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2005
到城里的堂表哥家坐下還不到半個小時,農村少年田槐逸就強烈地想逃離。堂表哥一家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丟下田槐逸父子呆坐著冷板凳而護愛有加地去逗那只剛買來的小狗玩,讓田槐逸很不平于自己和父親連城里的一只小狗都不如,田槐逸認為自己起碼也得是只山鷹。
父親田文農卻還沉浸在攀高枝的幻想里,以為耐點性子建立好跟連襟局長的關系,以后準會有好處。田文農謙卑地說:“農村里沒什么書看,姨甥有沒有不看了的書,拿一兩本給槐逸開開眼界。”連襟局長聽著入耳,得意地提議:“對了,槐逸跟宮鑫延不都在讀初二嗎?不如我叫人送份試卷來測一下,看誰更厲害。”
田文農趕緊低下頭謙恭道:“農村學生哪是城里孩子的對手?宮鑫延教槐逸一兩招倒是真的。”
田槐逸有種想嘔的感覺,不忍心再看父親喪失尊嚴,也怕自己情急中說出唐突話來,裝出頭痛的表情要走。連襟家也沒有挽留的樣子,田文農只好走了。
門外是一九七八年的秋天,天上剛下過的陣雨正重復制造著陰冷的山地氣候。
看著沒再叫頭痛的兒子,田文農問:“你怕跟老表比嗎?”
田槐逸的回答讓父親有些生氣:
“山中的龍怎么能降格跟街上的小蟲比?”
“小小年紀,怎么能不知天高地厚?”
“父親,你放心,我一定要超過表哥。”田槐逸望著沉悶天空下的一幢政府辦公樓說,“現在,我想去書店買一本參考書。”
兒子的志氣驅趕了父親的不快,田文農仿佛已看到子貴父榮的那一天,摸了摸口袋,上下牙床用力地親密一下,跟著兒子進了縣新華書店。
越來越具體化的人生目標使田槐逸既興奮又輕松。他原先的理想是做個農業科學家,減輕農民的辛苦,后來發覺科學家總是等到頭發白了才成,便決定只做個技術員。每天放學后,田槐逸他們還得去集體的田里揀些斷穗或到小隊的麥地里抓些豬草什么的,時不時會看到吃了晚飯后出來悠閑地散步的公社干部和公辦教師,母親就乘機刺激說:“看人家多清閑。”田槐逸便更感到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苦,就想先跳出農門再談理想。
買到參考書的田槐逸不再強烈地憎恨老表宮鑫延,雖然把暗中超過表哥作為人生目標有點掉理想的價,但有個具體的對象來保持動力也不算壞事。
但田槐逸的成績越好,父母的臉上卻越陰郁。那頂地主帽子還壓在頭上,即使考取了縣一中,也政審不過關。前幾年,小學畢業后就差點被趕到上課蜻蜓點水甚至照本宣科的大隊帶帽中學,好在田文農暗中沒少孝敬曾經的同學現今的公社書記,才進了公社的初中。
父母的表揚神情越來越苦澀,甚至會莫名其妙地發脾氣,田槐逸干脆懶得再去匯報成績,結果又更挨罵。田槐逸問父母是不是有病了,父母卻只說誰家還沒有點小不愉快。田槐逸只好悶著頭讀書,父母問起才交出成績。田文農越來越違心地希望兒子畢業的時間慢點來到,甚至作好了讓兒子留級或重讀的打算。
好消息卻正從首都北京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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