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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巴.鈴鐺  文/北風(fēng) 風(fēng)傾城

  接連幾天,天都陰沉著,魔鬼似狂吼的風(fēng)中,時不時的冷冷落落飄著雪花,才剛剛進(jìn)入藏歷十月,可是這里是藏北,藏北的冬天總是早,縣城的小街道上因為寒冷,越發(fā)顯得人少。那沿街的店鋪都開著門,卻是冷冷清清,又是那么頑強(qiáng)的等待著冬日里的生機(jī)買賣。當(dāng)然,小街上也偶爾有些熱鬧,幾只野狗,獒不像獒,又比犬看上去兇猛的野狗,在這天寒地凍的時候,不合時宜的,不知羞恥的滿街集體亂搞著。這些帶毛的畜生們,不用爭寵,在這里是這么的無拘無束。

  這時,有一陣清脆的鈴鐺聲由遠(yuǎn)而近,鈴鐺聲讓天空沉睡的陰云忍不住睜了一下眼睛,還翻了個身。野狗們也停下追逐,向鈴聲響起的方向張望。不一會,一個耳朵上帶著一對響鈴的男人出現(xiàn)在野狗們的視線里。這男人可是縣城有名的人物,不但相貌風(fēng)流倜儻,還是有些古怪的,也是見過他的女人們不能否認(rèn)的夢想伴侶,——這里所有女人都是這么描繪他的。雪花突然紛紛揚(yáng)揚(yáng)密集起來。他望著滿天風(fēng)舞起來的雪花咧開嘴笑了笑,他的笑不是高興,是因為心里痛。拉巴看見下雪心里就會痛,男人心痛不會做病態(tài)的,拉巴心痛時候只會笑,為一種無法從自己感情中消失的東西而微笑。這笑充滿柔情蜜意,仿佛這清清亮亮的雪花就是他等待已久的姍姍來遲的情人。這個時候,他整個人從里到外都與往常不一樣,他的心隨同著漫天的雪花飄啊,飄啊。說起來話長,從加措在那個大雪天離開之后,十多年了,迎接冬天的雪花,成了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事情。看,今年的雪又如期而至,他故意搖一下頭,耳朵上的鈴鐺就歡快得響一陣子,在風(fēng)雪中像是一首歌曲在他的耳畔回旋。街上又刮過一陣更猛烈的風(fēng),風(fēng)鉆進(jìn)拉巴耳朵上的鈴鐺里淘氣的發(fā)出哨子一樣的聲音,這哨音惹得拉巴心旌神搖:加措!

  沒有回答,哨音又變成一串女孩子的笑聲。笑聲中有聲音說:拉巴,我要藏到一個你找不到的地方……,那個地方不遠(yuǎn),很近。拉巴從不把加措的離去認(rèn)為是一種死亡。加措那樣可愛的人怎么會死呢?死是什么?死是毀滅,是靈與肉在天地間灰飛煙滅,是永世不得超生。所有人都說加措已經(jīng)死在雪崩,只有拉巴說加措下鄉(xiāng)支教去了,雪下的太大,加措又是那么喜歡雪天,路上貪玩,還沒有回來。他認(rèn)為加措活著,那加措就一定活著,并且時時刻刻活在他的生活里,活在他的日日夜夜里,活在他的夢里。活在他的生命里,活在冬天飄舞的雪花兒之中。

  拉巴望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心里說:我知道你就在雪花里。我看見你了!

  又是一陣笑聲隨風(fēng)掠過拉巴的耳畔。

  這是加措的笑聲。加措喜歡用兩只沁涼的小手捏住他的耳朵,甚至只有他倆的時候,她還用牙齒咬他的耳朵,一邊嘴里還嘟囔說:這耳朵比四川廚師鹵的豬耳朵好吃!加措咬他耳朵的時候,是他最愜意的時候。如果自己的耳朵果真有那么好吃,并且可以把加措養(yǎng)的白白胖胖,他情愿把耳朵揪下來煮熟,看她有滋有味的吃。

  加措聽他這么說,頓時笑得花枝亂顫:那就是豬耳朵啦,吃不完會臭的,我就不能日夜叼在嘴里啦!說完這些話,然后是一串不可抑制的笑聲。

  拉巴喜歡看加措笑。她不笑的時候,是一副柔弱的惹人愛憐的樣子,笑起來能把拉巴看得發(fā)癡,發(fā)呆,發(fā)狂。在藏大上學(xué)那陣子,加措有數(shù)不清的追求者,可是加措?yún)s選擇了拉巴。拉巴為人誠懇,在學(xué)校里又能歌善舞,人又長得出眾。唯有一點(diǎn)就是拉巴的家在藏北牧區(qū),很窮,弟妹還很多。而加措是拉薩城長大的女孩子,還是獨(dú)生女,爸爸媽媽又是國家干部。不過加措可沒有其他城市女孩子的驕橫高傲,穿衣打扮也是很樸素,更加特別的是她還留著一條又長又粗的大辮子,大辮子不知迷倒了多少學(xué)校里的藏漢男生。拉巴第一次和加措交往是在那一年的校慶,他們跳了一個雙人舞蹈。那是一個奔放的藏族愛情舞蹈,拉巴的舞姿,拉巴奔放的長袖,拉巴行云流水一般多情的目光,拉巴全身心的投入在了劇情之中,當(dāng)然加措的舞姿也是很優(yōu)秀的,拉巴還沒有來得及想入非非,加措先為拉巴的魅力而茶不思飯不想了,她突然覺得除了爸爸以外,竟然還有男人讓她這樣想去親近。可是她想去親近的男人一點(diǎn)也不知道這些。怎樣才能讓他知道自己在想他。加措可不是那種扭捏作態(tài)的女孩子,她外表雖然看上去那么柔弱,性格可是很急的那類,她一刻也不愿受這種相思的煎熬了。有一天,她半路上攔住了拉巴。

  拉巴,我吃不下飯!

  怎么啦?感冒了?

  為你——!

  “??”,一個藏北來的窮小子那里敢奢望拉薩姑娘的愛情。

  拉巴,我晚上失眠啦!

  怎么啦?女孩子家就愛胡思亂想!

  想你——!

  說完這些話,加措抹起眼淚來了,那眼淚像拉薩河的水滔滔而又水長長,一發(fā)不可收拾。又恰是“梨花一枝春帶雨”。不知道怎么會這么傷心,面對拉巴她太想哭了,而且是痛痛快快的哭,她長這么大還沒有受過委屈,也沒有憋在心里的淚水,迷戀上拉巴這些日子,是這一生最委屈的日子,如今把話挑明了,她怎能不掉淚。拉巴剎那間被這深情的淚水淹沒。他感覺面前的加措是那么的需要自己的呵護(hù)。

  我養(yǎng)不了你的,你跟著我會受苦的,我家在窮地方,我們世世代代都是磕長頭出身。拉巴喃喃的對加措說。

  我不要你養(yǎng)活我,我自己會養(yǎng)活自己,而且我還要養(yǎng)孩子,養(yǎng)老人。

  拉巴聽了加措這么說,心里更是難受。

  加措于是大喊:再讓我這樣想你,我會死的!

  拉巴一把抱住淚眼婆娑的嘉措。

  他們就這么樣談起戀愛來,第一次去加措的家是因為加措的奶奶過壽辰,加措說一定讓奶奶看看拉巴,奶奶見到拉巴高興的眼睛笑得瞇成一道縫,做奶奶的知道自己教導(dǎo)的孫女兒有一天會給自己帶回來一個好男孩子的。奶奶特意叫拉巴坐在自己身邊,手里撥動著佛珠,另一只手拉著拉巴的手,好像擔(dān)心拉巴跑了似的。但是,拉巴在加措家有種卑微的迷惘,是一種貧富差別的濃重的迷惘,一種進(jìn)不去加措的家庭生活的的迷惘,一種不可接近的迷惘。特別是加措的母親挑剔的眼神,就像鋼刀在一刀一刀刮他身上的肉。在奶奶的壽宴開始到一半的時候,加措突然把自己手里的酒杯“咔嚓”摔在地上,站起身拉了拉巴就往外走,走到門口又回頭對母親大聲道:虧你還是國家干部!沒想到你竟然這么嫌貧愛富!拉巴我跟定了!

  為了拉巴,加措在學(xué)校整整一個月沒有回家,首先急病了奶奶,奶奶住院了,昏迷中叫著加措的名字。再是急壞了父母。連平時不管家事的丈夫都忍不住批評自己的妻子:是啊!你怎么能那樣對待年輕人?這影響多不好!

  怎么都怪我呢?我做錯了什么?難道你不希望女兒幸福嗎?妻子一肚子的委屈。我怎么有這么一個不聽話的女兒呢?

  拉巴再也不想去加措家了。和加措在一起他是快樂的,想起加措父母的時候,重重的壓抑又讓他喘不過氣;想著加措,笑意總是又浮現(xiàn)在他的臉上。幸福有時候是會摻雜那么點(diǎn)不如意的,這不算什么,為了加措,怎么都值得,拉巴最后這么想。就這樣,加措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又一次把拉巴帶到自己家。加措的媽媽勉強(qiáng)接受了這個藏北的窮小子。不久,不如意的事情又來找拉巴,拉巴病了,需要動手術(shù),因為醫(yī)院要很多錢,拉巴又拿不出這么多的錢,加措說自己問家里要錢就行,誰知爸爸媽媽不同意,認(rèn)為女兒是在做無謂的“扶貧”,加措傷心死了,第一次用絕食行動反抗了爸媽,知道爸媽拿出錢為拉巴動手術(shù)。加措哭著對拉巴說:你痛不?讓我替你挨刀行不?拉巴笑著說:那樣我更痛。

  阿媽見女兒天天心里想的都是這個藏區(qū)的窮小子,無可奈何的想:哎呀!怎么生出這樣一個女兒?簡直是瘋了!什么時候才懂事呢?……

  有一天,拉巴手里撫弄著加措的辮子問:為什么把這鈴鐺掛在頭發(fā)上?加措就告訴拉巴:小時候,自己有一次跟著莫拉(奶奶)去大昭寺轉(zhuǎn)經(jīng),不小心走丟了,獨(dú)自跑到一個小院子里玩耍,天黑了也玩累了,走到一個房子里就睡在一個長椅子上,原來這是尼姑住的地方,恰巧這個尼姑在佛堂里讀經(jīng)很晚才回來,第二天才被爸媽找到。這兩個銀鈴鐺是那個尼姑綁扎在她的發(fā)辮上的。這鈴鐺小指頭肚那么大一點(diǎn),響起來空靈清脆。這空靈清脆的鈴聲和著加措的笑聲,真是不一般的誘人。

  拉巴說加措前世一定是個仙女,為了他,這個仙女下凡。

  加措就左顧右盼,在身上找尋自己往日的仙蹤。后來與拉巴一同認(rèn)定,尼姑系在自己發(fā)辮上的鈴鐺就記載著仙女的前世,一定是這樣的!

  畢業(yè)分配的時候,加措堅決要跟著拉巴去藏北。這時,疼愛她的奶奶已經(jīng)去世了,阿媽雖然萬分不舍得女兒去到那樣惡劣的地方工作,抹著眼淚說:她身體不行,受不了那里的嚴(yán)寒。阿爸卻認(rèn)為年輕的人應(yīng)該到艱苦的地方去鍛煉。阿媽拗不過他(她)們父女,只好妥協(xié)。加措就這樣隨著拉巴來到了藏北。拉巴把一個美麗的拉薩姑娘帶到了窮鄉(xiāng)僻壤的家鄉(xiāng)了。然后他被分配到縣政府工作,加措在學(xué)校做老師。從拉薩繁華之中走出來的加措,就這樣跟著心愛的人來到了大荒漠,她一點(diǎn)也不慌亂,一點(diǎn)也沒有離開家的憂傷,但是一點(diǎn)也不夸張自己的行為,抱著拉巴的胳膊,依偎著拉巴望著這個有些陌生的蒼茫原野,仿佛她與這里久別重逢了一樣。她用審美的眼光描述說:這里真美!像你一樣迷人!

  拉巴冷靜的回應(yīng)道:這里不光有美好的,還有艱苦。希望我們能把這里的苦難改變。加措點(diǎn)點(diǎn)頭,并且這么說:這里需要我們這樣的熱血青年!說完,然后開心的笑。拉巴也跟著她笑。

  這一年正是《冬天里的一把火》這首歌的旋律燃燒祖國各地的時候,毫無列外的也燒到了西藏拉薩,這首激情四射的歌曲跟著拉巴和加措也燒到了藏北。

  拉巴和加措的故事這才剛剛開始。

  拉巴和加措被安排住在了縣政府院子里那排宿舍里,沒有領(lǐng)取結(jié)婚證就住在一起,好像無法給同事們說明白,到縣里的第二個星期日他們就領(lǐng)了結(jié)婚證,至于結(jié)婚儀式什么時候舉行,那是早晚的事情了,只要合法,合法的婚姻到那里也不會有人亂說的。中學(xué)離縣政府不到二十米,但是拉巴總是要去學(xué)校接送加措,像接送自己剛上學(xué)的孩子。拉巴是這樣給人們解釋的:加措剛到這里不習(xí)慣,我不放心所以才……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禮拜天。其實,藏北的天氣比起拉薩更是陽光明媚。加措一直睡到太陽升起老高老高了,才睜開眼睛,一束光線像往常的星期天一樣無聊的照在窗玻璃上,也照在屋子里簡易的書桌上。嘉措從被子里深處兩只手,陽光照在了她纖細(xì)的充滿骨感的手上。比起本地其她女孩子,加措的皮膚已經(jīng)是很不錯的了,但比起內(nèi)地來的那些女子,她的皮膚就有些黃。她黃色的精致的手在陽光的透視下隱約像臘做的,柔軟的泛著滋潤。拉巴下鄉(xiāng)幾天了,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只是聽援藏縣長上一星期就說快了,拉巴他們很快就回來,可是到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無論如何,拉巴都是她的太陽,拉巴不在身邊的日子,她看去是那么的無精打采,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只想拉巴。雖然是太陽高照的天氣,但是這里一年四季都刮風(fēng),到了夜晚那風(fēng)更是張狂,把屋頂上的鐵皮幾乎要掀跑了去,拉巴在身邊的時候,每天晚上只要依偎著拉巴,加措一會兒就睡著了,就是天塌地陷她也不害怕。拉巴走的這些天,一到晚上加措一個人緊縮在床上,聽著外面黑暗的風(fēng)怒吼著,棲身的房子就像波濤洶涌的大海上的一葉小船。她怎么也睡不安穩(wěn),先是害怕,緊接著她哭了,哭著叫拉巴,叫阿爸阿媽,叫奶奶。有時候她整夜就那么受驚的醒著,第二天像病人一樣憔悴不堪。在這樣惡劣的環(huán)境里,想起拉薩的生活恍若自己前世的前世。但是這些她不想讓拉巴知道,拉巴是熱愛這里的一切的,就像她熱愛拉薩的大街小巷一樣;拉薩只能造就她這樣的浪漫女子,而這里卻培養(yǎng)了拉巴這樣優(yōu)秀的男人。因為拉巴,她一定要接受這里,也要讓這里接受自己。她可是一個很堅強(qiáng)的姑娘,只要拉巴是她加措的,加措可是不會被什么困難嚇到的,也不會退縮。

  下鄉(xiāng)的拉巴回來了,當(dāng)著同事們抱著加措心疼的說:我夢見你在哭,哭著叫我,連著幾個晚上我睡不著!

  加措幸福到了極點(diǎn):原來自己和拉巴的心真是連著的呀!那么遙遠(yuǎn)他都知道自己在哭喊。

  這一年,藏北冬天第一場雪的時候,縣教育上要派幾個青年教師下鄉(xiāng)支教,本來沒有加措,是一個男老師喝酒喝得胃出血,于是加措自告奮勇要求代替那個男老師下鄉(xiāng)支教。因為要去的那個地方是拉巴的家鄉(xiāng)。拉巴帶著加措回家看望過一次,父母對這個兒媳婦像仙女一樣對待,加措來到拉巴的家,也像個當(dāng)?shù)赝辽灵L的小孩子一樣,嚼著奶渣和弟妹們騎著馬在草原上追呀跑呀,高興得不得了。她很愛吃拉巴的阿媽做的奶酪,她對拉巴說,阿媽做的奶酪是自己有生以來吃到的最香的奶酪。還有,在阿媽的黑帳篷里睡覺,風(fēng)再大也不會嚇著,也吹不到她的夢里。可是,那是個不通公路的地方,路途還遙遠(yuǎn),必須騎馬。加措的坐騎是拉巴精挑細(xì)選的,是匹棗紅色的馬,很溫順的樣子。穿著白色羽絨服的加措騎在馬上,就像下凡的美麗的雪花仙子,神氣極了。臨走,加措把自己發(fā)辮上的那對小鈴鐺取下來放在拉巴手心說:晚上讓它們陪你。支教隊走的第二天就下起大雪,這場大雪把藏北一下裝扮的銀裝素裹,茫茫無邊。你說老天干嗎要這時候下雪呢?早不下雪晚也不下雪,非得這個時候下雪,而且還要在特定的地點(diǎn)(藏北)下這么大的雪?你不知道拉巴的加措要去下鄉(xiāng)支教嗎?要支教一星期。一星期過去了,知道加措他們這一天要回來,拉巴早早就給自己準(zhǔn)備了一匹馬,打算半路上迎接加措。因為工作上一點(diǎn)小事情,耽擱到中午拉巴才啟程,拉巴午飯也顧不得吃了,就匆匆騎上馬跑了。大家在他身后還笑話他:拉巴想加措想得發(fā)瘋啦!

  如果人要是知道一切事情的后果,是不是就不會再去追求什么,也不會生活下去?一切美都只是開始,一切結(jié)果都是那么的不盡人意。藏北的多少未知被大風(fēng)刮走,多少美好又被大雪埋沒。

  一路上顧不得欣賞雪景,馬不停蹄快要行至一個埡口,拉巴看見加措他們了。加措也看見迎接自己的拉巴,她高興地大聲喊著拉巴。拉巴也向自己的女人舉著手大聲回應(yīng)著。這個時候,拉巴只看見加措他們身后高高飛馳著白云一樣的東西,因為速度太快,眨眼之間沖過來連人帶馬把支教隊的幾個人推下深深的山谷。拉巴呆住了,眼看著加措他們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

  那是雪崩啊!

  多天以后,拉巴一個人回來了,已經(jīng)瘦得不成人形,只是耳朵上多了一對鈴鐺。人們知道那鈴鐺是加措的。領(lǐng)導(dǎo)和同事們都認(rèn)為拉巴經(jīng)受不住這樣的打擊,拉巴只是說這么一句話:我不該把她從拉薩帶到這里來!

  剛剛在今年國慶節(jié)舉行了婚禮的這樣一對金童玉女,就這么被風(fēng)雪拆散,一個天上,一個人間。

  那一年藏北的風(fēng)雪格外瘋狂,恨不得把這里所有的生命冰封。大片大片的雪花組成了一個純潔的冰冷的,綿延不斷的天幕,天地之間,只有雪花在飛舞,在這風(fēng)雪籠罩的大沉寂,大狂亂中。只聽見一串捉摸不住的鈴鐺聲,這鈴鐺聲有些無力,輕飄飄的和漫天的雪花糾纏在一起,充塞了這個寒冷的世界,蓋住了這個世界。

  失去了加措的拉巴,引起很多女人的同情,是的,這樣優(yōu)秀的男人哪個忍心讓他孤單。拉巴是藏族中出類拔萃的男人,女人們一接觸到他的目光,心里就像吹進(jìn)一股暖風(fēng),把這些女人積存在內(nèi)心的將要燃燒的激情“嘭!”的一下就吹燃了。有文化的女人都是這么認(rèn)為的:情圣倉央嘉措也不過具有如此多情的目光吧?也不過這么儒雅吧?沒有念過書的女人則是,灰姑娘看見了王子那樣,情切切,意惶惶。每當(dāng)縣里在節(jié)假日搞歌舞聯(lián)歡,拉巴的舞蹈,拉巴的歌聲,不知道迷倒了多少阿加和妹妹們。幾乎整個藏北的人都知道拉巴這個藏族男人,因為這個鈴鐺,人們習(xí)慣叫他拉巴鈴鐺。

  拉巴在領(lǐng)導(dǎo)眼里是個任勞任怨的好職工,在同事眼里他是個隨和的讓人有些嫉妒的好同事;追求他的那些女人心里更是愛恨參半,又欲罷不能。女人們都清楚,這樣有本事感情又專一的男人哪里去找?只有拉巴,可惜加措福薄命薄,可恨加措死了還霸占著這么一個好男人!說實在話,與單位里的漢族同事相比,除了那天生的一頭卷發(fā),那文質(zhì)彬彬的書生氣質(zhì)可是這個地方的男人所沒有的,但是,沒有女人的男人怎么看還是有點(diǎn)邋遢,別人夸他氣質(zhì)好,他幽默的說,自己幾個月沒有洗澡了,當(dāng)然“氣質(zhì)”好了。于是大家聽了這些話都笑,不是笑拉巴,因為這個縣城不但氣候寒冷,還缺水,一年四季能洗兩次澡是很奢侈的事情,所以說這里的人們都很少洗澡,不洗澡身上肯定有異味,因此自嘲氣質(zhì)都不錯。

  說起洗澡的事情,還有一個笑話在這里流傳,據(jù)說是一個暗戀拉巴多年的女子,終于讓他動了惻隱之心,他對此女子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請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我真的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愛,我只適合加措那樣的女人,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樣的人。這女子有一次和拉巴約會,拉巴推辭說自己有事情走不開,女子掉著淚說:我洗了澡的!于是拉巴就丟下手里的事情赴約了,并且還把那個女子帶到自己家里睡了覺。聽說拉巴終于肯和女人睡覺,這真是很刺激神經(jīng)的地方新聞,何況這小縣城本來也沒有什么使大家興奮的趣事。這不是捕風(fēng)捉影來的,是真的!再看見拉巴,所有人都用審視的目光想發(fā)現(xiàn)十幾年沒有女人的拉巴,和女人睡覺以后發(fā)生了什么變化。看來看去,并沒有太大變化,說沒有變化吧,他可是睡了全縣最漂亮的女人,說有變化吧,誰也說不清楚拉巴哪里有變化,這使人們有些掃興。大家都認(rèn)為生米已經(jīng)做成熟飯了,再說這個女子不但長得好,又是公務(wù)員,各方面都不錯。誰知他們后來就沒了故事,朋友問拉巴究竟是怎么回事,拉巴支支吾吾說,自己是被逼無奈,再說了,女人大冷天洗一次澡不容易。大家聽了拉巴的話都笑他。那女子卻對人說,拉巴只是外表吸引人,其他方面不怎么樣,十分含蓄的話語,好像拉巴各方面她都領(lǐng)教過了。其實,事情不是這女子說的那樣,也不是眾人想像的那樣。女子剛分到這個縣的時候,只不過是一個鄉(xiāng)鎮(zhèn)的文書,后來縣長帶著拉巴他們到這個鄉(xiāng)鎮(zhèn)檢查工作,見到這個女子的時候,連拉巴都驚嘆此女難得一見的美貌。不知怎么回事,晚上貢確書記就休息在了那女子的房子里,第二天貢確書記向大家解釋說自己喝醉了酒走錯地方了。下鄉(xiāng)的領(lǐng)導(dǎo)喝醉酒是經(jīng)常性的,這也是個理由。再說了,這美女也沒有說什么,大家也就沉默了。不久,這女子就被調(diào)到了縣里,一年后,貢確書記調(diào)離了這個縣,這女子很快又和另外一個什么經(jīng)常來安慰她的副書記明來暗往起來。在人們的印象之中,女子談了不少對象,大都是有家室的妻子又不在身邊的男人,基層工作的男人,夫妻不在一起的多了去了,這樣的男女之事見怪不怪,又沒有損失什么,男的想通了,女的想開了。當(dāng)然,人們也不敢怪那些有身份的男人貪色,只是嘆息這樣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子像擺在祭壇上的祭品那樣,在這樣一個地方漂亮女子只能薄命。俗話說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更要命的是她誰都看不上,偏就愛上了拉巴。當(dāng)然拉巴也是很賞識女子的才華和美貌的。拉巴帶這個女子回到自己的家,脫了衣服上了床,拉巴才想起一個重要問題,問題是這么多年了,這女子不知道和多少領(lǐng)導(dǎo)級別的男人睡過,雖然不是做婊子的,但已經(jīng)和婊子差不多了;雖然她出身貧寒的農(nóng)牧民家庭,為了前途,為了過上好生活,但她已經(jīng)是一個公認(rèn)的高級婊子,開始可能不是自愿,剛開始她就是自愿的誰也說不準(zhǔn)。

  拉巴懷著一種惋惜心情嗅了嗅女子剛洗過澡干干凈凈的味道,穿上自己的衣服,借口說自己不行了。女子近乎絕望的赤裸裸躺在拉巴的床上,眼淚忍不住掉下來,就那么躺著,對拉巴說:拉亮燈,好好看看我,我哪一點(diǎn)配不上你?

  拉巴拉亮了屋子里的燈,來到床邊,他看清楚燈光下躺在床上的女子,女子勻稱的曲線真是無可挑剔,皮膚很白,這可是藏區(qū)女孩子少有的白皮膚,但是毛孔很粗,有點(diǎn)西洋女人的粗糙,一點(diǎn)東方女子的細(xì)膩感也沒有,十分荒蕪的樣子。除了加措,這是第二個叫拉巴看的女子。相比之下,加措是精雕細(xì)琢出來的,而眼前這個女子只是下腳料,她不知道自己隱藏在內(nèi)里的這些缺陷,如果知道她死活也不會暴露自己的。她也沒有見過加措,只是聽別人講起加措是一個很美麗的女子,等等,云云。也許是這女子的經(jīng)歷使她改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這本來是加措以后拉巴唯一一個有些喜歡的女子,一目了然之下所有想象的美好都不復(fù)存在。他很同情這個自命不凡的女子,但是他不可能接受她。

  后來,這個對拉巴滿懷絕望的女子嫁給地區(qū)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干部,隨即人也去了地區(qū)工作,總算自己的辛勤付出有了好結(jié)局。大家都是這么看待這件事情的,另一方面人們私下里對拉巴有一些微詞,認(rèn)為他男女之事確實連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都不如!

  后來,拉巴的妹妹大學(xué)畢業(yè)也分配到縣城做了小學(xué)老師。于是,妹妹包攬了哥哥所有的家務(wù),洗衣做飯,收拾房子,還監(jiān)督哥哥的個人衛(wèi)生,拉巴逢人便說有妹妹真好。妹妹還費(fèi)盡心事給哥哥介紹女朋友,拉巴也去見面,并且已經(jīng)約會到茶樓喝茶了。每一次,妹妹都要問哥哥這個女人怎么樣?拉巴都說沒感覺。氣得妹妹也拿他沒有辦法,只說:“她們看上你哪里了?我要是找男朋友,才不稀罕你這樣的男人!”

  妹妹也是大姑娘啦!拉巴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故意一本正經(jīng)的問妹妹:你喜歡哪種類型的男人,哥哥我給你參謀!

  妹妹大聲道:用不著你操心!不需要!

  其實妹妹內(nèi)心還是同情哥哥的,愛死了,再在另外一個女人那里復(fù)蘇看來是不容易。

  拉巴的妹妹后來和一個漢族男教師結(jié)了婚。再后來還生下一個可愛的女娃兒。女娃兒在舅舅的懷抱里,偏偏就看上那對小鈴鐺,還差點(diǎn)把舅舅的耳朵給生生的抓下來,她這種幼稚的舉動遭到媽媽狠狠的訓(xùn)斥:那是你舅舅的命!你也敢要?我打死你!

  女娃兒嚇得哇哇大哭。到底是小孩子家,只要舅舅抱她,她的注意力又被鈴鐺所吸引,就因為這個鈴鐺,她又特別依戀舅舅的懷抱。拉巴呢,抱住外甥女就高興得不得了,又是唱歌又是跳舞逗得這個天真爛漫的女娃兒張著小嘴,口水不但打濕了自己圍兜,還蹭得舅舅滿臉都是。憨態(tài)可掬的外甥女那雙清澈的眼神里,拉巴仿佛看見了加措的影子,他決定等外甥女周歲生日那天送她一個禮物。

  妹妹在一旁看著這一大一小的天倫快樂,心里卻有些酸楚。

  如果說拉巴一直就這么快樂也就罷了。藏北的風(fēng)雪來得早,冬天的第一場雪來臨,那雪就鋪天蓋地的,霸道的。這個時候,拉巴的話語就特別少,目光有些迷離,那目光讓茫茫雪原都產(chǎn)生畏懼。所有的人都知道,拉巴一到雪天就著魔,這魔性是因為加措。當(dāng)拉巴伴著鈴鐺聲獨(dú)自撲向雪原深處的時候,往日繁華的縣城一下蕭條起來,不是因為寒冷,是因為拉巴的癡情。每一次,朋友們送行的時候,就像生死離別,不忘囑咐拉巴:你還有許多工作要做,快些回來啊!

  我知道,我知道。拉巴說。

  送拉巴到路口,大家默默目送他孤零零的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地盡頭。

  人們都認(rèn)為拉巴回不來的時候,他就回來了。年復(fù)一年,十幾年過去了,,每到冬天落雪,拉巴.鈴鐺都要去看望他的愛人加措,開始時一星期,有時候是半個月。當(dāng)拉巴伴著鈴鐺聲出現(xiàn)在大伙兒面前的時候,都感覺他像個千里朝拜回家的佛教信徒。冬去春來,拉巴早已人到中年,已經(jīng)是縣里的正科級干部,還是那么愛崗敬業(yè),還是那么好的人緣,還有那么些個女子對他情深意長。這一年的冬天,藏北就迎來了一場罕見的大雪,只不過是一天一夜的功夫,積雪幾乎把人都埋住了。突如其來的風(fēng)雪使牧民們措手不及,人畜陷入困境之中。全縣領(lǐng)導(dǎo)干部在部隊直升飛機(jī)沒有到達(dá)災(zāi)區(qū)之前先行一步奔赴牧區(qū),在雪野之中大海撈針一般尋找那些分散開的牧民,這些牧民當(dāng)中就有拉巴的阿爸阿媽。幾天幾夜的奔波中,終于把牧民們安置到安全地帶,同時,拉巴也得到了自己的父母安然無恙的消息,他這才懷抱著一只從雪地里救出來的奄奄一息的小羊崽,撲通一下坐在地上不起來了。當(dāng)安置好這些受災(zāi)的牧民,政府機(jī)關(guān)的人們已經(jīng)是精疲力盡了。回到縣上,本來人們都認(rèn)為,這么超體力的奔波,想是拉巴已經(jīng)顧不上那些非物質(zhì)的精神上的東西了,其實,大家都想錯了,朋友和同事們還沒有緩過氣來,這一次他也走得匆忙,一個星期過去了,半個月過去了……,一個冬天過去了。拉巴再也沒有回來。清純的冬日陽光把藏北雪原映得精光耀眼,不知從哪里飛來一群神鴉,“撲啦啦”落在山口飄動著五彩經(jīng)幡的瑪尼堆上。

  這一年春天,人們看見拉巴的妹妹給女兒的衣服上綴了一對兒小鈴鐺,銀制的,有小指頭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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