么。還有,更重要的是,還有你在我身邊。
她輕輕依偎在我的懷里。溫柔美好。
其實我知道,她是舍不得。如果用完,當時她自己的生活費與我的生活費,都不足以花太多多余去開銷。她是懂事的女孩。
多年來我沒有再碰到過有自然體香的女孩。大部分女人,喜歡用濃郁芬稠的香水,也許把原有氣味掩蓋掉了。
在大二快結束的時候,還來不及將我帶給她第二份驚喜,她永遠離開我。
一輛飛奔炫耀的頂級跑車把她撞出十米開外,當場死亡。開車的那個自稱是某官僚的子嗣一臉惶恐,看著倒在血泊里的年輕女孩,臉色一片死灰。
在太平間里,我看到躺在太平間里面部已僵硬,形體已不完整的她,神情惘然。不知道為什么,當時,我掉不出一顆眼淚。心好像瞬間如一座原本恢宏華麗的城堡,被命運輕輕一觸,急速坍塌,不留一點余地。
連續幾夜,我都沒有睡,一直抽煙,在暗夜的寢室里,我的眼淚肆意吞噬。
接下來的幾年時間里,我沒有再交女朋友。周圍的朋友也許會覺得是因為這個事件的原因。但是我自己也說不上來,原因當然有。但也許,更大程度上,它沖擊掉了我原本的價值觀。
大四的時候,已經開始籌備創業的事情。我沒有做專業對口的商務,選擇
做時尚。搭建各類與時尚有關的物質交易平臺,承辦各類時尚秀場。創業初期的忙碌與艱苦足夠將我暗藏心里的隱蔽恐懼麻木與掩埋。在這個圈子里,你不會太輕易地看到人內心必須承受的那份脆弱。工作需要專注??謶痔氐臇|西會逐漸在金裝素裹的糜爛氣息中失去分量。那一道腐爛卻仍被小心翼翼擱置的傷口,無法隨著時間可以愈合。也許也無必要。
有時候人心的懦弱,就像這個圈子一樣,看似繁華艷麗。然,輕輕一觸,如塵埃般潰散??尚Σ蛔粤俊?/p>
5.
和伊蕩第一次約會。約定的地點在湖濱路。離我公司不遠。
臨近傍晚,我從公司出來,我套了一件黑色毛衣,穿很少場合能穿的牛仔褲。圈子里沒有人可以看到我這樣的裝扮。天空下起淅淅瀝瀝的軟雨?;璋德鋽〉奶炜障旅妫前c瘓的交通與擁擠不堪的人群。星巴克外面的各式人群百無聊賴,聊著新鮮的社會話題。整個城市被一層暗色的氣體籠罩著。
她出現。從利星廣場的一個拐角口,周邊呼嘯著冰冷的寒風。她戴了一頂深褐色的毛線帽,接近她頭發的顏色。穿了一件深灰色的毛線大衣。一條明黃色的絨布窄腿褲子。腿很細。像一只小鳥,微微顫抖。一只碩大的棕色帆布包,掛在她清瘦單薄的肩膀上。
她朝我走過來。
臉上掛著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她說,你到了,黃琦。
她的眼睛依然沒有斑斕點綴的蛛絲馬跡。臉頰透紅,也許是鋪了些胭脂,也許是被寒冷的風吹的。但,都很清透。
她沒有穿高跟鞋,然而看起來還是高挑。估計有接近1米7的個頭,也許,曾經做過模特,那種落拓的姿態很有那種感覺。尤其是她那副朦朧模糊的笑容里。有時候,我想撕下這一層笑容下的欲望,就像想要直視我內心隱蔽的那道泛著頹靡氣息的傷疤一樣。
冷嗎?我問。
還好吧。她在包里搗鼓著什么。
喏,給你黑巧克力,可以御寒,增加能量。她的眼睛細細瞇起來,應該是在真正微笑。
OK。她遞過來時,我又看到她手背的一角,那一個類似于一種花類的刺青。這一次,我看得清楚,那個刺青的形狀,是梵高筆下那一朵雛菊的形狀。
形體落闊,軒然自若。
一個手背有刺青且隨身攜帶黑巧克力的女子。
一個平靜且濕漉漉的夜晚。我們去西湖旋轉餐廳吃飯。旋轉餐廳的設計簡潔通透,菜式豐富。海鮮,燒烤,壽司,慕斯蛋糕等。從旋轉玻璃窗門望出去,整個城市已進入暗夜暮色的交織中。整片西湖獨自凜冽。
出餐館。她說,去打電動吧。
玩電動?
對啊,去吧??珊猛媪?。去延安路那家神采飛揚好了。
她說起這個的時候像某種獸類。也許她經常去玩,目的地明確。
好像大學的時候和同學去玩過這類的東西。之后再沒有。對我來說,這樣的事情,好像是不可能會再在我身上發生。
好。玩電動。
游戲場里人不多也不少。也許平時會更多。很多應該都是學生。青春飛揚地在那里激情游玩。她把深褐色的帽子摘下,露出那一頭栗色的男孩頭。為什么有女孩子可以把那么短的頭發,還那么好看。
伊蕩點燃一根煙,打游戲的樣子全神貫注。唇間叼著煙,啪,啪,啪,冷靜附帶激情地把屏幕中的怪獸,一一擊斃。
有時候那股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某個特定的符號標志,軒然映照臉上。隱隱讓我著迷。
我加入她的隊伍。一起打。不時兩個人笑聲爽朗,像回到校園時期,或許更年輕的狀態。她像一個女童,偶爾拉扯著我的肩膀,快快,發出各種搞笑的驚呼。
凌晨,我們走出煙霧繚繞的神采飛揚,只剩下一些寥寥人群。我發現我的手臂已經酸痛地沒有感覺,然而心里暢快。
延安路上依然有車來回穿梭。沒有白天癱瘓焦躁的交通。雨已經停了,天空依然朦朧。冷風刺骨。
伊蕩在空曠的冷風交織中顯得單薄。
冷嗎。我問她。
有點。她拿出一塊黑巧克力塞入嘴里,表情愉悅。
我想把大衣脫下來披在她身上。她說,不用哦,有更好的辦法。眼神雀躍。
她隨即跑到邊上的便利店。買了兩瓶灌裝的啤酒。表情搞怪。
喝這個,喝完就不冷了。她又一副很熟門熟路的樣子。兩個人站在路口,在冷風飄蕩中,喝完純黃色的清透液體。胃里舒暢。
今天的約會還開心嗎。她問我。
當然,很特別,特別過癮。我說。的確,身邊有過很多漂亮的女人,也和其中的不少約過會,無非都是高檔餐廳吃飯,她們舉止優雅,表情淑女,精致裝扮,嬌嗔音質。不過走下形式場。因為,有時候,即便只是有副軀體陪伴,就不至于那么寂寞。
以后可以再出來玩。很爽。就喜歡這種到底熾烈的感覺。她戴回那頂帽子,深厚雙眼皮的眼睛彎起一個弧度。
到底熾熱的感覺。很好的形容詞,像你手背上的那朵刺青。
她側過臉,笑出聲。你看到了?哈,不僅這個,愛情也是如此。她笑。
我也笑。然后她擺擺手攔了一輛出租車。轉過頭,說,我先走了。晚安,黃琦。
我看著她微微搖擺上了的車。
我看著車駛入無盡的暗夜,逐漸消失。聞到嘴巴里還有冰涼液體的余味,以及空氣中濕冷的淡淡煙草味。
【漾】【彼岸都市情愛系列】(五)之《黃琦和伊蕩的故事》 【系列創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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