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尷尬初遇

　　葉書景對自己即將開始的大學生活并不期待。

　　人得到的若不是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那么即便東西再好，于那人而言都是提不起半分興趣的。書景現在就是這個狀態。

　　倒不是說奮斗了十幾年考上的大學不好，更何況，葉書景考上的這所大學是全國唯一的一家藝術類綜合院校，在全國都頗有名氣。旁人得知書景的大學后往往都是對她報以佩服和驚訝的稱贊，這個學校在藝術圈名頭還是相當了得的。所以像書景這樣，僅是在高中的時候才開始學美術的學生，能進入這所學校，若不是天賦異常便真是祖墳冒青煙了。不管是那一種，都足以讓人心生羨慕。

　　可是書景并不開心，旁人或許只知她是學美術的，并且考上了厲害的藝術院校。但是她心知肚明，自己的畫并不好，之所以能進這所學校，只不過是因為她誤打誤撞地憑著一篇藝術鑒賞的文章而落到了這個學校設計院的設計理論專業。

　　理論專業，不過是天天和一群紙上談兵的家伙打交道而已。葉書景對紙上談兵一向都很不屑。

　　所以，書景對從今天就開始的名校生活，毫無半分熱度而言。

　　九月，天氣熱得讓人崩潰，更何況N市本來就是有名的火爐城市。大片的梧桐并沒有為這個蒸爐一般的城市帶來半分蔭涼，相反那不停飄落的毛絮讓一向就是過敏體質的葉書景簡直生不如死。

　　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書景感覺自己的鼻炎又加重了，這讓原本心情就很抑郁的她心情更加的差。書景心想，果然投機取巧得來的都是災難，遲早的問題。

　　不能怪書景這樣想，藝大單招的時候，她是做足了準備要來考這里的雕塑系。當天報完名后，書景看到藝大的單考報名科目，里面的藝術理論專業據說只需要學一篇有關藝術的文章就可以了。書景的文筆一向不差，于是便抱著玩玩的心態報名了。結果可曾想，雕塑系名落孫山，倒是高分被設計理論專業錄取。

　　那么辛苦去努力的方向連門都沒摸著，卻輕而易舉地憑一篇連自己都忘記寫了什么的文章被純理論專業錄取，這叫書景如何不懊惱。

　　“算了，別糾結了，能進藝大就好，況且按學校規定，試讀半年，如果不適應并且條件合適是可以轉到其它專業的。”說話的是書景高中畫室的李老師，也是藝大的畢業生。

　　“嗯，謝謝李老師。”

　　“那么客氣做什么，趕緊把報名的事情弄好了，晚上帶你出去慶祝一下。”很顯然，李老師對于書景考取了這所學校還是非常欣慰的。

　　其實書景并不熱衷于各種聚會，但是作為學生，老師的盛意如何能推卻的了。雖是不情愿，但還是答應了。

　　正值開學，藝大簡直人滿為患，到處都是火急火燎的家長和羞怯卻掩飾不了好奇的新生，當然還有那種一看就好似高人一等的校園前輩。書景在李老師的幫助下，有條不紊地排隊領東西，速度竟也不慢。其實倒不是書景不好奇，當時立志要考這個學校雕塑系的時候，書景曾趁著假期偷偷地坐了三個多小時的車趕到N市，為的就是膜拜一下這個自己一個神往的藝術學府。如今，愿望倒是實現了，但是總歸是不如意。所以，現在倒是冷笑著，看一切都覺得不過爾爾。

　　等到所有手續都按照規定完成，書景到宿管老師那里領取了被褥和鍋碗瓢盆后，天色已近晚。李老師幫她把被褥放到宿舍，書景尾隨著進去。313包括書景一共住六個人，其他幾個人都已經就位，書景前腳剛踏進去的時候，李老師就已經向著其他幾位室友打招呼，并且拜托她們多照顧照顧書景。葉書景不是一個傻孩子，相反她很聰慧，也當然明白李老師這么做的原因。書景不是一個很活絡的人，性子又冷，他大概是擔心這樣的葉書景會被來自不同城市的同學欺負。很顯然，那些同學大多家境極好，神情里也或多或少對來自農村的書景多了一些不屑和探究。不過，書景并不在意，被隔絕的感覺，她葉書景早就已經習慣了。

　　“嘿，你好，你是來自H城的嗎？”說話的是睡書景上鋪的姑娘，穿著卡通的睡衣，一臉好奇地看著背著大包小包的書景。

　　話說迎面不打笑臉人，葉書景淡漠的神情稍稍緩和了一些：“是啊，你也是嗎？”

　　“對啊。”那女生瞬間興奮起來，“終于遇到老鄉了，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啊，我叫李禮，禮物的禮。”

　　李禮說話的語速很快，聲音里的歡樂不禁感染了書景，她也笑起來：“你的名字還蠻特別的。”

　　“哈哈，是吧，我老爸說我是上天給他們的禮物，所以就給我起了這個名字。對了，你叫什么？”

　　“忘了自我介紹了，葉書景，詩書的書，景色的景。”書景趕緊補上。

　　“你的名字也很好聽啊。”書景聞聲望過去，是宿舍的另一個女孩，那女生從蚊帳中探出頭，“書景，書中自有顏如玉，你是書中自有美景啊。我叫呂城，不過從小到大大家都叫我城堡，很高興認識你。”

　　“城堡，你的名字也很奇特。”書景從沒有這么一刻覺得自己的名字還不賴。

　　可能女生的友誼就是來得莫名其妙的快，大家都開始加入到書景她們對名字的討論中。等到宿舍和李老師出了宿舍的時候，書景才喘過氣來。女生聒噪起來真是要人命，半個小時，她們竟然可以從自我介紹討論到今天學校報道看到了多少帥哥。不過還好，書景到底是對宿舍成員的構成有了初步的印象。313一共住了6個人，但是只有李禮和書景是老鄉，不過這個老鄉也不是很純粹，李禮是住在H城的市中心，但是書景住在離城鎮很遠的鄉下。城堡是一個長相甜美的女生，皮膚白得耀眼，身高雖然不是很高，但是比例極好。而且看得出來，性格也非常溫和。城堡的下鋪是一個高個子女生，頭發是天然的栗色，身材纖瘦，是個典型的千金小姐叫張琪雅，不說話還好，一說話那聲音簡直讓人掉一地的雞皮疙瘩。沒有林志玲的美貌卻偏要學林妹妹的口音，書景一向就不喜歡那種做作的女生。另外兩個是來自同一個地方的老鄉，上鋪的方芬看來胖嘟嘟的，下鋪的王雨靜則是那種看起來骨架大，眼睛大，什么都比別人大一號的女生。

　　聚會的地點定在書景他們學校后面的一個茶餐廳，路上李老師安慰地拍了拍書景的肩膀，很欣慰她能這么快融入到一個新的集體。

　　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餐廳里的客人并不是很多。書景他們很快就找到了其他的人，其實這次聚會是為了慶祝書景還有其他另外一個畫室的同學一起考上了藝大，所以來的就只有葉書景、李老師還有那個和她一個畫室的男生，還有一個書景并不認識。

　　葉書景很快就明白李老師為什么那么堅持今天一定要聚會了，那個書景不認識的人就是男生的父親，是H市一個什么局的局長。不知道為什么，看到李老師客氣到甚至謙卑的樣子，書景覺得有點食不知味，所以對著面前那個男生伸出的手，書景愣是漠視掉。

　　書景的父母是最普通的農民，不知道為什么，書景對于任何權貴都有一種本能的鄙視。她知道，這種鄙視更多的是來自于自己的一種不可得，人對自己得不到的東西，要么是諂媚，要么是漠視。書景做不來諂媚，那只能漠視。

　　男生訕訕地放下了手，可能這樣的男生，長相好，家世好，應該是第一次連招呼都被女孩子拒絕吧。那男生的臉有些紅，但是還是出于禮貌，對書景說：“你好，我叫陸昂。那個，我是攝影系的，希望以后大家互相照顧。”

　　書景也覺得自己的悶氣來的有些蠻不講理，再看到那男生腦袋都快垂到胸口了，更覺得自己好像冤枉了好人，但是也不肯服軟，磕磕巴巴地回了一句：“我不需要人照顧。”

　　“但是總會有些事情需要別人幫忙的。”真是個較真的孩子。

　　“我自己會解決……”顯然還有一個倔強的。

　　那兩個寒暄的大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兩個孩子也覺得無趣，況且書景本來話就少，只是專注地看餐廳里的壁燈，還有墻上很多的留言貼。

　　“那個，葉書景，你喜歡拍照嗎？”陸昂問。

　　“還好，單反窮三代，我玩不起。”書景覺得對于面前的二世主根本就不要隱瞞什么。

　　“不用單反也可以拍出好照片的。”

　　“是嗎？我不知道，比起照片我更喜歡畫，不過我的畫功不怎么樣。”

　　“是嘛，我也喜歡，那下次我們約了一起去畫畫吧，江邊現在的風景好極了，我已經很久沒去了。”

　　書景有些詫異地看著興奮的陸昂，這年頭人都這么自來熟嗎？陸昂的模樣雖不是時下流行的李俊基那樣花美男的形象，但是卻生的濃眉大眼，短短的頭發更是襯得他劍眉星目，讓人見了一眼就情不自禁跟著微笑的那種大男孩。現在的他更是滿眼期冀，讓書景將要脫口而出的拒絕硬是沒有好意思說出口，只好猶疑地答了一句：“再看吧，不知道什么時候有時間。”

　　“沒關系，等你有時間再約啊，對了把你手機號給我，到時候我聯系你。”陸昂根本就沒聽出她話里的敷衍。

　　“我記不得號碼，你自己拿我手機打吧。”書景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推到陸昂的面前，“我去個洗手間。”

　　直到洗手的時候書景都沒想通自己是怎么稀里糊涂地答應了陸昂的要求的，洗完手順便用濕漉漉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亂糟糟的頭發。出了洗手間習慣性地往外面走，書景一邊擦著手一邊再想該找一個什么樣的理由才能早點離開這個自己并不喜歡的地方。也許是她想得太入神了，因此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又進入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地方，一分鐘前她剛從女洗手間出來，下一分鐘她竟稀里糊涂地走進了對面的男洗手間，一排熟悉又陌生的小便斗。書景反應了幾秒鐘，而側對著自己寬衣解帶的男生顯然也傻了，書景甚至聽到了那特別的水聲間斷了一下，然后就卡住了。

　　詭異的五秒鐘沉默。

　　“我……好像走錯了……”

　　書景很佩服自己在這么混亂的場景下思維還能這么“敏捷”。她鎮定地轉身，然后捂著臉落荒而逃。卻不想跑到門口的時候竟狠狠地撞到了另一個人的懷里，那個人不受控制地悶哼一聲，書景覺得自己鼻梁都好像要被撞斷了，不過她也顧不得這么多了，只想捂著臉迅速地離開這個丟人的地方。

　　如果說一個女孩子進錯了男廁所是平生最尷尬的事情，那么被熟人看見自己進錯了地方，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最丟臉的事情。

　　“葉……”陸昂驚訝的語調讓書景差點癱軟在他懷里。

　　“不要說……”書景條件反射地立刻用手捂住陸昂的嘴。

　　陸昂那標志性的大眼睛睜得更大了，嘴也沒來得合上就被書景按在了手下，他的氣息噴在書景的手掌，看起來那么曖昧。不過書景管不了那么多了，在陸昂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動作敏捷地將他拖進了女廁所，然后拿開手，之前那窘迫的神情快速地被冷靜給替換上。

　　“你要是敢說，我就喊人了……”

　　“你……”陸昂完全沒意識到葉書景會來這么一招。

　　現在的局勢對她有利，所以她很有耐心去和他慢慢談這一場“交易”。

　　陸昂呆愣了幾秒鐘，然后咬牙切齒地從嘴里吐出兩個字：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