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村的上空,灰蒙蒙的零落著絲絲細雨。遠處,晚秋的樹林子,斑駁的枝丫,飄揚著幾張無力的樹葉。幾只寒鳥,一聲不鳴的,站在最高的那棵無葉的樹的最頂端,遠遠看去,像是落剩的幾張樹葉子,偶爾離枝在空中盤旋幾下,才覺著它們是活著的鳥類。我感到我的身本,也如這天氣一般,在漸漸的發(fā)霉。我對你說,小天,你回去還有臉嗎,原本就沒有臉了,你這一回去,不就更沒有臉了么。人不能活得一點自尊都沒有,樓下那個肥得溢油的女鄰居,罵她兒子的樣子,在我的腦海里,像一道道泥黑的車轍,發(fā)出騷人的腥臊味??粗F軌上的火車,像蛇一樣,匍匐著蜿蜒行進在錯落的山間,一聲一聲的長鳴。我想離家出走。我知道,我走不了多遠,就會被抓回來,我永遠也逃離不出大人們的手掌心。那時候,我不是更沒面子么,我想死了算了。
我想起玉清,我們班的女孩子,我吻過她。那時,我們倆在我家里,沒有其他人,我們看電視劇,里面的人在接吻,很投入,似乎彼此的唾液是那么的美味無比。看著她們樂此不彼,我說玉清,你說他們?yōu)槭裁催@樣互相咬嘴呢。玉清紅著臉,說這叫接吻,不是咬嘴。我說我知道,我說這接吻有什么好處嘛,為什么他們那么喜歡呢?玉清紅著臉說,誰知道呢,我不知道。沉默了一會兒,好奇心讓我很不安,似乎有什么在撓心窩子里的癢癢,有種很不適的感覺,一句話像一只被困的小獸物被我咬牙用嘴關(guān)著,它在里面左沖又撞,試圖出來,所以我的口腔處于一種欲啟未啟之中,后來,它終于跑出來了。我說,玉清,我們也試一下好不好,試一下不就知道為什么了么。玉清紅著臉,一雙大眼睛看著我,害羞說,我聽表姐說只有男女朋友才那樣的,我又不是你女朋友。我說,你就當(dāng)一下嘛。玉清不說話了,我過去吻了她一下,嘴唇在她的嘴上吮了一下,玉清像怕疼一樣往外一縮,除了我的心跳加速外,淡淡的沒什么味道。我說沒什么特別嘛。玉清不說話??粗娨暜嬅胬锏娜松囝^交纏著,像打斗的馬,手互相摟抱撫摸,想是不是要那樣才行呢。我將我的意思告訴玉清,玉清沒有說話,她站起來,我也站起來,像電視里一樣,互相摸著,然后嘴對著嘴,開始有些不適應(yīng),后來就很自然了。我們無師自通地倒在沙發(fā)上,不管電視了,我開始伸手進玉清的衣服里,摸她的身體。感覺她像泥鰍一樣,很滑很舒服。當(dāng)拉下她的褲子時,她握住我的手阻止了我,不行不行,那樣肚子里會有小孩子的。我感到我的身體有一種無處發(fā)泄的彭脹與憋屈,怎么說她都不同意。后來我知道,那種是男人與女人之間的事。
米杰是我們班年紀最大的學(xué)生,有十七歲了,還和我們念初二,當(dāng)我們一起游泳時,他的小弟弟已經(jīng)長了很黑的毛了,我們有的沒長,有的黃黃的幾根,無精打彩的。他經(jīng)常驕傲地用手把玩著它,像一只樂此不疲的玩具,小弟弟在他的把弄下會像發(fā)酵一樣,變得很大,仿佛生氣憤怒般桀驁不馴,英雄般頑固不屈。他說,你們想不想看什么叫射精。我們說想。他驕傲地向我們一招手:過來,讓你們見識見識。然后他開始弄自己的小弟弟,弄著弄著,跳動的小弟弟就吐出一些粘稠的東西來。他仰著頭,微閉著目,一副陶醉的樣子,喉嚨里像有水流淌過一樣發(fā)出奇怪的聲音。我們說,米杰,你撤尿了。米杰說,這不是撒尿,這是射精,長大了的男人,才能射精,你們都是小屁孩子,連搞女人都不會。我們都很羨慕他。現(xiàn)在我也可以射精了。我和楊子那天下午在公園里第一次看到男人搞女人。我們很晚了還睡在公園的長櫈上,當(dāng)起身走下一處竹子林時,我們聽到低吼和呻吟,我們以為是人受傷了,互相看一眼后,躡手躡腳地過去探個究竟,楊子走在前面,我還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停下來了。我問怎么了。他調(diào)頭拿根手指擋著自已的嘴噓了一下,側(cè)身讓出地方給我,讓我也看看。我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看到男人與女人的交流。因為有些距離,又是夜色,我們都有種意猶未盡欲弄明白的意思,當(dāng)我們走近去時,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驚叫一聲,我們撤腿就跑,跑著跑著我們就哈哈大笑,笑得無法無天。哎,你說他們干那叫什么,有什么意思?不知道,誰知道呢,也許米杰知道。米杰說,那叫做愛,男人不干上那個,枉活一世。我記得米杰說這話時,意味深長。我至今還沒干過那事?,F(xiàn)在我也大概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了。玉清的身體我都摸過了幾次,我也有了性欲,下身也長出了毛,一根根像是打了發(fā)臘一樣,烏黑健壯,每天早上我醒來時,總會發(fā)現(xiàn)我的下面高高的立起,又脹又大。我知道我可以要女人了?,F(xiàn)在我要死了,我又想到了死,可是我始終沒有干過那事,按照米杰的說法,我是白活了。我強烈地思念玉清。米杰說過,一個人,第一次干那事,應(yīng)該找自己最喜歡的人,當(dāng)然,至于以后,越多越好。我不希望多,只要玉清一個就好。我看了一下遠方灰暗的天空,鳥們飛得一點力量也沒有,轉(zhuǎn)過身,朝幾座低矮錯落的房子走去,身后起了風(fēng),垃圾飛著,風(fēng)景淡淡的往后輕描淡寫而去。
那時候我想,把玉清叫出來,反正都快要死的人了,她一定會答應(yīng)的。就一次,一次,就夠了。我站在臺階下,想著要不要上去叫玉清,風(fēng)又冷,拿不定主意。不,主意倒是好拿,但做起來卻難于行動。世間凡所有的事,不也都是如此么。我在灰白略長青苔的臺階下面,哈著氣,腳踢著飛動的法國梧桐的葉子,心里想著一些模棱兩可的事,一些沒有概念的事,一些沒有主題的事,一些似是而非的事,一些不知道是高貴與卑賤的事,或者我什么也沒有想。我始終沒有下下去叫玉清的決心。我見她的媽媽開門出來,左手拿著一個綠色的空盆子,右手提著一個大大的黑色方便袋子,那該是垃圾吧。我想喊一聲,阿姨,玉清在家嗎?可是最終沒有喊,也許,她出去了,根本不在家,如果她在家,那么接下來又該怎么做呢,這實在是一個惱人的問題。即使我說出了要求,她答應(yīng)了,我又該怎么做呢?追問讓我自己覺著沒有任何一蹴而就的辦法。真是麻煩死了。也許就是那么回事,算了。如果這樣她愛上了我,倒增加了我的負疚。我踢了一下一根木棒子,哈了下氣,朝玉清家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遠處的那些微不足道的高屋矮房,拍拍手,轉(zhuǎn)身而去。如果就這樣走開倒好了,可是當(dāng)我轉(zhuǎn)過一個彎,就遇著了玉清,她穿著白色的羽絨服,扎高的頭發(fā)束搖晃著,像是對我笑。我一時不知所措,連叫都不敢叫她,就這樣呆頭呆腦的,看著,像個木偶,沒有反應(yīng)。玉清活潑著,見了我,很高興的樣子,說小天,你怎么在這兒。
哦,我,我,我不知道怎么在這兒。隨便走走,對,就到這兒了。遇到你,巧合。嗯,我要去,哦,回家。
玉清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我,歪著腦袋。哦。她欠身讓了我一下,我急忙從她身邊過去,背道而馳。心中像放了一碗熱水,暖和和的,冒著白白的氣,讓一切都變得不明確,稀里糊涂。我感到一種見不得人的別扭,那感覺像摸了一種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小動物,癩蛤蟆,對,就是摸癩蛤蟆的感覺。該死。我此時的心里,早沒有叫玉清干那事的影了,止剩別無來由的激動與惶恐。
喂,秦小天,到我家玩去吧。
???不不,不去了,我還忙。嗯,我是還忙,忙什么,去死,對,我要去死,你看,我的腳步都像是趕時間似的,我感到自己犯了大錯,罪孽深重,現(xiàn)場有我就是兇手的絲絲縷縷證據(jù),旁邊有那么多的人,一個個在循著蛛絲馬跡,試圖把兇手揪出來,油煎刀剮,就地正法。兇手是誰,不用說,是我。啊,該死。我得逃離現(xiàn)場,裝著若無其事,我根本不知道有這么回事,一切與我無關(guān)。我感到玉清云里霧中的目光,泡在牛奶般的思緒里,還有,罩著紗布的頭腦。玉清,對。我轉(zhuǎn)身,玉清還在一臉迷惑。
我感覺你怪怪的。玉清說。
有嗎?
有啊,你不覺得嗎,好反常。
沒有,哪有,我走了。
嗯,有空來我家玩,或者叫我去你家玩。玉清笑得纖塵不染,笑得如沐春風(fēng),笑得暖暖的像抱著個熱水袋,如夢幻般無邊無際,無力無欲,喪失重量,像在真空中一個自由的原子。
我們同時轉(zhuǎn)身,那時樹葉翻飛,汽車駛過,對面的一個老奶奶在彎下腰,從垃圾桶里掏水瓶子,幾只野鴿子撲魯魯?shù)娘w過黑瓦青磚的民房。我的心里如釋重負,又感到空落落的,患得患失,無上無下,像蕩秋千,沒有底。我感到一種不吐不快的郁悶,媽的。我秦小天那時的心境,只能用兩個字來概括那就是:窩囊。我都有些看不起自己了,我算個什么東西呀,真的廢物一個,沒用的家伙。我不服氣,不服氣,我在心里看到,玉清走過我走過來的路,有十幾米了。要上臺階了。上了臺階。再走二十米不到,就會拉開她家那扇綠色的,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銹蝕得有些污濁的鐵門。不行,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如果死前連這么一件事都不干好的話,那么,真是一個無法再彌補的永遠的遺憾了,要死的人還怕什么呢,媽的,再丟人,反正要死了的,你說,死人會怕羞么,怕痛么,怕沒有尊嚴么,不怕,當(dāng)然不怕,既然都不怕,那么怕個屁啊。
奇怪??尚Α?/p>
啊。
玉清。
我知道,玉清不明白今天的秦小天為什么會這樣神經(jīng)兮兮的吧,想不明白吧,所以思來想去,想來思去,思想放慢了腳步,還是玉清壓根底兒就不想早些到家,你想問個明白,是不是?所以,你走了那么幾分鐘,才挪了十來米,你一邊走,一邊回過頭來,幾次欲言又止,你想叫,小天,你怎么神綽綽的,好不對勁,你沒事吧?但你也不知道這樣叫的后果,或者,這樣叫有結(jié)果嗎,有意思嗎?但是,一個人心中有疑問,就好比一個人懷了孕一樣,胎死是痛苦的,憋著是難受的,越不讓它出來,它就越和你較勁,像一股氣流一樣,在你的肚子里,沒天沒地的較勁兒。不好受,這你是知道的。它像一頭小獸物一樣,欲欲使出吃奶的力,自已拉開你的腸子,拱著你的喉嚨,踩著你的舌尖,拳頭狠擂著你緊關(guān)的牙,掐著你的嘴唇,擰你的耳朵,它要出來,它要弄個水落石出。想出你就出來吧,你癢癢的心是受不了,像有小蟲子在啃,像有貓在拱,你鼓起一種叫豁出去的決心和大不了的勇氣,調(diào)頭來叫:小天。
沒想到,異口異聲而同時。
我們笑了。
什么事?
什么事?
又笑了,真巧。
你先說吧。
你先說吧。
我看了一下玉清。她真的是我見到過的最美麗的女孩子,為她,為了這無與倫比的美麗,我愿意用世界上所有關(guān)于美麗的,動人的,超凡脫俗的語言,詞匯,我愿雙膝著地,乞求所有偉大的詩神,用他們瓊漿玉液似的語言,用他們靈光一現(xiàn)的靈感,把她贊美,把她歌頌,把她形容,把她記住。玉清,玉清,嗯,我想,能不能和我走走,我們?nèi)タ系禄滩璋?,或者其他,你選吧,就想和你說說話。沒有其他意思,嗯,如果你忙,你媽媽等你回去做事,或者,你要回家去做作業(yè),你為難的話,就算了。我一個人,沒事,走走,我也回去了,你看,這天氣,飄著毛毛雨,你看,我的頭發(fā)都像結(jié)霜花了,看樣子都要下雪了,下雪應(yīng)該比這還冷吧,你快些回家,會感冒的,你應(yīng)該多穿些衣服,最好拴條圍巾,這樣會暖和一些,抱個熱水袋也許可以暖暖手。
你說什么呀,你沒事吧,好奇怪哦。我跟你走走就是了嘛,我又不忙,只是我不想現(xiàn)在站在這里受冷,去奶茶吧吧,不過得你付錢,你是男生。
我看到我那時像個傻子一樣笑得傻里傻氣的。
嗯,好。
玉清手里捧著加熱的奶,我的是加冰的。
喂,你今天好反常。
是嗎?你知道我為什么在那里嗎?
為什么?
我要去找你,因為我要死了。
呵呵,秦小天,你要死了,哈哈哈,你要死了,這話一點都不好笑。
真的。
真的?
真的。
你找我要交待什么遺言么,還是有什么遺產(chǎn)給我的?
你嚴肅點,我說的是真的,你不要這樣笑了行不行,這是對一個死者的不尊重,死人也是有尊嚴的。
好,我不笑了。玉清在假作嚴肅,真的嚴肅與假的嚴肅是有天大的區(qū)別的。那你說。我說。反正真嚴肅與假嚴肅一樣,只要能聽我把話說完就行了。
我闖下大禍了,我只有死,不死的話,讓家里知道了,學(xué)校知道了,我會一點面子都沒有,我只能死。但是我又不想死得有遺憾,你知道,死了有遺憾的人會陰魂不散的,我不想死了還對世間有所留戀,然后,像個冤魂一樣,在陰雨天里,飄在風(fēng)中,忍受饑餓,流淚著,面黃肌瘦。我更害怕的是,我會纏著你,人鬼情未了。你知道,我最不愿意的,我當(dāng)然不想那樣,但是,萬一我死了,成了鬼了,那樣我就身不由已了,也許我的想法也和現(xiàn)在不一樣了,也許,我不是我了。人們說,陰陽兩界是截然不同的,是相反的,愛會成恨,富變成窮,善良變成邪惡,丑陋卻成美麗,這就是輪回的真正意思,那樣,我怕我會來害你。
玉清被我的話嚇得毛骨悚然,她睜大兩眼,身子作一個往里縮的樣子,很冷的樣子。
你不要這樣說了,你這樣說,我怕,你這樣說一點都不好玩,你不要這樣說了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玉清,我說的是真的。
真的?那你想要我做什么,我能幫你什么?
嗯,嗯。玉清,你喜歡,喜歡我嗎?
嗯。
你算不算我的女朋友?
你都親我好多次了還這樣問。
我拉著玉清跑出奶茶吧。她問去哪里。我沒有回答,一直拉著她跑,跑啊跑啊,經(jīng)過公路,經(jīng)過民居,爬上又跑下,只見我永往直前的面孔,她被風(fēng)吹得迷茫的面孔。我們在風(fēng)中,像一條意識流般的線條。跑到了郊外的一間廢棄的房子里。玉清紅著臉,喘著氣,站著看我。我說玉清,我也喜歡你,我想在死前和你做一次那事,這樣我就沒有遺憾了。玉清呆呆的,沒說話,只是看著我,也許是因為長距離的跑讓她還沒有緩過神來。我吻著她,吻著。她一動不動。我開始脫她的衣服,伸手去摸她舒服的胸部,手像剝香蕉一樣把她的褲子往下拉,她忽然像一只受驚的小動物,握住我的手,讓我停下。我停下了??粗?,吻了一下她的唇,又吻了一下。
不,我怕。
我吻她。怕什么。
你死了,我有小孩子怎么辦?
我忽然愣住了。
也是。這我怎么沒有想到。我停住了手。
小天,我也喜歡你,也愿意和你那樣,可是我怕,我怕被人知道,我媽會打死我的,還有我爸,我怕有小孩子,你說,我該怎么辦。啊,她忽然驚叫起來。怎么了?啊。那、那——玉清指著我的身后。我轉(zhuǎn)身看見兩只濕淋淋的老鼠目中無人地在那里覓食。我說不怕。我環(huán)視一下四周,撿起一根木棒,打了幾下,老鼠嘰嘰叫了幾聲,從破了的門洞里跑了出去。我看了看玉清,她那么好,那么讓人疼,不行,我死了,不知道了,可是她不死,她萬一有了小孩兒,不就成小寡婦了么?
我仿佛看到她的樣子,一個凌亂頭發(fā),花著臉的女人,一個孩子氣的女人,背著一個孩子,在冬天里,像一只寒號鳥。還有,孩子凍紅的屁股,太凄慘了。
不行,我不能那樣!
好,我們不這樣了!我們回去吧。
我拉著她,她的手好冷,冷若冰霜。
小天,你闖下什么禍了,一定要死呢?
我看了她一眼,這事怎么說呢,不好說,便只有沉默不語。
小天,最嚴重的事情就是死,雖然你不說是什么禍,可是不一定要死啊,你不自己死,萬一也沒人要你死呢,你沒必要這樣自覺。你不死了好不好?你死我會害怕的。
嗯,你回去吧。
你不死,好不好,你不死我才回去。
你就回去吧。我把玉清推向去她家的臺階。
你不死,你答應(yīng)不死我才回去。
好好,我答應(yīng)我不死了,你回去吧。
你發(fā)誓。
好,我發(fā)誓。我舉起三根手指,我秦小天對著天,對著玉清發(fā)誓,我不死,如果我不遵守誓言,我天打雷劈,五馬分尸,千刀萬剮,不得好死,不留全尸,不入天堂,下十八層地獄——我不是幽默,也不是打趣我深愛的姑娘,在我生活的年代,只有骯臟、混亂和渾蛋,才是世界的真相。所以,越惡狠狠的咒,越被人相信。
玉清阻止我:你不能說這樣的話,我相信你。
她笑了,不怕了。她溫暖如一只迷人的羊羔。你要說話算數(shù),星期一等我們一起去學(xué)校。她跑上臺階,回兩次頭,開門進家去了。我漫無目的地走著,手折了一根樹枝條,不知道我老爸老媽在干什么。我還是死了算了,不死還真煩,心冷冷的,手也冷冷的,活著冷冷的,沒意思。死了就什么也不用干了,什么也不用想了,什么也不用怕了,什么也不用承擔(dān)了么。我看著小店里打麻將的人們,看著一個臟亂的乞丐在啃著一個黑饅頭,樹上掛著的鳥籠里,一只綠色鸚鵡在理著雨濕的毛,網(wǎng)吧外,一張近乎全裸的外國女人畫,賣臭豆腐的人挑著擔(dān)子走過,一個女人在這么冷的天,穿著很省布的裙子,兩個老女人在那邊當(dāng)街破口對罵,吸引不少過往行人側(cè)目,幾個比我年紀大一點的人從我身邊走過,吸著煙,煙霧彌漫著在面部周圍。我聞到了煙草無力的味道。真想也抽一支。我回頭,想叫一聲,喂,哥們。不好意思,可不可以給只煙?但是沒有。我沒有這習(xí)慣,或者膽量。自已摸了摸口袋,有幾十塊錢??戳艘幌滤闹?,朝一家小店走去,喂,老板,我要包煙。老板正在埋頭看報紙上的八卦新聞,一副老舊的眼鏡抬上來,下面是一雙犀利的眼睛,直勾勾的:要什么煙?
哪一種好一點?
好一點的貴一點,有云煙,貴煙,還有黃果樹,紅塔山,中華,紅雙喜,芙蓉王,五六塊也有,十幾塊也有。老板說得沒有絲毫誠意,他的語言讓我覺得,如果不是他自己開始更年期了,就是家里有個鬧更年期的老婆。我也不想一下花光所有的錢,就要了一包黃果樹,五塊錢的。我付錢撕開包裝,抽出一根,嗅了一下,有種特殊的香味,像捧在手里的熱水縷縷升騰的氣一樣,在鼻孔里緩緩擴散。含在嘴里,感覺還真好,吸了兩口。火?沒火。我又跑過去,老板,我要個火機。
五毛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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