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紅蓮天堂

　　那個男孩站在自己居住的公寓樓樓頂的陽臺上，表情春光燦爛，像向日的葵花一般。他在上面站著許久，而樓下已有好多人前來圍觀，指指點點，說三道四，議論紛紛。

　　我從陸紳家回來正往許碩家的方向走去，剛到公寓樓下，便看見一大群人在圍觀，看上去十分熱鬧。于是使勁鉆進人群中，似乎我也成了圍觀的一份子。當我鉆進到最前面還未站定，突然一陣鋪天蓋地的巨響聳入耳膜。接著周圍的人們發出一聲“咦”，然后別著臉，議論聲更大了許多。我正定一看，地上已躺著一個漂亮的男孩，紅色的液體不斷從身體里涌出，流淌在水泥地上，形成一個小水洼，如一朵朵盛開的在明媚的陽光底下的紅蓮。像是一種召喚，一種告別。他躺在紅蓮里，面目蒼白且猙獰，到臉上的輪廓在陽光的刻畫下，依然十分漂亮。我想這個男孩是我見過最漂亮的了。

　　我原以為這一幕不會發生，或許是在很久以后才發生。但誰知道，我所以為的很久正在以十萬光年每秒的速度在我眼前上演。以光的速度，像劃過天際一樣來到我眼前。頓時，我的血壓沖破頭頂，天旋地轉，如蝗蟲過荒，席卷了我豐盛的腦田。此時，我的眼睛里一陣愣神和昏暗。腦海里只有大片的不敢相信和無法接受。然后就昏了過去，后來誰去收尸，誰把我送走，誰照顧我我全都不知道。

　　當我醒來只記得已經躺在了自己的房間里美麗的大床上。我是很喜歡睡懶覺的，所以是很愛我的這張美麗潔白且柔軟舒適的床的。到這時，這張床卻像是一葉用羽毛編織而成的輕舟，在一望無際的大海上茫然的隨著水流隨便漂浮著，不知道是不是載著我前往天堂……或者是地獄。

　　我坐起來抱著大腿，腦袋仍是空蕩蕩的，似乎已經睡了多少個世紀，又似乎一切都是夢。或許真的只夢而已。

　　于是抓起手機，手機上掛著的星貓公仔左右搖晃得厲害，它咿呀咧嘴的樣子好像是在嘲笑這個因驚慌而不知所措的我。等了一會兒電話那頭終于有人接了，傳的是個女聲，她說，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候再撥……他為什么會關機？是躲著我嗎？那為什么要躲呢？頓時心里的種種不安，如長江上胡鬧不休的洶浪一般，沖刷著一顆顆搖搖欲墜的石頭，侵蝕著兩岸的泥沙，認我如何修壩也彌補不了那些已經失去的泥沙。

　　這時，門被打開了，走進來一個男孩，又是一個漂亮的男孩。從門外斜射進來的光投在了他的背上，臉背著光，輪廓模糊，，看不清任何表情。他走到床緣坐下，我家忙驚慌失措得撲匯過去，在黑暗里想這個唯一熟悉的身影尋找一絲安全感。他只是抱著我沒有說話。接著，我就在他舒適的懷抱里睡著了，就像當初在許碩的懷里舒適的睡著一樣。

　　不知道又睡了多久，我只記得在反復的做著一個夢，夢里那個男孩從陽臺上輕輕躍起，想像美麗的蝴蝶揮舞著翅膀，飄舞在空中，華麗的身姿和天使般的笑容。接著就是一陣沉重的固體落地的聲音，像西紅柿墜地般的場景，血肉模糊。紅色的液體從身體里涌出開除一朵朵烈火的紅蓮。他的眼睛盯著我，泛出幾絲蒼白和幾許淚光。

　　淚光，是說明了他對人世的眷戀還是因為的了解脫而深感慶幸呢？

　　如果是解脫，那么我呢？

　　記得曾經和啦啦半夜坐在足球場的草坪上。當時的天空一片昏黑，只是被幾顆零碎的小星星所發出的像玻璃殘渣一樣的光穿透著，穿出了一個發著光的小孔。啦啦望著凄涼的夜空，突然問我，如果有一天，你身邊得人們都相繼離去，你會怎么辦？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問題，我無從答復。于是我反問道，如果有一天，你也在我身邊那些相繼離去得隊伍里，你會怎么辦？果然，她也無從答復。原來發問者所發問的問題有大多時候都是不知道答案的，就正如答題者有大多時間斗沒有思考過關于發問者所發問的問題。啦啦的眼睛用閃著像星星一樣破碎的光看著我，我握著她的手，說，我不知道我身邊會相繼離去多少人，也不清楚他們在離去時是什么樣的心情，但我好肯定的是，在他們干離去的一段時間里，我的生活首先一定時空白且殘缺的。說完，啦啦撲進我懷里。眼淚像自來水般躲進我的脖頸，夾帶著幾絲溫熱悄悄經過我的脖子，流至我的胸口。但我沒哭，我想這種事或許會在很久很久以后才發生，就讓那時的我哭吧。

　　我沒有出席他的葬禮，什么話也不說，將自己關在房間里，任凄涼的黑暗吞沒自己。在黑暗中放聲大哭，試圖像孟姜女哭倒長城一樣哭破眼前的漆黑。

　　在黑暗里努力的想象著他墜地時的樣子，想象著眼前會突然出現他的鬼魂，想象著他會來帶我走，離開這個污穢的人世。但過了好久他都沒有出現，或許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鬼魂之說。

　　在黑暗中，我想起了他抱著我入睡的樣子，陪我吃飯的樣子；我生病時喂我吃飯的樣子；為了我而跳進垃圾堆里聊東西時的樣子；牽著我的手逛街時的樣子；吻我時害羞的樣子；思考時認真的樣子；做飯時專心的樣子；辦鬼臉時可愛的樣子；為我擋雨時被淋濕的樣子；他生氣和開心時的樣子。我想起了他和我在一起時的所有樣子。想著想著，好像就生病了，大約是在房間里太久，面對黑暗太久，畢竟人不是一種黑暗生物，怎么經得起黑暗的折騰呢？

　　或者是肚子餓了太久呢！

　　最后終于還是走出來了。噢，是陸紳抱著我走出來的。我知道這段時間里陸紳一直在門外守著不曾離開。知道我生病了才進來。他一開始沒有進或許是因為了解和尊重我。

　　記得有一次和許碩吵架，我氣著破門而出。當時是冬天，這個城市被一片童話般的白色所覆蓋著，氣溫極其的低下，好像剛從嘴里跑出來的熱氣一碰到體外的空氣就會凝固成冰。深夜三點多種我獨自摸索在無人且寂寥的街上，冬夜的風帶著刺骨的冰冷呼呼的在地上翻滾而過，大片大片的孤獨無助參插著凄涼從腳底直至發根。或許此時會認為我現在最想最需要的人是許碩，也并非是啦啦，而是陸紳。

　　手里握著手機，心想，現在這么晚了，陸紳是不是睡了。但后來還是摁了綠色鍵。手機接通不到幾秒他就接聽了。

　　我問，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他用有些朦朧和迷糊的聲音回答，說，沒有，我還沒睡呢！

　　我吞吐道，我……我一個人在外面……

　　他著急道，在哪……

　　等我……

　　馬上到！

　　說完掛了電話，不到幾分鐘前面便出現了一輛亮著燈的車子。街上的雪在被這金黃色的光的俘虜下失去了原有的荒白，但卻為這荒雪增了幾絲神意。車子剛停下，陸紳就怕了出來，然到我面前，嘴里呼著暖騰騰的熱氣，胸口在劇烈起伏，眼睛看上去仍蒙著幾絲睡意，我想，其實他真的是被我吵醒的呢！

　　陸紳擔心的說，有沒凍著了？快……快上車再說。一邊說著一邊把我推進車子里。車里的暖氣來得很足，它們像敢死隊一樣侵略了我快要變麻木的身體，把剛才的大片凄涼和無助像車的尾氣一般一起擠出車外，在車外的空氣里散掉并消失。

　　陸紳雙目注視著前方說，這么晚了一個人還在街上，是不是跟他吵架了？

　　我看著窗外的街景自前而后地快速移動著，不說這個了，我想喝酒。

　　陸紳說，酒吧？

　　我說，你家。

　　酒吧？你家。陸紳的家我是經常去的，以至于他的爸媽都和我很熟，我會選擇去他家喝也許就是因為他家能給我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

　　他轉過頭看了我一眼又轉了回去說，因為我家有足夠的并且免費的酒精供你揮霍嗎？

　　我微微笑了笑，表示同意。

　　那天晚上我們坐在他家客廳的地上，身旁擺滿了紅酒和白酒。我豪情四射的隨便拿起一瓶白酒兇猛的灌溉我的嘴。幾口過后定眼一看，竟然是酒精濃度86%。頓時，眼前一陣天旋地轉，頭輕腳輕的，若此時舞一段醉拳一定和蘇乞丐有得拼。當我的身體感覺像是無底洞般往下陷時，突然有人把我抱了起開，走進一個房間，輕輕把我放在一張白色的床上。接下來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醒來，頭像裝炸藥般的疼。下床的時候發現陸紳躺在床下，身上的衣服全是喝醉酒后吐出來的東西。令我不解的是，這樣子還能睡得這么香。

　　我想他身上的東西應該是我吐的吧。

　　突然，床頭柜上的手機響了下信息鈴聲，我拿起一看是許碩發給陸紳的信息。

　　許碩：她在你那我也放心。

　　于是我翻出陸紳發給許碩的信息：她在我這……明天再跟你算賬。

　　看著地上正熟睡的陸紳，很慶幸我能擁有這么一個好朋友。他總是這樣默默的愛我疼我。我要光明，他就抱著炸藥包把那扇擋住光線的門炸掉，我要黑暗，他就和我一起陷進去。他始終是這樣好。

　　我躺在病床上，對他做出了個笑容說，一個星期沒見，你變帥了。

　　他握著我的手，眼睛泛著一絲紅腫，想必在我自閉的這段時間他也不好過。陸紳突然緩緩站起，用一雙有力的手將緊閉的窗簾拉開，一道像來自天堂一樣的金黃色的光斜射至我的身上。陸紳轉過身露出了久違了的笑容，笑起來的陸紳真的很好看。如童話里的王子一樣。

　　接著門咔嚓一聲被啦啦給打開了，啦啦看見我醒來了便張嘴就罵，你奶奶的，你終于醒了。語氣是在罵，但表情卻是一副撿到錢的樣子。

　　和啦啦一起來的還有田明。田明輕步走過來，把食盒打開，盛了碗香香的粥遞給啦啦，說，灌點粥吧！你家門口叫賣街上那賣粥的大媽辛辛苦苦熬的，別辜了她一片好心。

　　啦啦一聽急了，白著眼嚷道，臭田明，明明是我做的好吧。我和陸紳相視一下一起偷笑了起來，啦啦捏著小細腰，委屈的說，這些天我也不好過啊，頓了頓接著說，你以為就童話一個人在難過嗎？許碩不只是童話的男朋友，也是我們大家的好朋友……

　　誒～說什么呢你？一提起許碩，田明斜著白眼扯著啦啦不許再提關于許碩的任何事情。

　　我看出了田明的意思，于是解釋般的說道，沒事都過去了。許碩已經成了這個世界的過去式了……解釋到一半不知該怎么繼續說下去，于是心里緊湊的再強調了一句，我是說真的沒事了。

　　拉拉舉起勺子喂了我一口說，就是嘛！不就死了個男朋友，又不是死了老公。我們一聽臉都綠了，我嘴里的粥差點沒噴出來。她還邪惡的斜視著陸紳，冠冕堂皇的說'單證男人多的是，怕沒有嗎？

　　陸紳被啦啦這么詭異的一看，不時身上一陣涼颼颼的，不好意思的咳了一聲。田明在她身后敲了下她的頭。啦啦神經反射的回過頭瞪著水靈靈的大眼暗罵著。

　　雖然啦啦這話確實很綠，不過想想也對。失去了就失去了，再怎么悲傷也要勇敢面對生活，死了的人死了，活著的人應該更好的活下去。

　　我想我應該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開始一段已經沒有了許碩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